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之中,兩人疾行。

獵戶孫鐵誠走的挺快,半天時間走出了七十多里,可要說是三層旅修的速度,屬實差的有點遠。

“你真是旅修麼?”李伴峰走的有些不耐煩。

孫鐵誠老實作答:“這位爺,咱們不能走太快,走太快就找不到舊土了。”

“這什麼緣故?”

“什麼緣故我也說不清,只知道這條路得走慢些,才能找到舊土的大門。”

舊土還有大門?

李伴峰越聽越好奇。

又走了半天時間,濃霧漸漸散去,前方隱約能看見一座城。

和綠水城不同,這不是城市,是一座古城,有城牆,有城垛,有城門樓子。

孫鐵誠道:“這位爺,這就是漁人城,穿過漁人城,一直往南走,就到了鐵羊山。”

“漁人城?打魚的多?”

“不是那個漁,他是那個漁,我也不認字,也不知道該咋說。”

漫無邊際的荒野之中突然多了一座城市,李伴峰有些擔心,這座城市給他的感覺不是太好,似乎有兇險在等著他。

趨吉避凶,旅修安身立命的根本。

李伴峰對孫鐵誠道:“咱們不進城了,繞過去。”

“繞不過去,會迷路的。”

李伴峰詫異的看著孫鐵誠:“你以前去過鐵羊山?”

“去過。”

“你是旅修,以前走過,還能迷路?”

“能迷路,這座城邪乎著呢,只能穿城而過,肯定繞不過去。”

李伴峰越發費解:“貼著城牆走,也繞不過去?”

孫鐵誠一臉為難道:“這位爺,伱給了我錢,我肯定不敢騙你,這城真繞不過去,你要是不信我,我把錢還給你。”

“那倒不必,”李伴峰擺擺手,“進城吧。”

進了城門,李伴峰四下觀望。

別說,這座城挺有規模,街道挺寬敞,地上有石板路,兩邊房屋鱗次櫛比,只是多年未曾打理,顯得破爛了一些。

建築雖然破爛,可人還不少,街上有閒逛的,路邊有擺攤的,大小鋪子開著門,時不時有人進出。

舊土,是因為正地丟了人氣,才變成舊土,按照娘子的話說,百里之地,連一百個人都沒有。

可這座城裡怎麼這麼多人?

換成別人肯定理解不了,可李伴峰不覺得奇怪,因為這些人很特殊,他們臉上泛著綠光。

準確的說,他們不是人,是鬼。

滿城亡魂四下游蕩,就像馬五說的,他們把自己當成了人,完全沒有鬼魂應有的謹慎和忌諱。

這些亡魂和李伴峰平常看到的不太一樣,他們身上的血肉很真實也很完整,感覺和地頭神的血肉有的一比。

他們都是地頭神?

這不可能!

他們身上沒有那份威勢。

可這些血肉從哪來?

難道這是長年在舊土生活導致的?

兩人在大街上走不多遠,聽到前方有人在路邊吆喝:

“痛是痛,傷是傷,血脈好似一長江,小痛寒處就成病,小傷血熱就成瘡!”

這是幹什麼的?

走進一看,一名男子揹著個箱子,衝著圍觀人的正在推銷藥品:

“這是我祖傳的秘方,專治腰腿痛傷,

這一貼藥裡邊有二十一味藥材,沒有珍珠人參,沒有牛黃狗寶,都是些不值錢的草藥,

偏方能治大病,草藥氣死名醫,咱這藥不貴,兩塊錢一貼,病重的兩貼準好,病輕的一貼就成。”

李伴峰笑了:“這人挺有意思。”

確實有意思,給鬼賣膏藥。

鬼需要貼膏藥麼?貼了能管用麼?

