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夫哥羅德的糧食進入收穫期,這是最需要勞動力的時刻,收割、打穀、晾曬、貯存,這套工序甚至能持續一個月。

松針莊園覆滅了,這個莊園既然能供養一萬餘人,緊靠今年的一次性掠奪,收穫的糧食理論上就能保障羅斯公國本部人員生活一整年。

偏偏就是在這一時刻,針對卡累利阿的戰爭已經開始。

堂兄的武裝偵查有了突破性進展,似乎和敵人的決定性決戰已經近在眼前。

然而現實總是不盡人意。

來自諾夫哥羅德都信使帶來梅德韋特的訊息,身為總督的他的確在大規模收穫燕麥。問題恰恰在此,因為要負責把舊松針莊園的產出全部收穫,整個白樹莊園男女老少全都帶著鐮刀上陣了。

八百名斯拉夫戰士和幾十名羅斯老戰士在伊爾門湖畔割麥打穀,他們上最主要的勞動力,就像往年那樣,從事這類農活總是令人疲憊,至於派遣大軍短時間內到新羅斯堡集結,此事遇到了重大困難。

“勞動力真是太匱乏了!”

留裡克對梅德韋特有著抱怨,也許他們的確面臨著重大困難,然戰事不應該拖延。

再考慮一番現實的因素,原本的討伐計劃已經到了不得不重大革新的地步。

新羅斯堡的麥收工作已經結束,男男女女齊上陣,快速完成了打穀。

留裡克按照曾經的契約,在本地農田主的手裡收取額定的農稅。

一批剛打下來的燕麥還是有些潮溼,顧不得晾曬,留裡克已經確定這些新麥就是軍糧。

這是一個多雲的上午,留裡克帶著一眾士兵已經在碼頭集結。

羅斯艦隊主力集結完畢,一支大軍正在登船。

維普斯女首領卡爾泰奈卡,那蒼老的手攥緊木杖,她滿是溝壑的雙唇在顫動,眼看著一大群戰士踩著踏板登上大船。

留裡克臉色凝重,他厲聲以古芬蘭語大吼:“蘇歐米人!你們快點!”

一千名蘇歐米戰士勉強排著隊,他們多數帶著自備的短弓箭矢,拿著羅斯人發的鐵矛,亂糟糟的地登上大船。

他們心情忐忑,畢竟這是要直搗敵人的要害,想必會有一場惡仗。全面戰爭令人畏懼,羅斯人的龐大艦隊就更令人震撼。

很多人覺得世界荒誕,曾經這些大船輕易粉碎了自己的蘇歐米部族的反抗,如今大家是一家人了,自己成了羅斯軍一份子,也有權使用這些鉅艦。

他們心情激動,站在高聳的甲班仰望龐大的新羅斯堡城市,接下來會是什麼?

碼頭棧橋,留裡克再於暫且鎮守新羅斯堡的老爹交談一番:“這一次我將勝利,不過只怕只能勝利一部分。”

奧托略有詫異:“勝利一部分?為什麼。”

“我兵力不足,現在可不是和卡累利阿人決戰的好時機。”

然奧托覺得荒謬,他蒼老而有力的大手蓋在兒子金髮上:“你居然敢說自己兵力不足?那些割麥的斯拉夫人暫時來不了,這就是算是兵力不足?你手下可有一千多名奧丁的勇士,還有一千名芬蘭戰士。你有兩千人!”

“兩千人?可我聽說卡累利阿有一萬人。”

奧托深深地搖頭:“你明明實力強勁為何過於謹慎?阿里克可是毫無損失就砍了他們兩千個腦袋!你真該學學你的堂兄,這場戰鬥可以魯莽一些。”

“好吧……也許是我太謹慎了。”

留裡克再談一口氣:“我有種預感,征服卡累利阿不能取決於一兩次戰役的勝利,搞不好我們要花費多年才能征服他們。”

“無妨。”奧托又拍打一番兒子的腦袋:“把他們驅逐也行,我們要把戰利品帶回來,尤其是那些鹿。這是神給予我們的賞賜呀。”

