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那張烏青的人臉主人既不是怪異,也不是死人。

這是一箇中年人,穿著深青色華服,看起來應該挺有錢。

他很快被抬了下來。

他活著,只是中了蛇毒。

“青竹鏢的毒,很快就好。”師兄陳竹說道。

下一刻,他背後的黑棺材一抖,唰唰唰射出了幾十根銀針,紮在了中毒男子臉上。

看著男子刺蝟一樣的臉,師妹王花說道:“用得著這麼多?”

陳竹趕緊將大部分針收起,解釋道:“這機關卡了,弄多了。”

王花:“......”

靈玉和尚:“......”

之後,銀針扭動,昏迷的男子眉頭一動,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黑血,醒了過來。

陡然見到三人,其中有兩個還揹著棺材,這位中年人嚇得就要尖叫起來。

老和尚見狀,一把捂住他嘴巴,一臉和藹道:“別怕,我們是好人。”

中年人看著這和尚肩頭上那可怕的獨眼青龍紋身,眼眶都溼潤了。

這是好人?

不過他最終確認了他們是好人,緣於他被毒蛇咬中了屁股,裡面的毒都是大和尚用大力捏出來的。

一番交流後,靈玉和尚三人這才知曉這人確實是桑水縣被帶走的百姓之一。

按照這位劉成的說法,他是桑水縣東城梨花巷人士,那晚稀裡糊塗的跟著風蓮教出了城,清醒過來時,已來到了荒郊野嶺的一間屋子旁。

那屋子很新,像是剛塗過紅漆,屋頂上有兩處凸出的邊角,看上去就像一對耳朵。

當時周圍的人皆渾渾噩噩的,只有他一個人是清醒的。

他想喚醒身邊的夫人,卻發現做不到。

之後,劉成不敢有什麼動作,只能亦步亦趨的跟著縣裡的人進入了那屋子。

那房子裡竟然有一片蓮池,蓮池後方是一堵牆,他根本看不到裡面是什麼。

而這期間,劉成發現了一件格外恐怖的事情,那就是那堵牆後面總會傳來可怕的咀嚼聲響。

他覺得是裡面的東西在吃人。

可詭異的是,本來進去的人後面也會出來,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可是劉成越看那些出來的人越害怕,總覺得他們......不再是人了。

按照劉成的說法,每月只有初十、初十五的兩天,才會有人被驅使去牆後面。

這種時候,那裡會來一個男人,其餘時候是一個穿著紫蓮袍的中年女人掌管著這一切。

劉成在那裡裝瘋賣傻,一直悄悄往後靠,避免被送去牆後面。

可是就在前兩天,他發現裝不下去了,因為那裡只剩下了最後一批百姓,於是趁著夜色,他竟然逃了出來。

他當時逃到這裡,總覺得有東西在前面,非常害怕,於是躲在了樹上,誰曾想被蛇咬了。

聽完劉成的描述,靈玉老和尚不禁問道:“劉施主,那個每月初十、十五來的男子長什麼樣?”

劉成思索道:“看起來很老實,有時候穿著草鞋,腿上還有泥點,就像是剛種過地一樣。可是我知道,那紅袍女很怕他。”

聽到這裡,靈玉老和尚已然知道那人便是神使指頭了。

這時,劉成激動道:“三位,趕快報官吧,我媳婦兒跟著我一起,再晚就要去牆後面了。”

陳竹笑著道:“有我們在,還報什麼官?降魔者聽過沒?”

劉成搖頭,一臉懵逼。

靈玉和尚和陳竹兩人很快商量了一下,決定現在就去救人。

今日是初七,離初十還有幾天時間。

神使指頭不在,這是他們最好的機會。

即便在,他們也不懼。

至少陳竹兩人不懼。

這時,師妹王花不禁說道:“我們要不叫上那位季少俠一起吧。人家挺想......”

陳竹忙道:“師妹,別鬧!斬妖除魔,拯救百姓刻不容緩,出發!”

“那房子在哪兒?”

劉成一聽這三人很有本事的樣子,忙道:“前面有棵老樹,老樹上掛著幾串鈴鐺,只要走過去,很快就到了。”

“鈴鐺,果然和那姓馬的說的一樣。”靈玉和尚思索道。

“大師,那我們......”王花遲疑道。

“走吧,小心一點。”

......

