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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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箏連連調整呼吸,終於感覺心跳正常了些。再回頭看,宋硯正一臉無辜地靠坐在迎枕上,努力睜大眼睛看她。見她不說話,他迷茫地問:“又不肯吃我了?”
柳箏把手擦乾,以手作扇往臉上扇了扇風,屋裡太悶熱了。柳箏指指他腰下:“自己解開,不然我沒法給你上藥。”
宋硯低頭看了看,臉如火般燒了起來。他握住衣帶結,慢吞吞地解著。
柳箏把馮策給的那些藥和紗布都端到床頭櫃子上,準備一會兒用。天色越來越黑了,一盞燈不夠,她又點了三盞,分別放在幾個角落裡,屋裡頓時亮了許多。等她重新回到床邊時,他已經把衣帶解開了,但還抓著兩邊衣襟不肯松。
柳箏要把他的手拿開,他忽然鄭重地握了她的手腕:“箏箏。”
“嗯?”
他把她的手往自己的傷處按,也不管那裡還在不停地往外滲血:“我的愛不髒,你摸一摸,不髒。”
他越說越難過,鼻音濃起來:“你愛一愛我吧,我什麼都給你,隨便你怎麼待我,你愛一愛我。”
柳箏手指微蜷,想收回來,但他抓得太緊了。她知道他還在為昨天的談話難過……柳箏被他弄得愧疚了,看了他一會兒,主動抱了抱他,拍拍他的肩胛道:“別難過了。”
柳箏不擅長安慰人,有些話在她心底徘徊數遍,才能猶豫著說出來:“這世上當然有許多人愛你,你不用求誰。”
一被她抱住,宋硯就不敢動了。他輕輕地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感受著她的溫度,捨不得鬆手。他從她僵硬的哄拍中漸漸平靜下來:“你愛我嗎?”
柳箏當然不,她不可能會像他這樣輕易地愛一個人。如果不是他病得可憐,以及確實對他懷有愧疚之心,柳箏是不可能照顧他這麼好半天的。
柳箏模稜兩可地道:“好,你受傷了,先讓我幫你把傷口處理了吧。”
“好傷心,好傷心,我要傷心得死掉了。”宋硯鬆開她的手了,自己捂著心口道,“好疼,好疼。”
“快別按了,越按越疼。”柳箏抓住他的手,他想躲,她忍不住兇了語氣,“不許動!”
宋硯看著她,鬆開了手。不用看也知道他的眼神有多委屈,柳箏躲著他的目光,直接上手把他的上衫剝了。他真乖乖地不動了,任由自己跟個荔枝似的被她剝得乾淨。他難忍害羞,偏頭把臉藏進迎枕裡去了。
柳箏本還嚴肅地給他清理傷口,被他弄得想笑,不曉得的還以為她要違揹他的意願做出什麼不得了的事呢。那回清醒的時候怎麼沒見他這麼害羞?
柳箏收了笑,把油燈端來,映著他的胸膛細觀傷口。簪子夠禿,插得不算太深,但是一直沒人能給他上藥,他又一直使著力蜷縮身體或是不管不顧地亂動亂按,才一直止不了血。柳箏看他一眼,解了自己的荷包拿出一塊糖,掐著他的兩頰迫他張嘴,把糖塞了進去:“有點疼,你忍著點。”
宋硯含著糖,聽話地點頭。
柳箏用虎口半圈住他的傷口,拿來新帕子把周圍的血擦掉,再用棉帕子蘸了一點白酒,輕柔地來回擦碰傷處。宋硯胸腹間的肌肉幾度繃緊,難抑地扶住了她一邊肩膀,又怕傷了她,只把手握成拳按著。柳箏小時候沒少受傷,對處理傷口這套有經驗,只要不是太嚴重的都敢清理,但此刻莫名也有點緊張了。她把荷包丟給他:“自己拿著吃。”
她繼續埋頭給他敷藥,敷完了找紗布纏上。他背上原先纏的那些柳箏也給剪下來了,稍微看了看,那些鞭傷除了有小部分開裂外,大部分都結痂掉痂了,不再觸目驚心,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能好全。
處理得差不多了,柳箏鬆口氣,下床洗手,擦了擦臉上的汗,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頭髮。再回頭看宋硯已經把她荷包裡那幾顆糖都吃完了,兩頰鼓鼓的。她朝外面喊:“姥姥,端些吃的來吧。”
門立刻開了,馮策衝到宋硯面前,看到他這狀態,腳步趕緊剎停,眉心突突跳了兩下。王初翠見柳箏沒什麼事,宋硯的傷也給處理好了,拍拍她肩膀讓她休息去,餵飯喂藥的事交給她和馮策就好。柳箏覺得這屋裡熱得難受,確實不想多呆了,抬步就要走。
“別走,箏箏,別走。”宋硯可憐地喚她,“我好疼。”
馮策尷尬地擋在他們之間:“柳娘子放心過去吧,主子現在就是有點不清醒……交給我就行!”