奧托等老傢伙們對馴鹿都有執念,羅斯部族對鹿還有很多傳說。

馴鹿本是羅斯堡附近區域常見的動物,長久的打獵讓它們消失,迫使獵人必須去遙遠之地獵鹿。當羅斯人試圖開始養鹿,一度面對的卻是無鹿可飼育的倒黴境地。

而今,羅斯人終於可在涅瓦河畔大肆養鹿了,前提自然是把那三千頭戰利品鹿帶回來。

和老爹閒聊一陣,留裡克之身登上了旗艦阿芙羅拉號。多艘大船拱衛其身,這還包括四艘武裝貨船。

有人奉命吹響牛角號,旗艦升起氣質,阿芙羅拉號起錨揚帆,引領所有船隻在數以千計民眾的歡呼中逆流而上,緩速奔向拉多加湖……

“也行他是對的,我並非真的需要斯拉夫士兵的支援。卡累利阿人根本也是強者,犯不著我精銳盡出。”留裡克思考老爹的說法深以為意。

四十多艘大小船隻終於航行在龐大的拉多加湖上,三角帆漂洋,巡洋艦、驅逐艦、武裝貨船還有一批傳統長船,各艦構成雨滴狀沿著湖岸線北上。

兵不是越多越好,決戰之時兵力多自然佔便宜,其他時間這就是饕餮巨獸。

好在羅斯人、巴爾默克人、奧斯塔拉人是海洋民族,蘇歐米、維普斯僕從軍是漁獵民眾。大家依靠捕魚能基本解決軍糧問題,而留裡克為此戰有所準備,隨軍運輸的新麥舊麥和鹹魚幹,也能解決很大問題。

在天氣變冷之前,這支羅斯軍隊沒有後勤問題。

艦隊首先浩浩蕩蕩抵達維普斯人的村莊,即凱基薩爾米。

浩蕩大軍都出現一度嚇傻了居民,隨著眼睛雪亮的人看到那些飄揚的旗幟,民眾驚恐之情迅速瓦解。

女首領回來了!

不!一位新的首領蒞臨於此。

泰拉維斯正式宣告本地人成為維普斯伯爵,其族名更改為維普薩拉瓦。民眾只能接受,族名後面加一個“松鼠”字尾有些奇怪,不過大家倒是很佩服這位年輕人。

至於那些趕著戰利品小鹿回來的人,他們也是最近徒步走回來,二百頭年輕雌鹿令族人狂喜,一批繳獲的鐵器更是被大家分享一空。

這些都是羅斯人的賞賜,女首領也回來了。這一次,他們第一次看到了羅斯人的最高首領,一位年輕的金髮戰士,潔淨而高貴,就像誕生自森林的精靈。

那些得了便宜的帶路者這會毫不面生,他們像小鹿一般跪在地上,嬉皮笑臉地祈求留裡克許可他們再度帶路。

“你們要帶路?好啊!我要在你們這裡徵召一百名自帶乾糧的戰士,給我打仗,你們有權去搶戰利品。”

話是用古芬蘭語說的,維普斯人基本聽得懂。

他們震驚狂喜,泰拉維斯輕易就組織起一百名男人。

一張白麻布被撕成一大堆白布條。

羅斯軍隊理應統一著裝以防止暴擊友軍,奈何白布和藍布製作需要時間,留裡克就令全部的芬蘭裔鋪從軍,以白布條捆紮額頭,將蓬鬆的頭髮約束,亦是最為明顯的特徵證明身份。

女首領卡爾泰薩卡這算是讓位給了泰拉維斯,孫女有了丈夫,她理所當然把這個年輕人視作自己的孫子,放心大膽地看著他帶走了維普斯全部精銳。

如此一來,對卡累利阿人最為了解的維普斯人加入羅斯軍,兵力不只是增加一百這麼簡單。

一支龐大的艦隊首次航行在龐大的拉多加湖,從湖的南岸一路航至北岸,皆是這片區域的頭一遭。

羅斯軍以超越時代的兵力投射能力征討卡累利阿人,龐大艦隊順利抵達熊祭鎮,那飄揚的旗幟引得所有駐守者歡呼雀躍。

軍隊最後的航行已經不需要維普斯人做嚮導,他們遇到了客串漁船的長船,駐守的軍隊已經在拋下大網大肆撈魚了。

大軍抵達近岸,戰士紛紛乘坐小型船隻直接衝灘。

阿芙洛拉級風帆巡洋艦放下全部的側舷小船,她釋放船錨就定在湖上,留裡克就乘坐小船腳不沾水順利登陸。

他成功站在了這裡,放眼望去這裡的確是森林之海中的一片開闊地,於此處建設一個港口真是再合適不過。

捕魚的人們紛紛回來,因為公爵大人來了,這就是羅斯主力部隊,針對卡累利阿人的的決戰只怕就是這幾天的事。捕魚者登岸歸隊,最有戰鬥力的第一旗隊這些人員到齊。

留裡克走在乾燥的湖岸,這裡正在大興土木,腳下之地皆黑土,真是可惜了這裡優渥的土壤,寒冷的氣候遮蔽了這裡大肆種麥的可能性。

他抬頭望向趾高氣昂的堂兄:“哥,你真的在這裡殺死很多人?一切就在二十天之前?”