迷濛的水霧,在這裡越發濃厚,而靈玉和尚終於看見了那棵老樹。

那棵樹確實挺老的,有三人合抱粗,樹幹有些扭曲,枝葉稀稀落落的,落出了灰色的樹枝,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

樹枝上果然掛著幾串銅鈴鐺,風一吹,鈴聲低沉,跟在招魂一樣。

三人帶著劉成繼續往裡走,涉過了一條小河,緊接著,他們就看到了那間林中的房子,和不少人。

這些人就在林間,神情木訥,沒有任何生機。

老和尚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和之前那些風蓮教教眾是一樣的。

他們只剩下了一具空皮囊。

老和尚建議劉成在這裡等他們,可是他應該是害怕了,不斷搖頭,說自己妻子還在裡面。

於是他們只能帶著他,往那木房子走去。

這是一片野林,樹木雜亂,卻並不茂密,半人高的野草如湖泊般,一片幽邃。

天氣陰沉得厲害,即便是靈玉和尚他們幾個老道的降魔者,從那些神情木訥的百姓身前走過,都感到了壓抑。

他們甚至有一種錯覺,這些人空洞的眼神,就像是在給他們送終一樣。

那間刷了紅漆的房子已近在眼前了,和劉成說的一樣,屋簷上有突出的兩個角,就像是兩隻怪異的耳朵。

靈玉老和尚在前,陳竹、王花兩人在兩側,互成犄角,走進了屋子裡。

氣氛有些凝重,因為三人已隨時準備出手。

只是他們終究沒有出手,因為劉成口中的那個紫蓮袍女人並不在裡面。

這房子一走進裡面,竟然有一種別有洞天的感覺。

房子中間有一處天井,黯淡的天光灑落下來,正好落在那片蓮池上。

蓮池裡蓮花蓮葉簇擁著,伴隨著清澈的池水,彷彿仙山蓮池的畫面。

可是當它和整個屋子灰暗的底色混在一起時,一時又顯得鬼氣森森。

四人亦步亦趨往內走去,搜尋著倖存的百姓。

蓮池後面果然是一堵白牆。

準確的說,他更像是大戶人家庭院的那種照壁,並不能阻擋人,起一個裝飾的作用。

牆後面一片幽邃,只能模模糊糊看見一些布條垂在那裡。

這房子裡有一些昏迷的百姓。

他們應該很久沒吃過東西了,氣息皆很虛弱。

劉成一副很著急的樣子,因為他一直沒有找到他的妻子。

難道在後面?

不由自主的,他看向了那堵牆。

這個時候,靈玉和尚他們也發現了劉成的狀況,靠了過來。

他們本來就要去後面的。

如果他們猜得沒錯,那尊被祭祀的野神就在後面。

北地荒涼偏僻,民眾門信仰繁多,有的隔一個村,一個鎮,都能信不同的神。

這些神被稱作“野神”,大抵是些草頭神。

它們千奇百怪,形態各異,除了信徒外,沒多少人知曉其名號。

而降魔樓的降魔者在降妖除魔的過程中,有接觸過這種東西。

北地這些愚昧的百姓,會用些千奇百怪的方式祭祀野神,而他們偶然發現,有的野神真的有復甦的跡象。

本來是木雕泥塑的它們,竟然能口吐人語,給信徒指引。

不過這並不是它們真正來到了這個世上,只是一股意志,只要用火燒掉就行。

對此,陳竹兩師兄妹早有準備。

結果這時,劉成忽然渾身一抖,帶著顫音道:“神使。”

靈玉和尚三人嚇了一跳,趕緊擺開陣仗,環顧四周。

可是他們並沒有什麼發現。

這個時候,靈玉和尚發現,劉成身前不遠處,有一面銅鏡。

他正看著鏡子,一臉惶恐。

於是他跟著看了過去。

這面半人高的銅鏡上面有些雜質,可能看清映照的場景。

鏡子裡,是他和劉成的臉,以及陳竹兩師兄妹的背影。

“他在鏡子裡。”劉成戰戰兢兢道。

靈玉老和尚心中一驚,凝神去看,只覺得這銅鏡映照的橫樑上,是像是有一個人的影子。

可仔細去看,又不是。

這個時候,靈玉老和尚忽然發現了一點異樣。

銅鏡中,劉成的影像近在眼前,他不知什麼時候把外面那件絲綢衣衫脫了,落出了裡面的粗布衫。

而他的臉,是那般老實,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夫,和之前那家裡有些資產的中年人形象相去甚遠。

難道?

一股涼意冷不丁的從老和尚的腳底直竄到了天靈蓋。

“你發現了啊。”

忽然之間,銅鏡中的劉成忽然笑了起來,輕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