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時間轉眼便過,謝相才這些日子一直在打理養劍閣中的百十柄寶劍,順手照風忻的叮囑滋養了一番桂花劍,不過對方似乎將劍在自己這兒的事給忘了,遲遲都沒有來取走。

謝相才好不容易在這一日上午,有了幾個時辰的閒暇時間。

少年一襲白衫,斜靠在石凳上,喝著偷摸著從學堂外打來的桂花酒。

他依稀記得,有句詩叫做“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只不過自己現在仍是最為美好的少年光景,並不能十分真切地體會詩中的意思。

一時間,謝相才有些突發奇想,這個世上有沒有一種秘法,能夠讓人永遠保持少年的模樣。

若真有,那是多美好的一件事情!

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無憂無慮,為所欲為。

飲酒之間忽然興起,伸手摸向腰間長劍,長劍陡然出鞘。

謝相才不由咂舌,這風雲劍和自己鬧了好些天的矛盾,今日終於將其拔了出來。

他腳點地面,身形沿著小徑閃爍幾番,最終來到武館之內。

練劍館之內,幾名學生正手持笨重銅劍,吃力舞動到滿頭大汗。

謝相才雙手負後,其中一隻抓著風雲劍,來回踱步與學生之間,偶爾偏過劍身幫練劍的青年調整一下動作。

雖然這掌劍長老十分年輕,但是在場的所有青年,皆是對其心服口服,就算沒有心服口服的傢伙,也早就被這位看起來“脾氣很好”的小長老打到服帖了。

學生們一通擺弄後,謝相才清了清嗓子,身形掠上劍館最前面的高臺,隨手翻出幾式劍招。

“這幾式是最基本的,咱們繼續練,小半年光景之後,便繼續往下學。”

謝相才笑道,高臺之下的學生抱怨連篇。

“小長老,咱們這幾式都練了個把月了,早就爛熟於心了,怎麼還要練啊!”

一名貓在人群最後面的青年小聲嘀咕道。

謝相才微眯著眼,朝著那名青年招了招手,“顏藝,來來來,你不服是吧?”

顏藝聞言一個哆嗦,趕忙縮了縮脖子,從地上拾起銅劍,搖頭訕笑道,“沒有沒有,小長老說什麼就是什麼!”

謝相才見狀,方才微微點頭,“你們可別覺得這些都是沒用的東西,想當初你們長老我,就是這麼一步步過來的。我都這樣,你們還偷懶?”

最前排一名個子稍矮的少年,手中始終抓著銅劍,他認真地抬頭看向謝相才問道,“小長老,你以後會傳給我們很厲害的劍招嗎?”

這一句話屬實是將謝相才問住了,他沉吟片刻之後,注視著那名少年,一時間有些想不起對方的名字,“嗯……等你們長老我什麼時候創出一套可以算得上登堂入室的劍法之後,就傳給你們!”

聞言,一眾學生將信將疑,不知是懷疑掌劍長老的本事,還是人品。

謝相才又在劍館中待了小半個時辰,剛想抽身朝外走去的時候,卻是愣在了原地。

他手中緊握的長劍,“哐當”一聲落在地上,翻了幾個身後,落在身前那名少女的腳尖前。

少年木訥地站在原地,下意識地嚥了一口口水,隨後顫抖著抬起手掌,往自己臉上重重抽了一個巴掌。

“啪——”

聲音極為響亮和清脆,引得劍館之內所有學生停下手中動作,循聲望去。

少女一身簡樸的衣著,及腰長髮被一束墨黑色的髮帶扎著。

她彎身撿起長劍,看著光亮如新的劍身,甜甜一笑,一步上前靠近少年,將長劍插進對方腰間的劍鞘中。

“謝相才,你就把我送給你的東西,隨便扔在地上嘛?”

少女聲音清甜,幾乎令得少年身體完全酥軟。

謝相才捂著有些紅腫的臉頰,仍舊是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少女,“月瀅!你怎麼來清夢學堂了?”

月瀅笑眯眯地看著謝相才,微微偏頭,“怎麼,不歡迎我嘛?”

“歡迎歡迎歡迎歡迎!”

謝相才一連說了四個歡迎。

身後不遠處,顏藝嘿嘿一笑,“小長老,這位是新的師孃嗎?”

一個“新”字,令得月瀅眼眸微眯,笑容收斂了一些。

月瀅往後退了半步,雙眼仍舊是盯著謝相才。

“哦?聽你學生的意思,你在學堂裡面又勾搭別的女孩子了?”

謝相才聞言猛地搖頭,趁著這個間隙,扭頭狠狠瞪了一眼顏藝。

顏藝幸災樂禍地背過身去偷笑,等著看小長老吃癟。

月瀅嬌哼一聲,轉過身去輕聲道,“你帶我逛逛學堂吧,以後我就在這兒練武唸書了……”

謝相才聞言心中大喜,追上前去,“真的嗎?那太好了!”

