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等他剛到屋裡,一股燻人的藥草香就撲面而來。

滿屋霧氣蒸騰,樵老正在燉著一缸什麼藥湯,此時正站在油燈下攪動著湯勺。

樵老聽到門響,透過白花花的霧氣看到是賦雲歌回來了,就叫他先去坐下休息。

賦雲歌不知道樵老正在搞什麼科研,滿腹狐疑地坐在了床邊。不過一歇之下,腿間血氣很快回轉,腳下更加痛苦難當,彷彿有數千只螞蟻在噬咬一般,讓他根本沒心思考慮別的事。

但是很快,霧氣裡傳來舀水的聲音。

樵老把熬好的藥湯勻出了幾勺,倒在盛滿熱水的一隻木盆裡。他接著端著木盆朝賦雲歌這邊走了過來。

賦雲歌看到樵老端著這麼大一盆藥過來,還以為是要自己喝下去,還沒等他過來就連忙擺手。

要是喝上這麼一盆,他不用想都知道會是個什麼悽慘的景象,雖然他相信樵老的能耐,但這種玩命的實驗他還是比較謹慎的。

但是樵老還是端著那盆藥走過來了。賦雲歌看了一眼就感受到了喉嚨和胃的牴觸,試圖退而求其次:“樵老,這……不如咱們分而飲之……”

樵老彎腰把木盆放在地上,抬頭說:“你要是想飲之,我不攔著。但這是給你泡腳用的,你可以泡完再飲。”

“啊這……”賦雲歌聽樵老這麼說,倍感尷尬。原來是泡腳用的,是他自己想太多了。

樵老的藥劑十分有效用,浸泡之後的傷創很快癒合了,而且藥草的靈氣得到了提煉,對修行有所助益。賦雲歌不禁對樵老越發敬佩,深深感激樵老對自己的幫助。

接下來一連幾天,賦雲歌都在全神貫注地投入到神行術的學習之中。

練氣、應用、施展,不論一品紅梅來或不來,他都迫使自己不間斷地錘鍊,哪怕吃飯的時候,都在仔細研習《驚鴻六巽》裡面的內容。

樵老看他這麼努力,堅持不懈,不由得也暗暗讚歎起來。

時光飛逝。十餘天后,一品紅梅再次到來時,賦雲歌的神行術已經初步成熟了。

山間農人們也換下了春衫,山間的綠意更加濃郁了。仲春到暮春,山野四處大好春色。花蕊到繁花,溝壑遍地芳華爭豔。

一品紅梅這次給賦雲歌捎來了一套更薄的春衫,還有一個好訊息。

他終於打聽到了東方詩明的行蹤。據聞,有人曾在江梁城見到過長相類似的少年。賦雲歌大感欣喜,只要摯友還活著,那他就一定能找到他。

樵老看到那件衣服,大致也猜到賦雲歌可能不久就要離開了。他早已勘破生離死別,雖然並不能算是悲傷,但是仍舊有些遺憾。

第三天,賦雲歌剛起床,就發現樵老正在院子裡劈柴。

他剛洗漱完走到門口,樵老忽然叫住他:“且慢。這幾天,我有幾件事要託付你。”

賦雲歌一直對樵老心存感激。現在聽說樵老有需要自己的地方,連忙過去詢問。

“你已經練就了神行術。所以這些事對你應該也不難。”樵老看著自己手裡的斧頭,“是這樣的。我想要你去幫我砍些柴來。”

“砍柴?”賦雲歌有點不能理解。

樵老點了點頭:“是的。但所砍的柴並非是隨便的樹木。”

“自這裡往北六十里外,有一棵特別的大榆樹。你儘快去砍三支樹杈回來,我接下來幾天要煉製百香丹,這是一樣必要的材料。”

賦雲歌從未聽說過這樣的材料,但是既然樵老開口,那自己當然是義不容辭。

正當他準備好了準備出門,背後又聽樵老囑咐一句:“一定要在晌午之前趕回來,錯了時辰,丹藥就煉不成了。”

