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黑透,但月亮已經出來了。

高高地掛著,難怪有詩云“小時不識月,呼做白玉盤”。

這會兒的天氣是最舒服的,沒有酷夏那樣悶熱,也不像冬日裡那樣嚴寒。

就在外面坐著,掛上燻蚊蟲的藥草,再擺著菊花茶和點心,坐下賞月賞景,一家人說話逗笑,最好不過了。

燕國公這種時候是最高興的,他孩子多,各個出息,長子和嫡女的婚事有了著落,燕明軒等著九月份放榜,燕國公是不報太大的期望,他當初就考了兩次,燕明軒資質平平,哪兒能一回就考上。

燕明軒這幾個月一直在書院,月初考試時沈氏只託人送了些東西,考完也沒問,沈氏看得開,今年燕明軒十六,最好再準備三年。

考中自然好,考不中也別有太大的負擔。

燕明軒明白這些道理,就是想多用功,這次考不上的確沒什麼,本來也沒抱多大的期望,但三年之後再考不上,那該如何?

有時他也羨慕五妹妹腦子好使,看一遍就能記住,可惜他沒這樣的腦子。

所以只能多用功,多看多背,用笨法子。

他定親之後想過很多,想把燕國公府的門楣撐起來,護著弟弟妹妹們,敬重未來的妻子,這些都需要權勢。

他是弟弟妹妹們的倚仗,若是日後被欺負,他能護著。

而非考完、定親了就萬事大吉了。

燕明蕎感覺大哥哥變得越來越老成了,和父親不太像,倒是三哥哥和父親很像,拋開相貌,一眼就能看出是父子來。

燕明玉也發現了,燕明澤和燕國公一脈相承,而燕明軒被沈氏教養,多了穩重敦厚等品質,自然就不一樣了。

不過估計在燕明軒心裡,燕國公依舊是頂天立地的父親,畢竟燕國公對他一直不錯。

而燕明燁就不這麼想了,因為燕國公老是罵他,還連帶著說沈氏的不是,所以他和祖母寧氏老國公更親些,聽燕國公說話的時候苦著一張臉,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

燕國公今日沒上職,坐著和幾個兒子說話,都是些說教的話。

沈氏則是和女兒們坐一塊兒,說說盛京城時興的料子,好看的首飾,倒也其樂融融。

燕明月坐在燕明蕎的旁邊,偶爾搭兩句話,其餘時間安安靜靜聽著。燕明茹則是是燕明月的旁邊,府上落座,都是先按嫡庶,再按長幼。

幾個妾室也是坐著,許秀心跟著虞小娘一塊兒,鄭小娘和孟小娘一起,蘇巧慧自己坐,光看座位就能看出誰和誰親近來。

按理說正房說話,妾室不能插嘴,但虞小娘和正院關係不錯,平日裡很是敬重沈氏,倒也能插上幾句。她也知道許秀心沒爭寵的心思,平日裡兩人倒是交好,許秀心的繡工很好,虞小娘想給外孫做衣服,都是向她探討。

