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位琳琅滿目的鋒刃集市,雖是以灰矮人最典型的產品命名,然而事實上這裡幾乎什麼都可以買到。

布萊恩與希賽雅漫步在熱鬧的集市上,矮人語為主的各種喧囂不絕於耳,甚至蓋過了遠處城市鋼鐵廠傳來的錘鐵聲。

雄偉的鐘乳石柱坐落於市場的兩側,在巨大的、充滿皺褶的菌傘下面,商人們支起貨攤,叫賣著各式各樣的物品。

無數來自地表世界的香水、香木、香料以及散發著甜香的異域水果,令發黴刺鼻的空氣裡,混入了可人的芬芳。

對於希賽雅來說,最奇怪的莫過於在這裡貿易的那些敵對種族居然能夠相安無事,有著石頭一般膚色、被稱為‘斯涅布力’的地底侏儒,黑心腸的地精,令她厭惡的黑暗精靈,還有人類,全部混在貨攤前,或在街道擦肩而過。

“喂,我們昨天去煙晶洞窟,走的不是這條路啊。”她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伸手碰了下布萊恩的胳膊,對他說。

“我知道。”布萊恩一個眼神制止又一位試圖向希賽雅身邊靠攏的迪洛矮人盜賊,看她一眼,說道:

“這裡是幽暗地域最繁華的貿易集市,我想觀察一下這裡的灰矮人和商人們被惡魔腐化到了什麼程度。”

“那你都注意到了什麼事情。”

希賽雅無奈地看他一眼,心不在焉地說。

雖然滿目琳琅的街道很熱鬧,但她並不喜歡這些由幽暗地域的邪惡種族混居呈現出來的繁榮。

“放心吧,我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我們這就加快速度離去。”布萊恩知道身邊的貴族小姐已經有點不耐煩了,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一位明明身邊空無一人,卻不斷對著空氣諮詢意見的灰矮人商人,不自覺地加快了前往煙晶洞窟的腳步。

在他的仔細觀察下,的確發現了許多奇怪的現象。

比如說一名灰矮人商人不斷侮辱來賣東西的顧客,但卻對買東西的顧客非常禮貌,一些灰矮人商人在買進或者賣出時,對同一樣貨物給出了不同的價格,並堅稱是對方在更改價格。

一名灰矮人商人在與買家交涉的過程中忽然隱形,並且若無其事的跟看傻眼的買家繼續交流。

甚至還有一名灰矮人商人拿著一把精金短劍,放到自己的脖子上,以生命威脅進行討價還價,當買家把灰矮人巡邏隊叫過來的時候,他又態度強硬地握著武器,否認自己做過這些事。

事實上,由裝容姿態就可以看出灰矮人嚴格恪守本分的性格。

不管是作為個人,還是家庭或者氏族一分子,灰矮人都接受自己在社會中的階級地位。

他們不會像卓爾精靈一樣,用陰謀詭計破壞對手,反而是挽起袖子努力工作,透過勞動成果提高自己的威望。

他們在同胞面前表現的榮譽與正直都不會在外來人面前表現,跟外邦商人交易時不斷修改合同,以求從中佔得便宜。

甚至還用各種藉口奴役那些看起來不夠強的城市訪客,哪怕對方是冒險者也不例外。

但是此刻的集市上,這些性格陰沉黑心的灰矮人商人,給布萊恩的印象,卻是中二加逗比。

這讓他隱隱意識到,奧杜斯王城的某個地方,絕對存在著某種將地脈輻射能量加劇影響心神的邪惡儀式。

“嘿,外鄉人,請留步。”

就在這時,一道低沉的聲音從布萊恩的身後傳來。

即是街道如此混亂,布萊恩依然能夠感覺到,這道低沉的地底通用語喊得就是他們兩個。

於是他示意希賽雅停下,回頭望向喊話的人。

他看到喊話的是一名灰矮人,除了沾著煤灰的花白鬍子和一雙透著不安的深灰色眼睛,他的整個身體都被黑斗篷遮住。

“不要試圖猜測我的身份。”

未等他開口,披著黑斗篷的灰矮人湊到身前,刻意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對他說,“其實我就是......奧杜斯王城的......深地王霍加爾·鋼影五世。”

“你知道嗎?”

