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主僕間的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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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夫人的花園奼紫嫣紅、繁花錦簇,錦潼左從芸主僕幾個在園中說笑賞花,忽然看到一位丫鬟匆匆抱著一盤花經過,一時好奇心起,便跟在後面。卻在落梅亭看到江夫人的兩個嫡女,領著一群閨閣少女玩賞花令。江夫人三女顧湘雲年十三,六女顧湘君才十歲。
石桌上堆了幾十樣彩頭,遊戲規則就是隨便讓丫鬟抱一盆花出來,各人抽一張詞牌名出來,根據詞牌作詠花詞一首,填不出詞的,也可作一首七絕。
一炷香限時,全做不出來的,就留下一樣彩頭。(身上帶的荷包手鐲髮飾都可以。)做出來的則投票評出前三甲,狀元可以拿三份彩頭,榜眼兩份,探花一份。參加者以十首詞為一輪,十首詞後得的彩頭最少者算輸,中途退出者亦算輸,輸者將一個小狗形狀的髮飾帶頭上,直到壽筵結束。
錦潼差點回頭就跑,這上京淑女太牛逼了,玩兒得忒有文化!若是她被拉下去,可就糗大了!
她雖背了唐詩三百首宋詞元曲無數,平時盜用不少,但都是以“異鄉客”為名,且外人皆不知。況且現在就算想盜用,這花園奼紫嫣紅滿眼花,她是屬於能把芍藥當牡丹的小白,文不對題再好的詞也沒用啊!
左從芸卻看得興致勃勃,將認識的一一介紹給錦潼,最後指著一個穿鵝黃衣服、前面堆了不少彩頭的少女告訴錦潼:“刑部尚書嫡九女蕭清芳,晉王妃妹妹,年十三。”
錦潼不動聲色,內心卻晴天霹靂:是她!上輩子續她後的平寧侯夫人!和鄭祺琰恩愛了一輩子,原身巴不得剝了她的皮的蕭清芳,原來現在是這麼一個神采飛揚、驕傲自信的少女。
錦潼決定留下來看戲!
蕭清芳臉盤周正,兩彎新月眉配著一雙狹長的柳葉眼,加上她那股子鶴立雞群的傲氣,頗為搶眼。
那丫鬟抱來的這盤花卻極少見,細長的綠葉,開著淺綠的花朵,似蘭又似水仙,有幾個閨閣少女傻眼了。
那種短香燃盡不過一刻鐘,做不出詞的少女們唉聲嘆氣掏荷包,或是將身上帶的首飾拿下來放到石桌中。
有個包子臉少女抓耳撓腮拿不出彩頭來,又捨不得就認輸,無奈何只能向圍觀的人求助。
錦潼看她大大的小鹿眼明亮可愛,便讓素白拿了兩個小巧的荷包,又側頭讓丹朱將她頭上插的銀杏花插拿下來,帶到包子臉頭上。她看包子臉一身嫩綠衣裳,配上銀杏花插剛好。
包子臉趕緊斂身道謝:“謝謝錦夫人。我父親是襄親王,我叫李惜諾,錦夫人若不嫌棄,叫我諾諾就好。”
錦潼慈愛地看了她一眼“好,諾諾!”李惜諾便朝她毫不矜持地笑出八個大牙。
顧湘君卻拿著其中一個荷包詢問錦潼:“錦夫人,這是什麼花呀?”
“對呀!從未見過,好生別緻!”
“這花叫勿忘我,因味道幽香淡雅,也叫薰衣草。家父早先年平定海患時無意間得到一批海外書畫,我在裡面看到的。”錦潼回答得滴水不漏。
“勿忘我!這名字倒像是有個什麼故事在裡邊,錦夫人,您說是不是?”永定侯高夫人詢問。
“是有個故事,不過狄夷番邦化外之民,情情愛愛的,要怎麼說?”錦潼婉拒。
眾人更是好奇,高夫人脾氣最是爽直:“錦夫人,我們又不是那泥古不化的老學究,你快說來聽聽!”
