司昆::“……”

差點以為是自己的心思說出口了。

事實證明乖巧可愛的幼崽是治癒陰暗心靈的絕佳良藥,男子剛剛還滿身沸騰的殺氣頓時平復了下來,伸出一隻手摸了摸那隻小鳥,輕聲道:“弟弟乖,哥哥現在就帶你出去,你很快就可以走了。”

小金烏又蹭了蹭他,小小地叫了一聲,“啾啾~”

男子柔聲道:“嗯,好,我不生氣。”

他伸出一手矇住小金烏的眼睛和耳朵,另一手執鞭一揮,鞭梢在空中劃過一道詭異的弧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直奔周巖而去。

“噗嗤”一聲響,周巖的丹田直接被貫穿了。

他整個人都驚愕地愣在了那裡,表情在臉上漸漸凝固,最後身體抽搐了一下,慢慢不動彈了。

整個過程,那隻小金烏都被保護得很好,至始至終沒看到,也沒聽到什麼。

而它被這樣蒙著眼耳卻動也不動,彷彿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事情。

就在這時,剛剛被一頓鞭子抽飛的遺族又一隻只湊了過來,其中一條蛟龍模樣的遺族嘴一張,血盆大口直接朝著男子懟去,好似要把他吞入腹中。

男子冷笑一聲,正要執鞭再揮,突然一道黑光從周巖屍體上飛出,一道黑衣人影化光而出,轉瞬來到蛟龍龍首上,抬腳往下用力一跺。

頓時一聲悶響,蛟龍慘叫著落到地上,揚起一大捧濃濃的灰塵。

隨即肩上一隻金色的小鳥一躍而起,嘴一張吐出一本華美書籍,隨著書頁翻動,無數字符從中浮出,化成光點落入底下遺族的眉心處,頓時一波波剛剛還企圖將男子撕碎的遺族就轉開了攻擊方向,就像之前那樣彼此又互相開始攻擊。

一黑一金兩道身影遙遙相對,肩上同時站著一隻金色的小鳥。

估計是這同樣的裝扮讓男子有了一點詭異的同類感,他的態度雖然還是沒什麼善意,但也要比剛剛對待周巖的時候好了不少,至少沒殺意。

他面具後的眼睛冰冷傲然,下巴一抬,聲音裡浸著凌凌冷意,“你們是誰?要做什麼?”

司昆眉梢動了動,眼裡有點驚訝。

不認識他?看樣子似乎也不認識謝危的原形?

自從金灼厭打定主意要抓謝危後,謝危的各種能查得到的資料就都被傳遍了四宗上下,包括司昆的在內,因為他倆現在幾乎繫結了,只要遇到一個就能知道另一個在哪。

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遇到一個不認識他倆的,實在是很驚訝了。

看上去不太像是敵人。

這個人從剛剛開始就沒對遺族下過殺手,看似鞭風凌厲,但也只是抽飛開去,和剛剛殺周巖的那一鞭完全是兩個極端,而且小金烏剛剛還叫了他哥哥。

這讓兩人有了一點小小的猜測。

司昆道:“我們要去塔心奪取這座塔的控制權。”

謝危補充,“目的是為了救這裡的遺族。”

男子的眼神瞬間變得很奇怪,像是殺意瀰漫,又像是懷揣著某個不可實現的遙望,他冷冷地笑了笑,“哦,不是為了控制住他們,利用他們的屍骨修煉嗎?”

