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監室潮溼而空寂,頂部偶爾落下的水滴似乎是這個小世界唯一的聲音,劉翰洋好像已經習慣了它的存在,時不時地會盯著它發呆,除此之外,周圍都是死一般的寂靜。

孤身一人被囚禁於此,寂寞就是最大的敵人。

水滴能分散他的注意力,驅散孤獨。

他一直在幻想,每一滴水滴濺落地面的聲音就是一個美妙的音符,努力地將一連串的“音符”串聯起來就是一首動聽的音樂。

他可以想象出任何旋律和節奏。

欣賞完一首沁人心扉的音樂後,他感覺自己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可環顧四周孤獨感又再次襲來。

他大概知道了這裡位於什麼地方了,根據維侖之前有意或無意的暗示,這裡應該位於海邊,是一座大型海水淡化工廠的地下室,所以才如此潮溼。

它被改造成了監獄。

他收回了目光,眼睛看向手心那個紐扣大的手機,他在猶豫要不要撥打過去...

他怕遭到拒絕,拒絕的後果就是周芸會像他一樣,要麼在此孤獨終老,要麼被處死。

他要救她。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貫穿全身,驅使著他展開了手機並撥通了它,手機另一頭仍是山鬼那沉悶而令人厭惡的聲音:“喂,哪位?”

“是我,劉翰洋,我找勒內。”

話音沒落,傳來一陣急促的“嘟嘟”聲,山鬼結束通話了電話。

劉翰洋有些始料未及,更有些驚訝,但片刻後,他冷靜了下來,輕輕地放下手機,然後平躺在了床上,但眼睛卻一直盯著手機螢幕。

果然,10分鐘後,手機發出了“嗡嗡”的震動聲,他迅速抓起它、按了接通按鍵。

“喂?”他故作鎮定地問道。

手機那頭並沒有任何聲音,只有偶爾出現的“絲絲”電流聲,他意識到在這密閉的空間裡訊號肯定會受影響,趕緊向門口的鐵柵欄跑去...

可還未跑到,手機裡便傳來了聲音:“我是勒內,找我什麼事?”

劉翰洋強抑住內心的躁動,立刻接話道:“我是劉...”

“我知道,需要我救你,是嗎?”

劉翰洋心裡一驚,勒內怎麼會知道他身陷囹圄?不過細細一想,以他的能力知道此事也不足為奇。

“你和周芸的事,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勒內補充道。

“全世界?”

“地球聯邦將你們倆的罪狀全部公諸於世了,連泰伯星人都知道了,你們已經成為眾矢之的了,還有,地球聯邦將你們形容為人類的公敵,地球的罪人。”

冷汗從劉翰洋的脊背冒出,他感到了隱藏在暗處的、一心想置他和周芸於死地的那股力量的強大,也感到了莫大的冤屈。

同時也感慨歷經艱辛和波折的宇宙探險之旅卻落得個如此的下場,實在令人唏噓和痛心。

不過,真相始終是真相,他堅信那股力量不會猖狂太久,總有一天,地球聯邦的正義人士會為他們平反昭雪的。

“說吧,是不是讓我救你?”勒內又重複道。

劉翰洋苦澀地笑了笑,本來還想寒暄幾句,畢竟有著昔日的同窗之誼,再者還有求於人家,可聽到他那冰冷而直接的話語便打消了念頭。

劉翰洋調整了一下,說道:“有9個人要抵達暗河公司,希望你能允許他們進入。”

“小事。”

劉翰洋長舒了一口氣,想不到勒內是如此好說話,他彷彿看到周芸獲得自由的那一刻就真切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謝謝你,勒內。”

“謝我?呵呵...在我的印象中你劉翰洋很少低三下四的,這不是你的風格啊。”

“風格是會變的。”

“呵呵...是嘛?給我一個幫你的理由?”勒內的話冰冷刺骨。

空氣彷彿瞬間變得凝固起來,劉翰洋的心情也跌入冰點。

“哈哈哈...”手機那頭傳來了勒內的大笑聲,劉翰洋意識到曾經那個放蕩不羈的青年似乎又回來了。

過了一會兒,勒內用嚴肅的口吻說道:“你人不錯。”

說完便結束通話了電話。

劉翰洋剛要收手機,只聽監室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急忙將已收縮成紐扣大小的手機塞到被褥下,不一會兒,兩名獄警帶著一隊人凶神惡煞地闖了進來。

其中兩人不由分說將他粗暴地拖到床下,另外兩人便在他的床上一陣翻騰,很快,手機被搜了出來,它被送到了其中一名獄警的手裡。

獄警鐵青著臉看著手機,又用兇狠的目光看著被壓在地上的劉翰洋,隨後又指使幾人對他一頓拳打腳踢,逼迫他說出手裡的來歷。

儘管遭到了暴風雨般的攻擊,可劉翰洋始終未透露一個字,可能是怕鬧出人命,在另一名獄警的勸阻下,終於停下了手。

一通嚴厲的警告之後,兩名獄警帶著人氣哄哄地離開了。

劉翰洋受到的懲罰是,他的床被撤走了,個人洗漱用品和放置食物的小桌也被砸得稀巴爛。

監室內又安靜了下來,劉翰洋蜷縮在牆角,一邊揉著自己隱隱作痛的肩膀,一邊聆聽著水滴所奏響得那一曲曲“美妙動聽”的旋律...

