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宋公明告訴顧璃的,不過宋公明也是很佩服墨遲,無論多難,就算是吃草根啃樹皮,墨遲都沒有答應他去宋家當醫僕。

實際上奴僕們做的這些事情,墨遲未必不知道,她都默默地忍受了。這也是宋公明佩服墨遲的原因,所以,宋公明一直沒有強迫她,還暗地裡警告那些奴僕收斂一些。

聽到這些,顧璃對墨遲的印象有了一些改變,當初顧璃參加集訓的時候,因為是新人,也被人偷偷下了不少絆子,但她也是忍了下來。

正因為同樣是忍的,她是知道那些日子有多難熬,堅持有多難。

宋家的院子很精緻,顧璃幾乎每走一步,宋公明就給顧璃介紹:“你看,雖然我的院子不是整個小鎮最大的,但絕對是最精緻的,你看這鋪地的青石板,那都是找人一塊一塊地打磨好的,每一塊上面都有著我宋家的印記。”

“你別看小看這些印記,有著我宋家印記的地磚,即使是土匪馬賊,也不敢搶,哎對了,你們住的那小土屋距離土匪還是比較近的,如果有土匪下山,你和墨遲可以來我宋家暫住。”

顧璃看了一眼宋公明,點了點頭:“你們這邊,土匪很厲害嗎?”

“何止是厲害,他們才是這片天地的土皇帝。”宋公明感慨道,“我們這些戰力,怎麼跟他們比,他們之中的修行者,動動手指,我們這些普通人就全軍覆沒了,他們可不是一般的流放者。他們曾經可是聖女殿和皇族……”

聲音戛然而止,宋公明及時住了口,兩人之間就突然安靜了下來。

僕從來來往往,這些日子宋公明給她送東西那在宋家也是出了名的,大家都好奇是怎樣絕色的姑娘讓自家少爺如此動心,想著很快便會有個姨娘進府了。

所以當他們看到顧璃真的來到了宋家,眼神之中都有些不以為然,不就是長得好看嘛……雖然確實挺好看的。

“哎,到了,你看你看,看我這牌匾怎麼樣,史味流傳,歷久彌香。”宋公明熱情地介紹道。

顧璃抬頭,赫然看到自己頭頂上的牌匾,微微一愣,腦子眼兒有點疼:“還,還好吧?”

宋公明並沒有看到顧璃那有些微妙的神情變化,繼續陶醉在自己的書房之中:“這一整間房子裡全是史集,書香之中也透露出史味,真的是……”

顧璃吞了口口水,叉開話題道:“我們進去看看。”

進去之後,顧璃整個人就有些麻了,書架子被碼得整整齊齊的,被分為“古史”“近史”“新史”,不過還好沒有寫舊史。

“姑娘今天晚上要在這裡徹夜讀史嗎?我可以陪著姑娘。”宋公明突然壓低了聲音道。

顧璃微笑:“公明兄我們既然是朋友,就不能借走你幾本書看看嗎?”

“你這樣說是不是懷疑我宋公明對朋友的誠意?當然可以,別說借幾本,就算都借走,你看我宋公明眨不眨眼睛!”宋公明一下子被激起了性子,“我宋公明對朋友,那是兩肋插刀,上刀山,下油鍋,那都是……”

宋公明的話還沒有說完,顧璃臉上的微笑更加燦爛了一些:“是嗎?那就全部搬走吧!你,你,還有你,傻站著幹嘛?還不趕緊搬書,沒聽見你們家公子的話嗎?你們是不是看不起你們公子,動作麻利點兒!”

然後宋公明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藏書被幾個僕從全部搬到了馬車上,然後顧璃告辭,坐上馬車揚長而去。

自始至終,宋公明的表情都是呆滯的,他請顧璃來家裡,搬走了自己珍藏的史書?

坐在馬車裡,顧璃的周圍全都是史書,偌大的馬車,顧璃在裡面簡直像是被書給埋住了,顧璃卻快速地翻看著,她先從最近的正史看起,然後就是野史,再到個人傳記……

等馬車來到墨遲的小院子的時候,顧璃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對跟隨的僕從道:“不用往下搬了,我已經全部讀完了,你們回去吧!”

顧璃壓住滿心翻騰的想法,慢慢地消化那些快速記憶的內容,顧璃推門而入,此時天已經暗了下來,小土屋裡卻沒有動靜。

顧璃皺了皺眉,墨遲不是說三天就可以回來嗎?怎麼還沒有回來?