灰矮人接著說,“城裡的‘巨龍鐵匠’阿戈圖斯早就已經被惡魔領主附身了,他揚言要摧毀我的王國,吃掉城裡的所有灰矮人少女。所以,我想花重金招募你們兩個前去討伐‘巨龍鐵匠’阿戈圖斯,如果你們幫我幹掉了這頭惡龍,我就封你當薩隆長槍兵的將軍,賞賜你十名灰矮人美女。”

聽語出驚人的灰矮人把話說完,布萊恩與希賽雅對視一眼,他目光閃爍一下,突然語速飛快地提醒這位自稱深地王的灰矮人,“小心!巡邏隊過來抓你了。”

“啊?在哪兒?在哪兒?”灰矮人神色一驚,深灰色眼睛裡充滿了恐懼,他連忙轉過身,腦袋像個撥浪鼓一樣轉來轉去。

“走吧,這是個神經病。”鑑定完畢的布萊恩笑著對希賽雅說出自己得出的結論,轉身離去。

希賽雅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警衛!警衛!快點過來啊!”

布萊恩沒走幾步,一名灰矮人商人毫無徵兆地跳了出來,用手裡的戰錘,指著他們兩個,扯著嗓子,嘶聲力竭的大喊道:

“前面那兩個一男一女的外鄉人,偷走了我的祖傳戰錘,不要讓他們跑了,快點把他們抓起來啊!”

行人聞言,紛紛側目,望向布萊恩兩人,附近巡邏的兩名灰矮人警衛聽到呼喊,也朝這個方向靠了過來。

“放屁,你才是外鄉人!”

就當布萊恩準備給這個瘋矮人一點教訓的時候,又一名矮人鐵匠從哐當作響的攤位上跑了出來,魁梧的身軀勇敢地擋在他們面前,吹鬍子瞪眼地怒懟指控的灰矮人:

“這明明就是我失散了一百多年的親弟弟,才不是什麼外鄉人,你他媽眼睛瞎了吧!”

“石頭在上,兄弟啊,你終於回來了,可想死哥哥了,走,快點跟哥回去。”灰矮人鐵匠說完,聲淚俱下地張開雙臂,衝著布萊恩就跑了過來。

側目的人群頓時被這一幕驚呆了,連一旁的希賽雅都有點看傻眼了。

布萊恩一臉惡寒地躲開試圖擁抱自己的灰矮人,抬起右腿,朝他的屁股上來了一腳,讓他來了一個狗啃泥。

忽然,一聲雷鳴般的咆哮,打斷了街道上對布萊恩的指指點點和竊竊私語。

接著又響起碎巖般的炸裂聲響,使街道上的灰矮人和來自幽暗地域各處的商人冒險者同時扭頭望去。

布萊恩轉身的瞬間,剛好看到一名灰皮巨人揮動鐵錘般的大拳頭,一擊砸破大門,瘋狂咆哮著朝人群密集的鋒刃集市衝了過來。

伴隨著地面傳來一陣陣震顫的聲響,一座鐘乳石塔被灰皮巨人攔腰撞斷,激起無數碎石巖塊散落四周。

頓時,出現的灰皮巨人有如投石機射出的巨石,在人群密集的街道上炸裂開來,一個食人魔被嚇得尖叫了一聲,街道的人群連滾帶爬地遠離瘋狂的灰皮巨人。

四米多高的魁梧巨人怒吼一聲,躍入人群,伸手抓住一名灰矮人士兵,像拎小雞一樣把他拎起來,又將他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重重地摔在堅硬的地面上,變成了一攤嘎吱作響的爛泥。

緊接著,灰皮巨人抄起地上一塊有食人魔腦袋大小的石頭,單手投擲出去。

“砰!”