錦潼想著反正連床戲都沒有呢,說出來應該沒什麼。“這種花啊,原本只開在懸崖絕壁之處。有一個騎士……”
“什麼是騎士啊?”顧湘君不顧湘雲拉她衣角,忙問。
“像我夫君那種,在海外蠻夷那邊便可稱為騎士。”錦潼簡單打個比方,繼續說:“那騎士請了公主一起去騎馬,公主看到峭壁上開了一叢紫色的小花朵,淡雅清新,便讓騎士幫她去採。那個騎士不顧危險爬上峭壁,在採到花的同時,失足跌落,他用最後一點力量努力將花拋給公主,大喊一聲‘勿忘我’,便墜崖而亡!那公主為了紀念騎士,便將此花命名為‘勿忘我’。”
眾人聽得出神,蕭清芳看著錦潼:“錦夫人,平寧侯武功高強,若他去採,定然不會失足墜崖。”
錦潼皮笑肉不笑:“我家侯爺呀,若我叫他去採,他鐵定問我那狗尾巴草有什麼好的?巴巴採來做甚?”
眾人皆笑了起來,在場的年紀與平寧侯相當或年長的都知道一件趣事。
那年鄭祺琰出奇計幫忙平了“狽氏之亂”,回京領賞的時候,偶然遇到長公主。
長公主對他一見傾心,宮宴的時候,曾讓鄭祺琰幫她搬一盆未開花的水仙,結果鄭祺琰一臉莫名其妙地問她:“公主要這蒜做什麼?回宮炒菜麼?”氣得長公主不顧形象狠踢他一腳後甩頭憤憤離去!
明眼人自然知道,鄭祺琰這是在避嫌!
大熠朝國法森嚴,皇親國戚不得任四品以上實職,尚公主的臣子不得納妾。而當時的鄭祺琰已經封了正三品冠軍大將軍,雖無正妻,家中卻有一個寵妾,且已生下長女。聖主正欲為他賜婚,尚公主的可能性基本為零!但是鄭祺琰不解風情的名聲還是傳了開來。
左從芸用扇子拍了一下錦潼:“你呀!仗著七叔疼愛你,還敢拿他的陳年桃花出來取笑!”
錦潼笑眯眯地轉移話題:“大夥快評評看誰的詞填得最好啊!”
顧湘雲作為東道主,將所有詩詞皆收了起來。臉上頗有驕矜之色:“這是家母特意讓花房培養出來的鐵骨素心蘭,京中少見,怪不得有些姐妹誤以為是水仙呢!”
有幾個小女孩頓時滿臉通紅的低下頭。
最後是蕭清芳作的一闋卜運算元為狀元:“脂粉綾羅豔,百花開滿堂,小徑通幽愈訪芳。冰清傲骨素,只與梅花語,松柏為佳侶。獨自綻放獨自香,靜待知己尋。”
錦潼只覺一股超凡脫俗,孤芳自賞的白蓮綠茶味撲面而來,但還是和眾人一起讚不絕口。
丫鬟又氣喘吁吁地抱了一盆半人高的桃花出來,眾人皆嘖嘖稱奇,五月還能種出桃花,這江夫人花房還真是名不虛傳啊。
蕭清芳卻存心想讓錦潼出醜!她有個不為人知的心思,前年的時候,他大哥蕭樗和人立下賭約,最終決定蹴踘定輸贏。
蕭樗死纏爛打,將鄭祺琰拉去幫忙,結果自然大獲全勝。而前往替她哥哥加油打氣的她,卻被鄭祺琰球場上縱橫飛奔的颯爽英姿折服,從此念念不忘。當她知道聖主將錦潼賜婚給鄭祺琰時,偷偷哭了好長時間。
今日初見錦潼,看她用兩份禮物便出盡風頭,蕭清芳便如鯁在喉。剛剛錦潼又幫了李惜諾那蠢材,她莫名更覺堵心。
她揣度著靖北侯府位於江北,其嫡女從未有任何才名傳出,便存了讓錦潼難堪的念頭。看到李惜諾圍著那柱香急得團團轉,便知道那草包肯定又做不來詩詞了。
“錦夫人,您既然幫惜諾出了彩頭,不如便順便幫惜諾做詩吧!”