“是如此。”阿里克大手一指:“那個方向,我在那裡做了大塚,兩千個死者都在那裡。”

“好吧……我現在嗅不到弒殺的氣息。”

留裡克為那些死者心疼一秒,不過作為幕後黑手,他深知自己沒有資格對死者惋惜。這就是卡累利阿人的命運,有道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們和鄰居激戰正酣,驍勇的羅斯公國一來還不得統統俯首稱臣。只是卡累利阿人現在不配稱臣,他們是一種道具,殺戮他們就震懾住其他的僕從者,所謂“只要羅斯願意雖遠必誅”。

大軍剛剛抵達,數以千計的戰士不僅看見了到處遊走的鹿群,更注意到一座有圍牆的城鎮正拔地而起。

這裡的圍牆說不上堅固,有些區域分明只是臨時措施,所謂原木隨意地堆疊,製造出一堵矮胖的屏障。倒是幾座塔樓拔地而起,戰士可施行瞭望,能洞察逼近之敵,亦能鳥瞰自由自在的鹿群。

初抵熊祭鎮,留裡克很欣賞這一帶的漁業資源,城鎮依傍大湖,水文條件優越,分明能建設永久性的棧橋系統,修築起一個很好的碼頭。

大軍開始集結,他們並非剛登陸就急衝衝去和卡累利阿人決戰。

敵人主力到底在哪兒?其實有些人已經有了明確的答案。

留裡克暫時沒工夫去思考這些,大大軍按照各自的旗隊集結,竭力排成整齊的陣列。

有戰士吼著雄壯的號子,戰士列隊,第一旗隊集結完畢。士兵以盾牌抵在胸前,右手握緊劍柄。他們各個揹著麻布雙肩包,皮革毯子捲起來,再摺疊掛在揹包上。他們的衣著整齊劃一,盾牌皆有藍白色調紋路,鎖子甲外也皆是白布袍子,雖然許多部位打上了白色布丁。

旗手緊握隊旗,筆直矗立像是紅松。

第一旗隊如此,第三旗隊的巴爾默克人如今的列陣也差不多,實在讓人欣慰。

射擊旗隊又是一支勁旅,然其隊伍構成複雜,有前途無量的少年戰士,亦有傭兵、投誠者。他們也有共同點,便是參與到羅斯成為公國後參與了歷次戰鬥,在戰鬥中成為強兵。而今,多達二十輛小型雙輪手推車上安裝有扭力彈弓,三十座扭力投石機也卸下,他們是陣戰的強勁力量。

女公爵卡洛塔帶著自己的五十名奧斯塔拉戰士,以法理上的同盟軍站在了這裡。

蘇歐米軍多達一千人,維普斯軍僅有一百人。

即便原定計劃中的斯拉夫軍因農忙問題每到,羅斯軍仍集結了高達兩千七百人的隊伍。

這樣的軍隊在法蘭克王國也能橫行霸道。

兩千七百人的軍隊,在本時空北歐、東歐民眾眼中就是一支可怖大軍。然在留裡克的眼裡,軍隊的兵力並不多,令其在小區域內集結,他能很容易完成檢閱。

登陸後的留裡克最先做的正是檢閱自己的軍隊,他身著盛裝,華麗而不失勇武。原本清秀的臉龐正在褪去稚氣,臉型愈發酷似他的生父奧托,金色的鬍鬚讓整個下巴開始變得毛茸茸,眼窩變得深邃,眼神也開始溢散出不可忤逆的尊貴與王者的霸氣。

已經十三歲的留裡克體型上已經接近成年人,只是胳膊的肌肉還不夠蓬勃,距離變得魁梧還差很多。

他親自審視所有戰士,接著站在木臺上高聲宣講一番。

“卡累利阿!必須要剿滅!他們攻擊我們的僕人,在羅斯的土地上居然敢收貢品!他們必須毀滅……”

如果把卡累利阿人描述為僭越者就能激發起戰士的憤怒?就能激發出他們的鬥志?