而蘇巧慧看著這番場景突然有些洩氣,心裡惶惶的,這份感覺也不知怎麼來的。

夫人說的話她聽不懂,五姑娘懂得也好多,許秀心跟虞小娘說話,就連孟小娘都能和鄭小娘有話聊,就她一個孤零零坐著。

終於熬到吃飯的時候,蘇巧慧還要站著伺候著眾人。

府上的公子姑娘們不用佈菜,只有沈氏和燕國公用,吃到一半沈氏讓她們幾個坐下,姿態拿捏得極好,真真是高門的正房夫人。

燕明蕎晚上吃了大廚房的拿手菜東坡肉,這會兒有許多平日吃不到的菜,比如南邊運來的雞頭米,各種應季的食材,不過她最近好吃的沒少吃,晚飯用得並不多。

楚錚不認生,坐在了燕明軒旁邊,吃喝都不用別人操心。

家宴結束後,楚錚就告辭了,燕明蕎回正院後讓林香先回去,她找了個小板凳,坐在樹下下看了會兒月亮。

今天是團聚的日子,好多人都說人死後會去天上,燕明蕎看著頭頂蒼穹的星星,也不知道哪顆是小娘變的。

小娘看她如今這樣應該會高興吧。

她來正院快一年了,去年九月下旬來的。

她會賺銀子了,每月能賺一千多兩,她讀了很多書,書架上也有好多書,首飾匣子也有很多首飾,衣櫃裡有許多漂亮衣裳。

母親對她很好,二姐姐也是,她認識了許多人。

燕明蕎在心裡數了數,見了姑母,認識了楚錚陳嘉元他們,傅先生比父親更像父親。

想起燕國公,燕明蕎腦袋又耷拉了下來,她不太喜歡父親,但父親對所有人都這樣。

這麼姑且算,所有人都對她很好。

好多人送了她東西,都很貴重。

燕明蕎對著月亮在心裡絮絮叨叨說了好一會兒話,她其實有一點想小娘,但已經沒有那麼想了,也不想哭,這回就是高興,想把這些事告訴小娘。

讓小娘看看,她已經長大了。

不知道有沒有來世,來世再做母女好了,現在她要給母親做女兒了。

寧湘出來看見燕明蕎坐在外頭,如今天已經冷了,夜裡涼,這麼一直坐著怎麼行。

她進屋想拿一件披風,見沈氏對她使了個眼色。

沈氏搖了搖頭,這孩子估計在和陳小娘說話呢,團圓的日子,讓她多說一會兒。

第50章分店

中秋意味著團聚、思親,陳小娘不在了,燕明蕎一年到頭能想起的時間並不多。

就這麼一會兒,還打擾她做什麼。

沈氏坐在窗邊,就能看見兩個圓鼓鼓的兩個花苞頭和一小點背影。她心裡有點不是滋味,有點心疼女兒自己在梧桐苑住的那幾年,那時她管著府裡的事,也不會關心府裡的庶子庶女,也沒多喜歡明蕎。

以前明蕎是不是經常像這樣看著月亮,和陳小娘說話。

若是沈氏問的話,燕明蕎會實話實說沒有,以前想起小娘的時候也不多,李嬤嬤不念,她就想不起來,如今是太高興了,高興到不怕哪天突然把這些給收回去。

她是知足的,所以想和小娘多說說。

她過得很好,小娘可以放心了。

燕明蕎坐了大約兩刻鐘,然後就回屋了,晚上睡夢香甜,但醒來什麼都不記得了,她想,估計在夢裡吃點心了吧,不然怎麼覺得心裡頭甜滋滋的。

這樣的好心情讓燕明蕎上課都不覺得累,上完一節能再來三節。

十五過後燕明蕎連著上了幾日課,十七那日燕明玉過了十四歲的生辰,又是母女三人一塊兒慶賀的,準備了一桌好菜,然後從玉芳齋拿了一個生辰蛋糕。

燕國公第二日才知道女兒過了生辰,他不覺得自己記不住不稱職,反而責怪沈氏為何沒告訴,若是告訴了,他不就一塊給慶賀了嗎。

沈氏道:“小輩哪兒有過生的,上回明蕎過了,怕明玉鬧,就給慶賀了,也就一塊兒吃了頓飯,不過是件小事,就沒告訴公爺。她呀過了明年生辰就及笄了,也是大姑娘了,哪兒還用得著爹孃一塊兒給慶生呢。”

燕國公覺得也是這個道理,他點了點頭道:“及笄之後,再過個年就該嫁人了,也快。明玉的嫁妝,你多給備些,千萬別讓外人看輕了咱們。”

燕國公在乎面子,可不想讓人覺得他賣女兒。

沈氏笑著道:“明玉明蕎倆孩子自己做生意都賺了不少錢了。”

意思是也不用出太多。

沈氏知道,越是這樣說燕國公就越要出,他會覺得他做父親的,讓女兒賺錢是沒本事。

沈氏這樣說還有一層原因,兩人鋪子生意越來越紅火,說不準哪天就比國公府鋪子生意好了,到時候燕國公又反悔了怎麼辦。

燕國公還看不上她們那幾百兩銀子,再多能比得上國公府的家業?“她們賺的自己留著花吧,多買點衣裳首飾。嫁妝合該府上準備,你多備些,至少比明靜的多兩倍。”