司昆靜靜看著他,突然伸出一隻手,手上瞬間瀰漫出一層層黑色的鱗片。

“我們都是遺族。”他看了眼周遭一直在互相爭鬥的遺族們,眼裡漫上一層悲哀,“我們只是想救我們的同類,僅此而已。”

男子看著他,表情桀驁不馴,並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

“你知道嗎?”男子道,“我現在隨時可以通知金灼厭,如果你們現在離開,我可以當做沒看到你們。”

謝危有點焦躁地在司昆肩上踩了踩,他們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花瀲在底下撐不了多久了。

他突然一扇小翅膀撲騰到半空,光芒一閃化成了人形。

他走上前一步,微微一笑,“我們是抱著誠意而來,你的母親應該是隻金烏吧?你也想救她的對嗎?你如果不放心,要什麼需求儘管提,只要我們能做到的,都可以儘量幫你。”男子在看到他容貌的一瞬間就瞳孔一縮,整個人的動作瞬間僵直。

他的眼神直直盯著謝危,宛如看著什麼久久的執念,半晌才聲音沙啞地叫了個名字:

“謝——危——!”

謝危一怔,疑惑地看他,“你認識我?”

男子涼涼地笑了一聲,那聲音很嘶啞,彷彿風聲吹過一片濃郁的沙塵,露出一片被遮掩了很久的,乾燥開裂充滿著絕望的大地。

“怎麼會不認識呢?畢竟我一直在想,那天要是你沒開口,要是我被魔主幹脆就那麼掐死了,那我也不用經受接下來的那一切了。”

謝危怔了怔,突然想起了什麼,表情微微一變,“你是……”

男子緩緩抬手,摘下了那華美精緻的面具,露出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容。

那竟然是一個少年。

是那個曾經一臉桀驁不遜,脾氣暴躁如火,動不動就喜歡拿鞭子抽人的,身上還奇異地流淌著他的鳳凰血液的……

金旭。

第97章

不過一段時間沒見,金旭的變化堪稱是天翻地覆的。

以前的他眉目間滿是張揚的傲氣,像一輪冉冉升起的紅日,雖然脾氣暴烈如火,動不動就揮鞭子抽人,但也是個驕驕少年郎,身上有一種少年獨有的朝氣。

現在傲氣依舊,暴烈依舊,但眉間多了一股沉沉的鬱氣,身上血氣纏繞,光芒盡失,就像是一輪墮落的殘日。

一旦戴上面具,甚至認不出他還是個少年。

謝危怔怔地看著他,好半晌才把他和記憶裡那個驕陽般燦烈的少年對到一起。

他愕然道:“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你的修為……”

他明明記得這孩子的修為只有元嬰期,但現在乍一看竟然覺得對方氣息深沉如海,比之司昆都毫不遜色。

但說他是大乘,這氣息又明顯很虛浮,不像是他自己得來的修為,看起來很不對勁。

金旭就這麼定定地看著謝危,那眼神很是奇異,有什麼深沉的情緒在其間翻滾,半晌他沙啞一笑,“很奇怪嗎?”

他指了指周巖的,笑說:“你沒聽他叫嗎?我現在是這座塔的少主,是唯一可以自由出入九層塔的存在,除了我父親,誰都對付不了我。”

謝危皺起眉,心裡越發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所以呢?你付出了什麼代價?”

“塔靈。”

司昆突然出聲,雙眼緊緊鎖在他身上,“以人祭塔,你被他煉入了這座祭塔裡?”

謝危瞳孔一縮。

金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謝危,頓時就猜出了他的身份,“哦,你就是雲霄君吧?”

司昆輕輕頷首,“是我,所以你現在……”

金旭的表情竟然很平靜,“是,我被魔主在眉心種入了火種,所知所聞都會被他感知到,我父親取不出來,亦不想殺我,就只能用這種方式將我煉入祭塔裡,完全的掌控我。”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眉眼間沒有一絲一毫的恨意,無論是對魔主的,對金灼厭的,亦或是對謝危的。

他只是在很平常的去陳述一件事。

但謝危覺得心口壓抑極了——這得是經歷過多大的痛苦,才能將這一切都當做一件平常的事呢?

金旭看著他,淡淡道:“你倒不用覺得對不起我,如果不是那枚火種,我估計被他當祭品祭煉了都反應不過來我只是他的一件工具,也永遠見不到我的母親,更不知道我還有另一個親人,用一枚火種看清一切也算值了,至少我現在不算死不是嗎?”