“不可不可,這不成舞弊了嗎?”顧湘君第一個反對。
“對啊!這不符合規定!”
“蕭清芳,你幹嘛東拉西扯的?”李惜諾鼓著包子臉:“算了!我認輸!”然後推出另一個繡著蘭花的荷包。那銀杏葉髮梳她很喜歡,她也清楚自己的斤兩,實在捨不得輸出去。
錦潼不置可否,這是江夫人的壽宴,剛剛送禮時出的風頭足夠了,她可不想和小女孩兒玩心思。她打趣一句:“你們小姐妹玩開心就好,我是個頂俗氣的,看到桃花就想著吃桃子,哪會什麼溼啊乾的!”
場中有眼色的貴夫人忌憚錦潼身份,不欲讓錦潼難堪,紛紛說笑扯開話題。
高夫人牽著錦潼的手:“錦夫人,江夫人那邊有幾朵牡丹開得極好,我們一起過去看看!”不由分說拉著錦潼就走。
蕭清芳卻暗暗懊惱,糟糕,剛剛操之過急,只想讓錦潼難堪,言語上似乎有些不妥。
錦潼再不濟也是聖主親封的“一品誥命夫人”,身份地位可比她一個閨中小姐貴重,明面上得罪不得,容易被人詬病不敬長者。
她心思靈活,便裝著委屈問顧湘雲:“湘雲姐姐,我剛剛是不是說錯話了!你說錦夫人會不會生我氣啊?”
“不至於吧!她可能覺得自己不會詩詞不好意思才走開的!”顧湘雲低聲和她說,她素有才女之名,心裡也是看不起不通詩詞歌賦之人,只覺粗俗。
李惜諾則願賭服輸的將小狗帶到頭上,然後跟到錦潼後面。
左從芸極喜歡這個活潑的丫頭,看她跟過來,手一伸就準備將她頭上的小狗拿掉。“戴一下意思意思就好,這還捨不得拿下來啊?”
李惜諾卻一閃身躲開了:“說好認輸的人將小狗戴到壽宴結束的,願賭服輸!錦夫人,您說對不對?”
“一諾千金,你做得對!”錦潼憐愛地捏了一下她的包子臉。
李惜諾得意揚揚,只覺得戴著小狗都不丟臉了。“錦夫人,其實我剛剛已經想好兩句詩了,可是覺得反正也贏不了蕭清芳和湘雲姐,便算了,不想了!”
錦潼和李惜諾咬耳朵:“其實剛剛我也謅了一首七言絕句想幫你解圍,可是不通的很,怕說起來給你丟臉,便也算了!”
“真的!”李惜諾一蹦三尺高。
“做得什麼好詩,快念給我聽!”左從芸耳朵卻靈。眾位貴夫人紛紛湊趣,催著錦潼快念。
錦潼一本正經地念:“一朵兩朵三四朵,五朵六朵七八朵,朵朵桃花徐徐開,花落結成大紅果。”
江夫人正喝著丫鬟遞過來的一盞茶,直接一口茶噴出去。旁邊夫人們自然知道錦潼故意逗笑,紛紛出言打趣,牡丹花邊一時笑聲四起。
錦潼攤開手,一臉無奈:“我都說不通得很,你們偏偏讓我說出來!”
“我聽著就覺得好,她們那群小姑娘做的,我一句都聽不明白。錦夫人您這一首,我一下就聽懂了!”高夫人高聲說:“誰敢說不通!我和他急!”