對這些血肉完整的鬼魂或許還真的管用。

孫鐵誠在旁咂咂嘴道:“這位爺,這是個挑皮的,爐啃漢,都是騙人的,沒什麼好看的。”

挑皮,黑話,就是江湖上賣藥的。

爐啃漢,就是賣膏藥的,因為舊時候貼膏藥之前,得先用火烤。

這種江湖賣藥的,不可能是真的,只是沒想到,這漢子都做了鬼了,還用這江湖把戲騙人。

不過這一圈買藥的也都是鬼,李伴峰就想看看,鬼到底用什麼手段騙鬼。

那漢子掃了孫鐵誠一眼,接著吆喝道:“剛才有人說我是騙人的,咱們素不相識,這話也不知你從哪說起,

我是老實人,在家孝敬父母,在外廣交朋友,看重的就是個名聲,一聽你這話,我心裡憋屈,

這個臉我要,這口氣我爭,今天為了傳名,我豁出去了,這藥分文不取,我白送!”

白送?

李伴峰捏著下巴,看的越發出神。

白送你怎麼騙錢?

孫鐵誠在旁勸道:“這位爺,你別看了,他這是在圓黏子(做戲粘人),這是江湖把戲。”

李伴峰還是不肯走。

漢子又道:“我這藥材雖然便宜,可也是帶本錢的,要說在場的一人一貼,我是真送不起,

我這有十張票,我隨手扔,你們隨手撿,誰撿到了,我就送一貼藥,接著票的人有,接不著的沒有。”

漢子開始往外扔紙票,李伴峰還真就接到一張。

運氣不錯呀!

我看他還怎麼往回圓。

漢子又說道:“昨天有人拿我一貼藥,到了家,覺得沒花錢,他也不心疼,隨手就給扔了,

君子好治,小人難防,接著藥的,勞駕給我個本錢,給一塊錢就行。”

李伴峰喊道:“不是白送麼?怎麼又要錢了?”

漢子道:“這位兄弟說的對,咱說話得算數,吐唾沫是個釘,我說送就得送,

一塊錢,您給一貼藥的本,我再送您一貼,要是不靈,您找我退錢,要是靈了,您替我傳個名聲。”

李伴峰連連搖頭,就這手段騙錢,誰信呀?

……

五分鐘後,李伴峰拿著兩貼膏藥,跟著孫鐵誠接著往前走。

“這位爺,我都說了這是個騙子,你怎麼還上當?”

“沒事,一塊錢也不多,就當圖個樂,我這兩天還真有點腿疼。”

李伴峰還確實腿疼,腿疼的原因不是因為傷痛,是因為宅修的層次壓了旅修。

那他買這膏藥能管什麼用?

買了就買了吧。

走不多遠,又聽一位老者正在吆喝:“今天來談相的不多,事卻不少,氣數吉凶,都寫在臉上,

陰陽變化妙無窮,天下盡在一掌中,我一眼看過去,已經看出個端倪,

有人家裡出了凶事,有人背後犯了口舌,還有人出門尋仇來了,臉上掛著血光之災!”

李伴峰站住了。

這人什麼意思?

說我呢?

孫鐵誠在旁小聲道:“這是個挑金門的(江湖算卦),也是耍腥的(騙子),別上他當。”

李伴峰沒有停步,直接往前走,走不多時,那老者跟了上來。

“年輕人,我不做你生意,追出你半條街來,只為給你提個醒,

今日你犯凶煞,尋仇的事你放一放,冤有頭債有主,天理迴圈有定數,不急這一時呀!”

李伴峰看了老者半天,從口袋裡掏出一百桓國鈔,塞在了老者手上。

老者嘆口氣:“後生,這錢我收下了,看面相便知你宅心仁厚,我再教你個破法,

你在城裡待一晚上,千萬別出城,等到了明天,再到我這看看面相,到時候我再教你如何應對。”

說完,老者走了。

孫鐵誠急得直跺腳:“這位爺,你咋又上當了?”

李伴峰沉思良久道:“他說的確實挺準。”

“咱別在這瞎耽誤工夫了,我趕緊送你上鐵羊山。”

李伴峰擺擺手道:“今晚不上山了,我在城裡住一晚,明天再說。”

“你還真信他的話?我可不在這住!”孫鐵誠搖頭道,“這位爺,話我都說到了,明天你出城往南走,就能看見鐵羊山。”

李伴峰又給了孫鐵誠二十大洋,前後五十大洋,算作酬謝。

孫鐵誠抿抿嘴:“這位爺,你是好人,你非要住在城裡,我帶你去友來客棧,那家客棧不騙人。”

李伴峰跟著孫鐵誠去了客棧,客棧的掌櫃臉上帶綠光,不是陽間人,但價碼公道,八十一晚,有單間。

當晚,李伴峰就在客棧住下了。

李伴峰剛住下沒多久,掌櫃看了看身邊的跑堂的,吩咐道:“你去後院,叫上弟兄們,趕緊抄傢伙,開席!”