他將小金烏拖在掌心,一下一下順著它的羽毛,眼裡慢慢泛起一絲溫柔,“還能來得及救我的弟弟,也算值了。”

謝危沉默了一會,道:“奪取塔心控制後能救你嗎?”

金旭看著他的眼神更加奇異,他嘴角微微動了動,竟然輕笑出聲,“這是你第二次想救我。”

他歪了歪頭,道:“我想不明白,我明明那樣對過你,但你為什麼總想著救我呢?”

謝危輕嘆口氣,“如果在我修為被封時你對付我那一鞭子用上靈力,我同樣也活不下來,你當時為何又要收手?”

金旭沒說話。

謝危走上前一步,在對方警惕的眼神中抬起一隻手,輕輕放到他的肩膀上,聲音裡帶著輕輕的嘆息。

“因為你本性不壞,只是被環境所逼才會暴戾至此,我對孩子的容忍度一向很高,你還可以被拉一把,我就不會放手。”

金旭眼神微動,聲音沙啞的更加厲害,“可我已經被煉入這裡了……”

謝危深深看進他的眼睛,那眼神彷彿帶著一股鎮定人心的力量,金旭跳動的心緒不自覺平定了下來。

謝危柔聲道:“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在求救,既然這樣,我就不會袖手旁觀,帶我去塔心,我會把你連這座塔一起帶走,然後放你自由。”

金旭仰頭看著他,眼裡雖有動容,卻被一種更堅定的東西強行壓抑住了。

他道:“之前也有人潛入進來說要救這些遺族,我帶他去了,他將我的母親打成了重傷,用她一半的血成就了大乘。”

他的聲音裡透著深沉如海的寒意,“我憑什麼……憑什麼就可以信你?”

謝危微微一笑,清揚的眉梢飛揚出一抹恣意傲氣,“憑我全天下最頂級血脈丹鳳的身份,憑我不需要任何遺族就可以到達大乘的底氣,憑我的血比這裡所有遺族加起來都要珍貴的傲氣,我不需要他們,他們於我無用,這理由夠嗎?”

金旭瞳孔顫動,不可謂不震驚。

他一直被封鎖在這裡,訊息不靈通,對外面的事情都不太清楚,但他還是知道丹鳳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麼的。

這一塔的遺族加起來都抵不上半隻丹鳳。

他想起剛見面時謝危那巴掌大的小鳥模樣,不自覺就信了八分,又看向司昆,“他呢?”

司昆眉梢一動,正要說點什麼。

謝危接過話頭,道:“憑他在我救大地金焱獸時拼著修為受損也要和我站在一起,哦,對了,你還不知道吧,大地金焱獸現在重生了,就在合歡宮養著,馬上就可以孵化出來了。”

司昆轉頭看了他一眼,收回了衣袖裡化出的龍爪,又恢復了人形。

金旭的眼神在他們身上轉動一圈,半晌之後,又定在了謝危身上,像是在做某個決定。

這時候,被他拖在掌心的小金烏突然仰起頭啾啾啾叫了幾聲。

謝危眉梢一揚,很輕易就聽懂了那鳥叫聲——“哥哥,你不是一直在等著他來救你嗎?”

剎那間金旭整張臉都劇烈地扭曲了一下,下意識道:“你在說什麼?我……”

小金烏在他掌心蹭了蹭,軟軟地道:“從小到大你從沒被人以善意待過,唯一救過你的人是你曾經鞭打過的人,你其實早就已經信他了,只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而已。”

金旭像是被戳中了內心,立刻抬手將小金烏塞進了衣襟裡,臉上迅速湧上一抹紅暈。

金旭劇烈地喘息了幾下,突然惡狠狠瞪了眼謝危,這一眼倒是又有一點從前那少年的模樣了。

他伸出一隻手,語氣不怎麼好,“過來,我帶你們走!”

謝危突然輕笑出聲,但也很識趣地沒在這個時候再去逗他生氣了,痛快地將手放到了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