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裡的情況並未徹底淪陷,東方詩明才感到稍稍寬心。

忽然,樓閣之後,東方詩明又聽到了龍戟與玉面羅剎戟軍隊的纏鬥,也漸漸挪到了心湖的外圍。

雨點隆隆,又是一陣急促的雨。觀光臺被斜風颳過,涼雨淋了東方詩明一身。

身上的衣物早就全部溼透,東方詩明乾脆把外袍脫了下來,感覺清爽不少。稍一冷靜,他權衡利弊,終於決定暫時放棄突圍心湖,轉而進攻鳳戟,防止他們兵力合流。

心思敲定,他不敢耽誤,立刻旋身往樓下奔去。

而在此時,空蕩蕩的龍戟山門,一個意外的身影,悄悄迴歸。

與心湖方向的喧囂全然不同,瀟瀟朝雨,在龍戟本宗,無聲無息地灑落。

細雨從簷角滴落,臺階的凹凼裡水影盈盈,倒映著青灰的天空。

龍梟孤身返回,並沒有在心湖踟躕。

現在,正是他期待已久的機會。

龍戟幾乎全宗出動,本門空虛。這般天賜良機,正是他籌劃的秘密大計,開始實施的最好時機!

他前腳剛剛邁入山門,忽然視野晃現,雨絲淋漓的龍戟殿前,一眾心腹已經等待他好久。

這些人,都是前些日子他暗中引回山門的弟子。龍掌門本來不會如此愚鈍,但龍戟之前被諸多事項糾纏得焦頭爛額,他這顆潛藏的禍害萌芽,才能得以順利破土萌發。

龍掌門不會想到,他留下的大多數看守山門的弟子,都是每時每刻意欲吞噬龍戟的異類。

他們隱藏了很久。這麼多歲月,他們在暗無天日的山洞裡苦加訓練,就是為了等到這一刻,徹底傾覆,這個綿延數百年的元老宗派!

雨水在他的臉上流下,他的眼眶也泛起了一圈暗紅。

這是什麼感情……激動,憤怒,興奮?

摻雜了太多的情感,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怨恨,終於在此時,徹底爆發!

“你們……辛苦了。”

心海湧動,但想了很久,他還是用平時極其平淡的語氣,說道。

那些弟子,默默地注視著他。

他們又何嘗不感到激動。這風雨如同為他們的行動發出的讚頌,因為他們,將會在此後真正地取代龍戟,成為唯一的正統!

心潮澎湃,龍梟難以掩飾內心的狂喜,徑直越過一干弟子,往龍戟的正殿邁去。

他要好好審視一下,這片未來屬於他掌控的地盤,每一寸,他都想要仔細打量。

這正殿——乃至整個龍戟,未來,將會以他為尊,歃血求武,再復輝煌!

正殿的門虛掩著,龍梟毫不費力就推開了。

然而,入眼的下一幕,卻讓他身軀一震。

赫然驚見,正殿首席寶座之上,那方他朝思夜寐的座席,此刻,卻端坐一人,不動如山。

綿長的過道,隔開了寶座與龍梟的距離。霎時,他的耳邊彷彿傳來雷聲隆隆,驚怵全身。

只見,靜肅的廓然大殿,大長老孤影獨坐。

殿外風雨,與殿內宛若隔世。大長老充耳不聞,棲身如枯枝一般,正在閉目養神。

“你……”龍梟嘴唇不絕顫抖,“怎會?”

他並不知道內情。大長老的尊容猶如先前威嚴,令他感到發自內心的恐懼。

其他弟子也全圍了過來,而見到正殿之內的大長老,他們全數呆住了,一動也不敢動。

過了片刻,大長老才悠悠地睜開雙眼,用睥睨而悲憫眼神望向不遠處的龍梟等人:

“龍梟,歡迎你回來。”

他的聲音彷彿江海般浩渺,似虛似實,難以捉摸。

這句話進入龍梟的耳中,他甚至有片刻的錯覺認為自己的計劃還沒有暴露。但他立刻又清醒過來了,沒錯,大長老這時候現身,絕對不會有第二種可能。他們的計劃,洩露了。

“是。弟子龍梟,恭迎大長老迴歸。”

但他並沒有立刻撕破臉皮。他知道大長老的實力,如果硬碰硬,雖然自己人多勢眾,但結果最好也不過是兩敗俱傷。但這,並不是他所追求的。

空蕩的殿內,唯有他們兩人的聲音來回傳蕩。殿外風雨不息,朦朧的天色,如同難以揣測的局勢。

殿內的對峙,仍然在持續。

“龍梟,我從前曾問過你。何謂王?”大長老泰然自若,緩緩問道。

龍梟皺了皺眉:“王者,平亂世而救蒼生,和萬物而曉大化。功成身退,不羈於名,不涉於俗世,不溺於紅塵。”

這是他很小的時候的記憶。那時候他還並沒有考慮過這麼多事情,與龍陶一樣,冀望著能夠為宗門爭光,僅此而已。

這個問題,他記憶得尤為深刻。

大長老眯起眼,看著他疲憊而亢奮的面容,不由輕聲諮嗟。

“這是我教給你的說辭。你還能記得,令我很欣慰。”大長老徐徐說道。

“天下王者,須知沒有恆久的霸業,也沒有永不衰朽的盛名。”他的口吻循循善誘,彷彿是在面對著當年懵懂的孩童,慈祥而憐憫,“逐日者力竭,縱浪者溺水。武者死於銳器,知者死於多得。”

“王者,仁字為先,守正為要。汲汲營營旁門左道,必難稱王。”

“不知道,這樣的道理,你可還記得?”大長老說完,將目光投向龍梟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