跑堂的低聲道:“現在就開席?還是等他睡著了吧。”

掌櫃的怒道:“呸!你讓我等,然後你自己先動手,趁熱先吃了,你以為我看不出你那點小心思。”

“掌櫃的,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是為了你著想,等他睡著了再動手,咱們也好圖個安穩。”

“別特麼廢話了,趕緊叫人!”

跑堂的一臉不情願的去了後院,正要把雜役、長工、廚娘都叫上。

沒想到那這幾個人把刀都磨好了,準備爬窗戶。

跑堂的怒道:“你們這幾個狼心狗肺的,沒有掌櫃的吩咐,你們就打算偷嘴,一點規矩都不講!”

廚娘捂住跑堂的嘴:“瞎嚷嚷什麼?我們是擔心那小子耍詐,先給掌櫃的探探路。”

跑堂的推開廚娘,擺擺手道:“跟我走,去大堂,掌櫃的等著呢,咱們一塊動手。”

去了大堂,眾人四下觀望,沒看見掌櫃的。

雜役問道:“掌櫃的人呢?”

跑堂的搖搖頭道:“我不知道,是他讓我來的。”

短工氣得直跺腳:“這老東西,他把你支走,自己吃獨食去了!”

眾人直接衝上二樓,來到李伴峰門前,發現門沒開。

掌櫃的沒來?

廚娘一笑,沒來正好,咱們先下手。

短工一腳踹門進去,先把人給摁住。

雜役拿著大被,再把人給矇住。

跑堂的吩咐一聲:“剁!”

廚娘上前剁了一刀。

掌櫃的痛呼一聲:“特麼剁我幹什麼?”

雜役把大被開啟,發現被子裡是掌櫃的。

跑堂的一臉詫異:“掌櫃的,你怎麼先上來了?不是說好咱們一塊上麼?”

掌櫃的面不改色:“我是先上來給你們探探路,剛才哪個王八羔子剁我?”

短工指著廚娘道:“是她!刀還在她手上!”

廚娘辯解道:“我這把刀,只能剁活人,剁不了陰人,就算剁了陰人,也不疼。”

“不疼?你特麼騙鬼呢?我特麼不是肉做的?”掌櫃的在脊背上揉了半天,“我讓你不疼,我特麼剁你一刀你試試!”

掌櫃的要剁了廚娘,跑堂的道:“掌櫃的,客人去哪了?”

掌櫃的提著刀,想了半天。

從他進門就沒看見人,這人到底去哪了?

……

李伴峰哪也沒去,他把鑰匙放在了房樑上,人在隨身居里待著。

他手裡拿著兩貼膏藥,坐在唱機面前靜靜發呆。

“喂呀相公,你手裡拿的什麼東西,黏糊糊的,好惡心。”

李伴峰道:“街邊買的,治腿疼的。”

“相公腿疼麼?”

“有那麼一點。”

“用這個東西治?”唱機都不敢相信,“相公,你有時候是瘋了些,可終究是個聰明人,怎麼會上了挑皮的當?”

“不止上了挑皮的當,還上了挑金門的當,倒是沒花多少錢,我也不缺錢。”李伴峰把膏藥丟在一旁。

他確實不缺錢,但現在缺智商。

李伴峰看著唱機道,緩緩說道:“娘子,我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自從進了城,我腦子就不好用了,別人說什麼我信什麼。”

“進了什麼城?”

“漁人城。”

“舊土上的?”

李伴峰點頭道:“是舊土上的,我以為這打魚的多,誰知道是騙子多。”

“喂呀相公,這不是漁夫的漁,這是愚弄的愚,你進了愚人城,遇到愚修了!”

“愚修?還有這個道門?這個道門還這麼厲害?”

“相公,愚修曾是天下第一道門,同層次下,沒人是他們對手。”

PS:天下第一道門是愚修?

別的道門服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