柳箏不敢回頭,趕緊讓姥姥掩著她走了。出了門,隱約能聽到宋硯在裡頭固執地喊著什麼,馮策苦口婆心地勸這勸那。柳箏去廚房看了看,兩口大灶上都燒了水。柳箏一桶熱一桶涼地往水房搬,準備洗澡。
匆匆洗完澡換完衣服,柳箏裹著頭髮上樓了。姥姥早已為她關好門窗點好驅蚊蟲的香了,柳箏熱得不行,開了窗關上紗窗,拿著團扇不停地扇。扇了一會兒她嫌風小,又換了柄大蒲扇繼續扇。
她發覺自己心跳快得有點不正常,摸摸臉,臉也熱,興許是剛才洗澡被熱水蒸的。柳箏來回走動,對著光看了看手,瞬間想到這雙手剛才幾乎把宋硯摸了個遍。宋硯他……柳箏咬咬唇,用力攥了攥手心,想把指尖被燙到的那一瞬間從自己記憶中摒除掉,但越想摒除,那一幕反倒越清晰了。
柳箏對著窗猛吸一口氣,外頭的蟬鳴還在聒噪地叫著,叫得人心裡煩糟糟的。
王初翠在下面喊她:“箏箏,箏箏啊,你還是下來一趟吧……”
“怎麼了?”柳箏立刻探身問。
“他不肯喝藥!沒想到宋官爺平時威武,病起來比小孩子還難哄,馮軍爺都沒辦法了。”
柳箏下樓,到客房門前時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推開進去。馮策端著藥,就差跪下來求他喝了,宋硯抱著迎枕看也不看。聽到開門聲,宋硯眼前亮了亮:“箏箏……”
柳箏默默走上前:“他怎麼不喝?”
“主子從小就怕苦,平時都拖著不願意喝,好幾回把藥偷偷倒了騙我說喝完了。”馮策把藥端給柳箏,不太好意思道,“柳娘子,您幫個忙吧,他現在只聽您的話。”
柳箏看了眼黑糊糊的藥汁,又看看宋硯,問馮策:“他這情況……是孃胎裡帶的頑疾嗎?每回發病都這樣?”
“不是不是,三歲以後才這樣的,也不是次次都跟小孩兒似的耍賴。這兩天,他受的刺激有點兒大。”馮策不好把主子跟家裡鬧翻的事說出來,委婉道,“柳娘子就把他當成個孩子暫時哄一鬨吧,哄完就別理他了,喝完藥睡一覺,應該明天就能正常了。”
“那正常以後,今天發生了什麼他自己還記得嗎?”
“應該記得吧……咳,反正到時候丟臉的是他自己,柳娘子你別掛心上就行。”
王初翠搖頭笑:“宋官爺的臉皮比姑娘家還薄,等明兒他想起來了,這不是要他的命嘛。”
馮策可勁兒地撓頭,尷尬得恨不得把自己後腦勺撓禿。早知道他會變成這樣還不如直接把他敲暈丟給太醫診治算了……
柳箏坐到床邊,直接把藥遞到宋硯嘴邊:“喝完。”
宋硯委屈地看看藥,又看看她,搖了搖頭。
“為什麼不喝?”
“喝了沒用,我好疼,一直疼。”宋硯無助地按上左胸,“我再乖你們都不愛我也不要我,我想死掉,反正都是要死的。
“你要是不喝……我就把你賣了。”柳箏威脅道,“喝不喝?”
宋硯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地揪了她的袖子,一遍遍確認般地看著她:“說愛我好不好,騙一騙我也行。我很好騙。”
馮策急聲打斷:“主子,你說什麼呢……”
“你喝我就說,不喝我不說。”柳箏把快涼透的藥碗往他身前又推了推,“喝不喝?”
宋硯捧住碗,不說胡話了,眼睛緊盯著柳箏,眨都不眨一下,抬手把藥汁喝得一滴不剩。他把藥碗還給她,小心地晃她肩膀:“說你愛阿墨……求求你了。”
柳箏把碗放到一邊,本來想拿開他的手直接轉身走的,要起身時才發現自己的袖子被他攥得死緊。
再回頭看他的臉,他好像要哭出來了,眼睛水汪汪的,鼻尖和兩頰都泛著紅。不甚明朗的光線下,看著更像一個被騙得一肚子委屈的孩子了。
柳箏張張口,難得紅了臉。她看看王初翠,王初翠躲開了她的視線,顯然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柳箏很難啟齒,宋硯加大力道,把她拉了回去。他像只貓像只狗一樣趴在她肩膀上:“阿墨求你了,箏箏,求求你……愛一愛我,愛一愛我。”
柳箏偏臉想避開他,卻無意間看見了他左胳膊上的齒狀疤痕。她摸了摸問:“這是誰咬的?”
“孃親咬的。”宋硯伸手輕捧住她的側頸,“你想咬也可以咬,我給你咬。”
柳箏垂眸,回過臉來看他,看到了他被燈光拉長的睫影。他的耳朵就在她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