他哈哈大笑起來,孤寂而悲鳴的聲音在監室內久久地迴盪著...

此刻,他最欣慰的就是周芸有望離開這暗無天日的囚室,雖暫時蒙塵,可起碼保住了性命,擁有了原本屬於她的“自由”。

大約3個小時後,他聽到了一聲清脆的鐵門聲,隨著鐵門的開啟,只見維侖急匆匆地走進了監室,隱約間,他好像看到了提審官萊格站在監室外,但很快他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怎麼這麼不小心?”維侖一邊走近劉翰洋,一邊埋怨道。

他俯下身子,打量著他的傷勢,在看到他並無大礙之後,終於鬆了一口氣。

“你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被獄警發現了?”劉翰洋不解地問道。

“海水淡化工廠外聚集了大量的記者,我看到新聞後就立刻趕了過來。”

“記者?”劉翰洋有點納悶了,不過,回想起勒內的話,他倒覺得能理解了,隱藏在背後的那股力量,不僅想要他的命,更要他身敗名裂、遺臭萬年。

“怎麼樣了,勒內怎麼說?”維侖興匆匆地問道。

“他同意了,你說的那9個人可以毫無阻攔地進入暗河公司。”

維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但片刻後,他的臉色又收緊了:“你的開庭時間將會被提前,所以必須儘快行動!”

“提前?”

“是的!剛接到訊息,聯邦特別軍事法庭已經知道了你用手機對外進行聯絡的事,他們擔心會有外部力量介入或者對你進行營救,所以將你的開庭時間提前了,以免夜長夢多。”

“什麼時候?”

“可能就在後天!”

至於何時開庭,劉翰洋並不在意,最終是何種結果,他也比較坦然,無論是死刑還是終身監禁,對他而言本質上並沒有太大區別。

他唯一關心和在意的是周芸的安危,兩天的時間想打通所有環節離開這裡並順利地進入暗河公司是有一定難度的。

“兩天的時間夠嗎?”他擔憂地問道。

維侖低頭想了想,說道:“我盡力,應該問題不大。”

距離劉翰洋所在監室約300米的地方,也就是這座被改造的海水淡化工廠的另一處監室內,周芸就被關押在那裡。

她與劉翰洋的處境基本相同,數天來,與她相見了的人除了提審官萊格和律師之外再也沒有外界的第二個人出現在這間潮溼而簡陋的監室裡。

她被告知與劉翰洋一起參與了未經地球聯邦允許的返回地球的陰謀,涉嫌犯有臨陣脫逃罪和拒不執行命令罪。

兩個月內將接受地球聯邦特別軍事法庭的半公開審訊,如果罪名成立,她將被處以極刑。

面對指控,周芸當然是矢口否認,可提審官萊格和律師根本不聽她的解釋,兩人似乎只想儘快地完成他們的本職工作。

隨著被羈押日子的“無限期”加長,與初期的強烈抗拒和反應相比,她的反抗精神似乎被磨滅掉了,日益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其實這也是一種無奈,一種沒有任何結果的抗拒和歇斯底里起不到絲毫的作用,迴歸平靜和冷靜不失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

每天醒來,她都習慣地盯著牆壁上方的那扇透露著微弱光線的小窗,雖然她不知道它的外面是什麼,可她明白,那是自由的地方。

很多次,她都渴望著趴在上面去遠眺外面的世界,可就是這個簡單而樸素的願望卻被兩米高的牆壁所阻止。

可她仍充滿幻想...

今天也不例外,她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仰望著那個可以窺視外部世界的小窗,也只有在這一刻,她才能感覺到心馳神往,也似乎嗅到了外面自由的空氣。

突然,幾個黑影闖進了監室,她還未來得及起身,就被其中兩個鎖住了胳膊。

驀地,她感覺到一陣鑽心的疼痛從肩膀處蔓延而開,余光中,她看到一個黑影站在身後,其手裡拿著一根針管正惡狠狠地給她注射著不明液體。

漸漸地,她的意識模糊了,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30分鐘後,正在吃早餐的維侖被手機的一個彈窗新聞所吸引,他匆忙放下叉子,一把抓起手機,開啟彈窗新聞後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手機里正迴圈播放著一則突發新聞:遠航艦隊前武裝護衛飛船編隊中隊長周芸在羈押期間暴斃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