“大雅即大俗,錦夫人這是返璞歸真啊!”江夫人剛剛咋一聽,只覺得胡鬧至極!後來一揣摩,滿腦子都是朵朵挑花開的畫面,對仗押韻準確,倒挺符合她父親追求的“言之有物,平白易懂”之理。
“哎呦!你們可別打趣我了!要不,我這一得意起來,待會都找不到我們侯府大門在哪了!”錦潼用扇子半遮臉,做出嬌羞之態。
江夫人越覺得錦潼不可小覷,言行舉止間更是親近。
鄭家一門兩侯,雖說建安侯鄭祺爍雙足殘廢,但是嫡子鄭榆天分極高,年僅十一便中了秀才,現在師從李擎雲老先生在丘麓學院苦讀,文名頗盛。而鄭祺琰軍功赫赫,南疆捷報頻傳,如此下去,鄭家只怕會更如日中天。
左從芸恨恨點了一下錦潼的頭:“你個壞透的丫頭!我明明看你房裡有一幅桃花圖,寫著什麼‘人面桃花相映紅’,這好的你不說,偏偏弄首打油詩來逗我們玩!”
“哎呦姐姐可別盡冤枉我!我就湊巧得了那一句,沒頭沒尾的。照你這麼說,剛剛要是丫鬟抱盤梅花來,那就是‘人面梅花相映紅’了。要是那個江夫人精心栽培的綠蘭被我碰上,那我總不成還‘人面綠蘭相映青’啊,可不嚇死個人。”
眾人聞言更是笑成一團,紛紛贊著:“錦夫人真真是個妙人!”
“你呀!還是小孩心性,怪不得七叔在南疆那邊打仗還放心不下,送了一大車南疆首飾蠟染什麼的,看得我眼紅。又巴巴求著婆母多照顧照顧你,我可是嫉妒得狠了,你拿什麼補償我?”鄭祺琰新婚第六天就回了南疆,雖說是南疆軍情緊急,可是難免被人詬病,左從芸故意這麼說,意在幫錦潼正名。
錦潼用扇子遮住半邊臉嘟噥撒嬌:“那些都是京中沒有的,精緻無比,又是夫君特意給我的。你別以為當著眾夫人的面開口了,我就會不好意思給你,才不呢!”
眾貴婦更是笑成一團,牡丹花前氣氛熱烈。有不少看錦潼性格大方開朗,又想著鄭家一門雙侯,炙手可熱,紛紛靠過來意圖結交。
左從芸忙跟在旁邊幫忙應酬,凡是有請錦潼去她們府中賞花什麼的,只借口錦潼身體弱,一律先推辭。好容易到酉中,各人各自到客廳就餐。
和江夫人交好的刑部尚書蘇夫人與她同坐:“我本來以為錦夫人是個沒本事的,如今一看,傳言不可信啊!”
“她是靖北侯嫡幼女,身份貴重,自幼又是在北地,甚少進京。如今出嫁,難免跋扈了些,傳出些許謠言不足為怪,也不可輕信。如今一看,值得一交。”
“江夫人說得對,不如將錦夫人請過來與我們一道。”
江夫人擺的是流水席,錦潼正打算隨著左從芸坐下,江夫人卻遣了貼身丫鬟來請錦潼過去與她同坐。錦潼本意推辭,左從芸悄悄推她一下,錦潼心領神會,起身坐到江夫人身邊,席間相談甚歡。(錦潼內心吐槽:說好的食不言,寢不語呢?)。
錦潼直到亥中才回到府中,齊嬤嬤領著兩個丫鬟給錦潼卸妝梳洗。
素白和丹朱則和蔡嬤嬤彙報著壽宴的情況,蔡嬤嬤聽得頻頻點頭:“夫人如今為人處世都極好,我老婆子也可以放心了!”
素白和丹朱又將參加壽宴的貴婦人名單都列下來,準備留給錦潼看,順帶可以和公孫先生商量著,哪些貴夫人可以結交,哪些必須保持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