呼嘯的巨石,從天而降,精準地命中另一名逃跑的灰矮人士兵的腦袋,當場爆頭而亡。

“布萊恩,這不就是昨天攔我們的石巨人。”逃到安全地帶的希賽雅,遠遠地看著發瘋的石巨人,向布萊恩確認道。

“沒錯,就是他。”布萊恩點點頭,敏銳的目光注意到了石巨人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經各多出一根手指。

這讓他意識到,這個大傢伙已經屈伸於某種惡魔的詛咒了。

就在這時,他看到一群灰矮人士兵被巨人的咆哮驚動,快速趕了過來。

這些士兵中,除了十餘名手持重弩的灰矮人弩手外,還有五名身著暗紅色鎧甲,手持長矛的戰士。

灰矮人薩隆長槍兵。

這是奧都斯王城中,除了石頭守衛、卡拉沃騎兵外,另一支精銳部隊。

這些經過特殊訓練的灰矮人士兵,持握奧杜斯王城鑄造的火焰長矛作為特殊武器,平均挑戰等級為5左右。

“攔住他!”

長槍兵的首領立刻下達命令。

他身後的十餘名灰矮人弩手接到命令後,持握重弩,扣動扳機,齊齊對準衝過來的石巨人,發射出寒光閃閃的弩箭。

——“石膚術!”

石巨人一聲怒吼,魁梧壯碩的身體上驟然間覆蓋一層類似大理石的表層。

“叮叮叮.......”

密集的弩矢射在他的身體上,就像撓癢癢一樣,紛紛無力墜地。

——“地脈波動!”

緊接著,石巨人抬腳一記重踏,無形的土元素能量洶湧而過。

堅硬的地表泛起陣陣漣漪,飛濺而起的波紋好似肆虐的狂風,將這群灰矮人弩手和薩隆長槍兵震得人仰馬翻。

——“石雹術!”

狂暴的石巨人望向自己的成果,他並未因此中止,一聲咆哮,拳頭大小的石塊如雨點般急速下落。

眨眼間,便將這十餘名灰矮人士兵砸成了一攤爛泥,僥倖生還者也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似是法術已經釋放完畢,石巨人邁著震撼人心的步伐,暴躁地朝倖存的五名灰矮人薩隆長槍兵衝了上去。

幾乎是在石巨人衝上來的瞬間。

——“變巨術!”

五名薩隆長槍兵站穩身體,同時啟動了自己的天賦能力。

在陣陣噼啪爆響中,他們的鎧甲、身體和武器,全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大,直至化作如2米多高的獸人一般大小。

——“噴射火焰!”

隨著五名薩隆長槍兵持握的火焰長矛上,一道道暗紅色符文流轉出絲絲縷縷火元素能量。

他們的槍頭像聚焦噴火器一樣,同時噴射出炙熱的錐形火焰,將石巨人魁梧的身體籠罩在洶湧的火焰裡。

石巨人咆哮連連,他強忍著火焰灼燒的劇痛,暴躁地從火海中衝了出去,宛如小山一樣的身體,毫不留情地撞飛一名猝不及防的薩隆長槍兵。

接著,他雙手攥緊一柄刺中自己腹部的長矛,用盡全力橫掃出去,將灰矮人旁邊的三名同伴全部掃飛。

兩名灰矮人互相撞到一起,像喝醉就似的,搖搖晃晃地倒地在上。

另一名灰矮人戴著鋼盔的腦袋率先著地,頭盔與堅硬的地表碰撞,發出哐當巨響,大面積凹陷下去。

石巨人一腳踹飛最後一名薩隆長槍兵,一道土元素能量浮過,他再次釋放出自己的類法術。

——“石爪術!”

一條跟石巨人大腿一樣粗的岩石手臂,驟然間從堅硬的岩石地表破土而出,像蛇一樣扭動著鎖住一名慌亂的薩隆長槍兵。

尖叫連連的灰矮人瘋狂掙扎,卻在石巨人握緊拳頭的一剎那,他的身體和鎧甲被硬生生被捏扁。

一股股鮮血,沿著岩石手臂粗糙的輪廓順流而下。

這慘烈的一幕,令遠處圍觀的吃瓜群眾們紛紛倒抽冷氣,下意識地又遠離了戰場幾分。

“吼!”

石巨人發出興奮的咆哮,抬腳踩向這名頭盔嚴重變形的灰矮人。

兩名從地上爬起來的灰矮人,連忙攥緊手中長矛,將躍出火焰的矛尖對準石巨人的臀部捅了上去。

“砰!砰!”