少年欣喜過頭,情不自禁地挽住月瀅的胳膊,朝著劍館之外掠去。

謝相才好半晌之後,方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臊紅著臉鬆開手。

他假裝環視學堂風景,實則餘光不停地看向月瀅。

月瀅故作鎮定,站在謝相才身旁,朝他目光所在的方向看去。

遠處亭臺樓榭錯落而置,在雲霧之中若隱若現。

月瀅目光落在半截身子隱匿在雲霧之中的那座樓閣之上,柔聲問一旁的謝相才道,“那座樓,是幹什麼的?”

謝相才看著那座高聳入雲的樓閣,思量片刻道,“好像是藏經樓,據說裡面收藏著大慶朝數量最多的符籙卷軸。”

聽到“符籙”兩字,月瀅的雙眼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她小聲說道,“進去有什麼要求呢?”

謝相才偏頭看向月瀅,“你喜歡符籙嗎?”

月瀅毫不猶豫地重重點頭。

謝相才昂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可是掌劍長老,學堂就沒有我去不成的地方!以後你既然在學堂裡練武唸書,那麼想去哪裡就來養劍閣找我,我都能帶你去!”

月瀅偏頭看著信誓旦旦的少年,嘴角的弧度越發上揚。

不過忽然,她又是將頭扭到了一旁,聲音冷冷道,“剛才在練劍館裡,那個學生說,什麼新師孃,什麼意思?你有相好了?”

謝相才聞言臉色一白,隨後面色變得義不容辭、義憤填膺,“怎麼可能!就是偶然間認識的一個姑娘,比我年長几歲,找我養劍罷了,我們之間沒有別的關係,更不可能是什麼相好了!”

月瀅將信將疑,認真盯著謝相才看了好半晌,方才賭氣似的點了點頭。

她某一刻忽然猛地跺腳,朝前埋頭衝了好一段距離,待得謝相才追上前去之後,這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倏地扭過頭來死死盯著謝相才的雙眼,問道,“謝相才,你就沒有什麼想要對我說嗎?”

謝相才心中“咯噔”一下,猶豫了良久,最終搖了搖頭。

月瀅狠狠地踩了一下謝相才的腳,隨後頭也不回地朝著一處奔去。

“掌劍長老。”

就當謝相才大喊著想要追上前去的時候,身後忽然傳出一道清冷的聲音。

謝相才聽到這道聲音,身子立刻僵硬在原地。

風忻身著一件黛色團花短褂,搭著一條相同顏色的錦繡長裙,整個人看起來氣度非凡,雍容華貴。

她三兩步來到謝相才身旁,雙眼遠遠注視著前面那道身著布衣的少女背影。

恰巧這時,跑開一段距離的月瀅,驀然回首,目光錯愕地頓在了少年身旁的女子身上。

一瞬間,月瀅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轉身默然離去。

但是她走了幾步後,又是猛地轉過身來,怒不可遏地朝著謝相才與女子站著的方向衝去。

謝相才心中疑惑,還未來得及開口,月瀅已是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將他整個人五仰八叉地打翻在地。

一旁的風忻顯然是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十分溫柔的少女,居然能夠做出如此舉動。

地上的少年滿臉苦笑,並不惱火反倒是有些理虧地默默爬起身來,再度看向面前的少女。

月瀅隨即偏頭看向風忻,沉聲問道,“你是誰?”

風忻將月瀅上下打量一番,鼻尖微動,嗅了嗅月瀅身上若隱若現的味道,嘴角弧度微微上揚,“我叫風忻,是清夢城風家的二小姐,你又是誰?”

月瀅臉頰微白,支支吾吾道,“你……你管我是誰!我在問你!”

這句話顯然是有些底氣不足。

風忻微微點頭,並不爭辯,僅僅只是默默看著眼前的月瀅,順便看看謝相才的態度。

謝相才臉頰漲紅,面對有些劍拔弩張的兩人,他竟然有些手足無措。

片刻之後,回過神來的謝相才,腳步微微往右一偏,半個身子擋住月瀅,聲音微冷地對風忻說道,“風姑娘,桂花劍明天正午來取,若是沒事,我們就先走了。”

風忻一怔,眼眸微抬看向謝相才,眼神意味深長。

謝相才深吸一口氣,隨後牽住月瀅的袖口,帶起一陣清風,消失在了原地。

無一時,謝相才帶著月瀅來到自己的小屋前。

他微微喘息,看著月瀅。

月瀅攪動著散落在額前的髮絲,沉吟道,“謝相才,剛才那女的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謝相才臉頰微紅,“說什麼呢?”

月瀅輕輕點頭,“我覺得是……但是我感覺,她沒安什麼好心。”

謝相才聽到這話,不由“噗嗤”一笑,“你的感覺真那麼準?”

月瀅撇了撇嘴,“愛信不信。”

謝相才以為她又要生氣,趕忙走到她的面前,神秘笑道,“給你看個東西。”

月瀅白了謝相才一眼,嘟囔道,“什麼啊?”

少年昂首挺胸,右手雙指併攏,指向養劍閣內,迎著天空朝外劃去。

“看好了,這招酷斃了,叫……嗯……百花齊放!”

語罷,謝相才指尖掠出一抹神識,竄入屋內,喚醒著那掛著牆壁上的長劍。

霎時間長劍震動,整座養劍閣開始劇烈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