顧璃也不管,徑直朝著小院的中央處走去,五心朝上盤坐而下,開始了修煉,然而,她還沒有開始引靈氣入體,就見墨遲臉色蒼白地從小路上往這邊走來。

顧璃以為墨遲是又被人給搶了,結果發現她的手裡居然還拿著走的時候帶的禮物,那些食物和肉一點兒都沒有少。

正當顧璃奇怪的時候,卻見墨遲蒼白著臉,從籃子裡拿出了一罈酒,她抬眼看著顧璃,嚴肅道:“我能把自己託付給你嗎?”

“我對女人,不敢興趣。”顧璃看著墨遲黝黑的臉,平靜地道。

墨遲沒有回答,視死如歸般地將那壇酒拿了出來,將缺了口的碗放在桌子上,倒了滿滿一碗,狠狠地喝了一口,又將籃子裡的豬肉拿出來咬了一口,豬肉還沒嚥下肚,顧璃就聽到咚地一聲,墨遲整個人向後仰倒了過去,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上。

顧璃:“……不能喝就別喝。”

“誰說我不能喝?滿上滿上。”躺在地上的墨遲迴了一句,然後又重新躺倒了下去,胡言亂語,“此行兇險,多帶點靈藥……末將願追隨……左右,至死不渝!堅持不下去了……啊!嗚嗚嗚嗚……”

顧璃默默地聽著,總覺得墨遲過得這麼苦,還堅持在這裡,她一定有她所堅守的東西吧,尤其是聽到李公明說她吃草根來活下去的時候,想到那些奴僕故意找人搶她的錢,故意羞辱她的時候,她卻還在堅持不賣身,是因為骨氣嗎?

“堅持不下去,就不要堅持了,圖什麼呢?”顧璃輕聲嘆息道,是啊過得那麼苦,圖什麼呢?可每個人都有堅持,前世的她和硫彈同歸於盡也要守護的可不就是心裡的那點執念。

“我只是,想要等到……可是,等不下去了,等不下去了。呵呵,呵呵呵呵……”墨遲閉著眼睛躺在地上,一會兒哭,一會兒傻笑,“她是誰,她當年是何等風姿,如今卻在自己家中,活活餓死,手中還拿著一把草根,她可能是想實在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再吃吧,可等真的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人已經不會吃了。”

顧璃有些驚訝,墨遲臨走時看著顧璃遞給自己的食物還特別開心,說著不會白拿顧璃的東西,總有一天會十倍百倍償還,就當她墨遲欠了顧璃一個人情,好像顧璃幫了她多大的忙似的。

顧璃也有些奇怪,墨遲是很少露出這種發自內心的感謝的表情的,她給顧璃的感覺就像是戴了一個面具,面具之上如何卑微討好,嬉笑怒罵,面具之後,卻是個骨頭極硬的女子。卻沒想到為了點食物,竟真心感謝起自己來了。

卻沒想到,墨遲是要將這些食物帶給親戚,可能也是故人,可那位故人卻早已餓死在家中。

顧璃想著,她那位故人也一定是和墨遲一樣不願賣身的有骨氣之人。

顧璃忍了忍,還是沒有忍住,開口問道:“你們在等什麼?”

墨遲突然仰頭哈哈大笑起來:“等吾主歸來……”

她突然住口,整個人瞬間清醒,抬頭看向顧璃,眼睛比那燭火還要明亮:“你問這幹嘛?”

就在這時,顧璃突然暴起,伸手揮滅了桌上的蠟燭,拉住地上的墨遲猛地一甩,兩個人一起滾到了土屋的角落裡。

一支有些破敗的羽箭就在此時衝破土牆,深深扎進了墨遲剛才躺倒的地面上。

墨遲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臉上滿是震驚之色:“山上的土匪下山了!”

今天從宋公明的話裡,顧璃已經知道山上的土匪下山是做什麼的,但她沒想到,這些土匪居然葷素不忌,連看起來這麼破敗的小土屋都不放過。

她看著那依然在顫動的羽箭之上的靈力,試圖分析對方的修為實力。雖然土牆不比磚瓦牆結實,但能只用一根羽箭就穿破一面牆還能死死釘進土地裡,說明此人的實力至少是在煉氣六層以上。

然而,顧璃還沒有開口,就聽到墨遲開口了:“來人是從東北方向射出的箭,是離這最近的馬鞍山上的馬匪,來人應該是大當家的手下煉氣七層的耿二頭,這應該只是第一批來探路的小隊,除了耿二頭,應該還會跟著五名煉氣五層以上的精銳!”

顧璃微微一愣,再次看向墨遲那張微黑的臉上認真的表情,雖然她的身上確實沒有半點靈力,但對於修行,僅從一支箭就能猜到對方實力,明顯不是凡人。

而且在有外敵來臨之際,她還能如此鎮定。

“煉氣五層以上便能探查出周圍的生命,躲是躲不過了,趕緊離開這裡!”墨遲說完,從角落裡竄出來,還沒竄出一半呢,就被顧璃伸手給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