然而令這兩名灰矮人傻眼的是,石巨人的「石膚術」並未消失,他們的長矛就好似捅在堅硬的石頭上。

不過,慶幸的是,長矛躍出的火焰傷到了石巨人。

只見他身體驟然一緊,好似被擊中了什麼要害,捂著屁股,發出吃痛的低吼。

就在這時,石巨人的腦後憑空出現一道深紫色力場能量。

“砰!”

閃閃發光的紫色力場能量,幻化成帶有公羊頭狀的攻城槌,狠狠地撞擊在石巨人堅硬的腦袋上。

吃痛的石巨人兩眼一翻,魁梧雄壯的身體一軟,暈倒在了地上。

“幹掉他!”好不容易將變形的頭盔從腦袋上取下來的隊長,擦了擦禿頭上的血跡,氣喘吁吁地下達指令。

“等一下!”

布萊恩從角落裡出現,來到石巨人身前,制止了他們的舉動。

“來自地表的外鄉人,感謝你幫助我們制服了這個發狂的大傢伙。”薩隆長槍兵的隊長對布萊恩感謝一句,又道:“但是你無權干涉我們行使奧杜斯王城的律法。”

“我的確無權干涉你們。”

布萊恩冷靜作答,“不過,我卻知道石巨人一族與你們灰矮人一族簽訂的盟約。所以,根據傳統,你們也無權處置這位遭受惡魔詛咒的石巨人。”

輕微的犯罪在奧杜斯王城並不多見。

這裡的灰矮人遵循著嚴格的榮譽準則,因此他們的法律精簡而實用。

所有灰矮人,不管是警衛還是民眾,都可以隨時隱形並暗中觀察,這讓任何可能施行的犯罪行為和爭端充滿了不確定性和危險性。

氏族地主擁有懲罰本族罪犯的權力。

氏族之間發生的犯罪行為,則會帶被到地主議會,獲得迅速而嚴格的裁決。

由於羞辱、身體截傷、以及監禁等懲罰措施被視為浪費資源和製造社會弱者,灰矮人更傾向於對故意犯罪者直接執行死刑。

如果灰矮人進行了意外犯罪,通常會以財物或工作抵消。

然而迪洛矮人、奴隸或外來者實行犯罪被抓捕時,任何灰矮人都可以就地執行裁決。

而這其中唯一例外的就是煙晶洞窟的石巨人。

“我一定會將今天的事件上報給深地王。”

灰矮人隊長扛著自己的長矛,強忍著給昏迷不醒的石巨人捅幾個透明窟窿的衝動,氣哼哼地說,“讓石語者·赫格拉姆為今天發生的不幸,負責到底。”

“你開心就好。”

布萊恩聳了聳肩,向他露出一絲微笑。

正如他所料的那樣,在這條逐漸恢復秩序的集市上,又來了一位體格魁梧的石巨人。

“非常抱歉,薩隆隊長。”新來的石巨人對灰矮人隊長充滿歉意地說:

“利伍德是石語者閣下的學生,他在煙晶洞窟‘與石頭交流’時,突然陷入癲狂,雙手各長出一根手指後,就暴躁的衝了出去,為了不影響到城市的秩序,石語者閣下讓我務必把他帶回去。”

“你開心就好。”

灰矮人隊長摸了摸自己禿頭上的傷口,不耐煩地回了一句,又氣哼哼地說,“我會把今天的事上報給深地王,你們這群傻大個石頭人,咱們走著瞧。”

說完,灰矮人隊長扛著長矛,領著自己的手下離去。

“這位朋友,感謝您的出手相助,保住了我朋友的性命,昨天的事情,石語者閣下已經知道了。”

新出現的石巨人扛著昏迷不醒的同伴,滿臉歉意地望向布萊恩兩人,語氣真誠地說:

“利伍德受惡魔詛咒的影響,做出了無禮之舉,對此,我深表歉意。同時,石語者閣下真誠地邀請你們前往煙晶洞窟做客,並願意為你們指引前往‘夢境之地’的道路。”

“那就麻煩閣下了,帶路吧。”布萊恩點點頭,跟上石巨人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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