庶女出閣,嫁妝比嫡女少一倍。

燕明玉嫁人,還有沈氏貼補、老夫人貼補,嫁妝比不上聘禮,那也不少。

夠她在鎮北侯府吃喝不愁了。

沈氏也想過,明玉嫁過去之後,未見得要孩子,雖然說有了自己的孩子是個倚仗,但楚錚也見過許多次,是個實誠的孩子,也有孝心。

就算不生孩子,有楚錚給養老送終,也不錯。

生了孩子還多嫌隙,長大也不知道是什麼樣,教養孩子耗費心力著呢。有時什麼也覺得,明玉說的不著調,但也不是全無道理。

在燕國公心裡,面子重要,儘管和鎮北侯府結親,但是該準備的還要準備。

有時候燕國公不靠譜,但有時候,挺拎得清的。

兩人說了會兒國公府的事,大事上沈氏須得和燕國公商量,燕國公晚上出門飲了酒,有些醉意,說了會兒話,很快就睡熟了。

沈氏給兒女們拿了許多好處,也心滿意足地睡了。

等到十九燕明蕎放假,她和燕明玉去了趟玉芳齋。

中秋已經過了,點心鋪子都不賣月餅了,兩人想看看月餅賣得如何,能賺多少銀子。

馬車駛向玉芳齋,離著還有一小段路,燕明蕎就聞到了香甜的點心香,燕明玉以前還想過開超市開蛋糕店,但真開了吧,也沒有天天吃,畢竟她還有烤鴨、烤肉可以吃。

先去玉芳齋看看,中午去吃烤鴨,許久沒吃,有點想了。

很快,馬車停在了玉芳齋的後門,兩人下了車,車伕就在外面等著。進門之後就是後院,院子裡很乾淨,院邊有口水井,夥計正在打水,見到兩位東家,喜上眉梢,大喊道:“東家過來了!掌櫃的,東家來了!”

這聲音,從前頭都能聽到。

燕明蕎覺得,中秋生意肯定很好,不然夥計們不會這麼高興,也不至於這樣喊掌櫃的出來。

劉掌櫃很快從前頭小跑過來,同樣地一臉喜色,“東家過來了,先進屋坐,先坐。”

劉掌櫃平日就住在鋪子裡,自己住的旁邊的廂房,他旁邊的屋子就是留著待客的,有桌椅,夥計有眼力價兒,立刻跑去去拿點心茶水。

劉掌櫃讓兩人先進屋,自己去拿賬本,賬本鎖在他屋裡的櫃子裡,鑰匙只有他有。

拿了賬本之後他直接遞給燕明蕎,這才呼了口氣坐下,“東家先看看這月的賬,月餅和其他點心沒有分開記。還有六份往外地賣的,他們沒回來。”

燕明蕎一邊翻看賬本,一邊飛快地在心裡算利潤有多少。

算的時候夥計上了茶水點心,點心就是玉芳齋的,燕明蕎沒忍住吃了小塊。

賬本算著,光賣月餅的利潤就有一萬二千三百兩,月餅利潤多,散裝的大概才五六成,盒裝的利潤更高,能有七成。

按照掌櫃的說的,還有往外面賣的沒回來,姑且把利潤加到一萬五千兩。

燕明蕎算術的時候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她心裡已經驚呆了,她覺得賺個五千多兩就頂天了,一萬兩,這得多少錢。

換成銀子,那真的是好多好多銀子啊。

劉掌櫃說道:“這陣子忙,便請了八個短工,不過做的都是簡單的活,不進廚房,不用擔心洩露秘方。”

不然指著鋪子裡的五個點心師傅烤,那要沒日沒夜做才行。

錢要賺,人也得顧著身子。

不過就算有人幫忙,那也累得不輕,前兩日一人輪著歇了兩日,這事兒也和東家說了。

“別的點心這幾日生意不太好,月餅賣得最多。到月底利潤估計能有一萬六千兩。”掌櫃的嘴巴有點幹,喝了一大杯茶水,喝完他道:“比以前的利潤高了十幾倍。”

燕明玉看向妹妹,燕明蕎重重地點了下頭,證明劉掌櫃說的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