留裡克知道兄弟們需要的是什麼,他故意探著頭向大家描述起美好的畫面:“他們有大量的鹿、大量的皮革、大量的女人,還有很多有趣的東西。你們可以憑本事去劫掠,我向你們宣佈!我!羅斯公爵!我只拿取一半的戰利品,剩下的繳獲你們去搶,你們平分。你們都會變得富有,都能搶到一個或兩個女人。她們會給你們生育很多的孩子,你們的財富足夠再養活十個孩子。你們都放心!為我而戰,為羅斯而戰,你們若是戰死,靈魂立刻抵達阿斯加德聖域,你們將有極大機率進入瓦爾哈拉。你們在塵世的孩子,我將按照規矩撫養他們,你們在塵世的財富也將被你們的長子繼承。”

羅斯人、巴爾默克人、梅拉倫人、奧斯塔拉人,所有的維京戰士在亢奮中大吼。

在這熱烈的氛圍下,蘇歐米、維普斯戰士也跟著吼起來。

後者普遍不明白何為阿斯加德,何為瓦爾哈拉。留裡克倒是用古芬蘭語宣講了一些重要資訊,這才引得他們的狂喜。因為作為僕從軍,為君主打仗自然能得到戰利品。多達兩個旗隊的蘇歐米人,他們對卡累利阿人實則沒有刻骨銘心的仇恨,是塔瓦斯提亞人與他們有仇,那麼,一旦勝利後,蘇歐米人很希望帶走一批卡累利阿的年輕女人給自己生孩子。

大軍的情緒被徹底調動起來,軍隊就在這片近岸平地建設軍營。入夜,湖畔篝火似繁星,留裡克沒有令部下實戰“篝火惑敵”戰術,實在是登陸人員很多,有到處點火的需求。

留裡克是不願住在戶外的,一些卡累利阿人舊建築被保留,他就帶著一眾將領坐在那原本是祭司居所的大屋。

人們以勺挖著煮好的新麥塞進嘴裡,盛讚取自新羅斯堡附近新開墾土地的麥子的美味。

熊祭壇並非卡累利阿人的核心,敵人的核心究竟在哪裡?

留裡克這才剛剛吃完飯,留守的三位旗隊長那油燈下躍躍欲試的臉就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原來三位旗隊長留駐期間並非建城、撈魚、擊退一撮敵人這麼簡單。

既然有一群敵方武裝者突然出現並發動了進攻,敵人從何而來呢?事後追查的羅斯戰士發現了一條比較寬闊的河流,乃至湖畔泥地上明顯是船隻壓過的痕跡。敵人竟是乘船而來,這裡有大量的壓痕,考慮到對手的船隻狀況,想必是一群獨木舟於此登陸。

順著這個線索駐守的隊伍很快找到了此河流的入湖口,它就在熊祭鎮的東方不遠處。那麼問題也來了,為何卡累利阿人不把祭司中心建設在河口呢?

駐守的戰士們沒心思考慮這個,他們憑藉多年的戰鬥經驗,確信逆流而上定能找到一片大型的定居點。只有大型定居點才能一下子派遣上百人的隊伍前來挑戰,還是以他們的經驗,大家事後相信這其實是敵人的武裝偵查隊。

戰鬥行為只怕已經打草驚蛇,一艘羅斯長船很快便抵達河口逆流而上。

三位百夫長驕傲地向公爵留裡克彙報自己的重大發現,這一發現立即帶動起所有人的情緒。

那是一個非常大型的居民區,內陸的一片湖泊的周遭到處是帳篷,還有成團遊走的鹿群……

這些事情是阿里克始料未及的,他根本想不到,自己離開的這段日子,兄弟們居然還有這種驚人發現。

“已經不用猶豫了!”阿里克亢奮地嚷嚷,“依我看那就是卡累利阿人的核心。我們當艦隊直衝內湖,直接搶灘登陸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此言一出,許多人直呼應該這麼辦,畢竟敵人恐怕已經在準備了,若是再浪費時間,羅斯就不一定能佔盡便宜。

留裡克看看眾人那似乎要著火的雙眼,事情發展之速出乎意料,兵貴神速的道理他是懂的,巨大戰機擺在眼前是不可放棄的。

“打!我們今晚遊戲,明日展開行動!我們要在明日傍晚之前抵達那個內陸之湖,然後奪取你們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