賦雲歌微微吃了一驚。六十里,來回就是一百二十里,竟然還要在晌午之前回來,他雖然練成了神行術,但是這種情況他卻從來沒有實踐過。

可他最後還是堅定地咬咬牙,揹著藤筐離開了。

院子裡,坐在地上的樵老望著賦雲歌遠去,漸漸露出了高深莫測的笑意。

另一邊,賦雲歌施展開神行術,在山林間按照方向努力奔波。

但是山路不暢,他的功力一直難以施展。而且到了更遠的地方,根本連路都沒有了,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前進。卻又怕耽誤了時間,他只能仔細挑能走的地方行進,十分困難。

草木繁雜,有的地方甚至需要跨過溝壑等等。賦雲歌一路辛勞,總算在一處森林繁密的地方找到了樵老所說的大榆樹。

不顧自身的疲憊,他爭分奪秒地砍下三根樹杈裝回筐裡,抬眼一看上午已經過半,又立刻使足力氣飛奔著返回。

等到看到有熟悉的路徑時,賦雲歌已經累得渾身浸透熱汗,兩腿僵硬得像木棍一樣,連知覺都快沒有了。但頭頂的太陽不允許他放慢腳步,眼看就要到晌午了。他只好抹了把汗,強撐起已經筋疲力盡的身體,繼續在道路上飛馳。

所幸,趕回樵老的家時,剛剛好是晌午。太陽立在天穹正中,可謂是毫釐不差。

賦雲歌跑到門口,看了一眼沒有超時,身子隨著鬆懈的神經一軟,立刻癱倒在地。

樵老這時候從屋子裡走了出來。賦雲歌此時喉嚨充血,已經連說話都困難了,只能無力地拍拍掉在一旁的筐子,示意樵老他沒有失約。

樵老笑著對他點了點下巴,走過來攙扶著他,拿著筐子進屋。

屋內,賦雲歌躺在炕上歇了好一會兒,總算是緩了過來。倘若要是再遠十里五里,他興許就交代在路上了。

過了很久,樵老才走來看他。賦雲歌料想樵老剛剛一直在忙活百香丹的事,並不以為意。

樵老給他端進來一杯茶,看著他喝下,才慢悠悠地問:“怎樣,神行術的應用,感覺如何?”

“累。”賦雲歌實話實說,“路遠不說,後來根本沒有路,只能從叢林間找路走。”

樵老笑而不語。沉默了一會兒,他才又對賦雲歌說:

“但是,今後你要走的路很遠。其間又怎麼會全都是平坦的道路呢?沒有人給你鋪就道路,你的神行術就沒有用武之地了嗎?”

樵老的這些話,震得賦雲歌猛地一個激靈。

確實,樵老說的沒錯。他練神行術,難道還要要求只能在平路上施展嗎?今後倘若遇敵,或者別的情況,跋山涉水走野路不可避免,他又怎麼能僅僅滿足於在平路上使用神行術?

“另外,”樵老摸著鬍子,“實話實說,你修煉神行術的方法,雖能速成,但是根基不實。神行術是為實用,多的是走遠路、趕時間,你的神行術雖然在短距離已經成熟,但是一旦長途跋涉,你的弊病就會顯露出來。”

“……是。”賦雲歌聽到這樣的教誨,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只好誠惶誠恐地點頭。

樵老對他笑了笑:“明天,繼續吧。”

賦雲歌得知了自己的缺陷,之前那種激勵自己不斷修行的心態也有了更深的領悟。

一味求快,可能會根基不實,最後反倒欲速則不達。而一旦離開這偏安一隅的小山村,他未來面對的必然都是複雜甚至棘手的情況。這樣一來,浮躁只會為未來埋下不可測的危機。

一天到晚,他反覆琢磨著樵老的用意,內心漸漸明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