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尾巴衚衕基本沒了行人,秦小胖能不能得到今天的第一口食物,全看馬褂男的賞賜。

馬褂男正在吃一碗羊肉面,麵湯裡半碗是肉湯,半碗是羊油,羊油裡滿是鮮紅的辣椒,吃的馬褂男熱汗直流。

羊肉和辣椒的香味飄進小胖的鼻子裡,一點點侵蝕他最後的尊嚴。

“給我磕個頭,只要你磕個頭,我就給你一口湯喝。”馬褂男端著麵湯,來到秦小胖面前。

磕頭是不可能磕的。

馬褂男嗦了一口滾燙的麵湯:“你都在這跪了一天了,還怕磕個頭麼?”

跪在這裡,是因為小胖中了法術,下半身被定住了,上半身也只有一部分關節能活動,否則他剩一口氣,也要和這馬褂男拼到底。

馬褂男嘆口氣道:“我知道你們食修,一天不吃東西,胃腸就要起火,火苗一直燒到嗓子眼,一寸一寸在心肝脾胃上燒,這滋味,想想都覺得難受。”

說話間,馬褂男又嗦了一口面:“我是真心可憐你,你就誠心實意給我磕個頭,我立刻給你口湯喝,保證讓你多活一天,

磕呀,快點磕,

別以為你想死,我今天就能讓你死,你不喝這口湯,我也得讓你吃點別的東西,

看到那邊的茅廁了麼?我一會給你撈一碗,你不吃,我也得給你灌下去,少爺說了,至少得讓你活三天。”

小胖閉上了眼睛,馬褂男說的沒錯,他的腸胃在著火,在燃燒他的五臟六腑。

馬褂男真會去茅廁撈東西給他吃,這王八蛋什麼都幹得出來。

但小胖不會給他磕頭。

一名男子經過衚衕,他身穿紅色西裝,頭上戴一頂紅色禮帽,手裡拿著一袋子麻花,朝小胖的方向看了看。

他拿出一根麻花,遞到了小胖面前:“這個給你吃。”

麻花的香味,讓小胖睜開了眼睛,他抬起頭,看了看眼前的男子。

因為揹著光,他看不見這男子的臉,但覺得這男子的身形有些眼熟。

小胖伸手去拿麻花,馬褂男猛然抬手,把麻花打飛了。

這樣的結果在小胖的預料之中,他再次閉上了眼睛。

可紅色西裝男很是意外:“你這是做什麼的啦,我給個要飯的一口吃的……”

“誰讓你給他吃的?”馬褂男微笑的看著西裝男,臉上帶著標誌性的痞子笑。

紅色西裝男眨眨眼睛,很不解,也很害怕:“怎麼了,他是個要飯的,我給點吃的,怎麼了呀?”

“我不想讓你給,不行麼?”馬褂男的笑容消失了。

“我,我就是給他一點東西吃的呀,這,這給要飯的東西吃,我,我錯哪了呀,咱們得講點道理滴呀……”紅色西裝男嚇得話都說不清楚,明明很害怕,還想多講兩句理。

馬褂男最討厭這種人。

“就你會講理,世上哪有那麼多的理?你特麼憑什麼跟我講理?我把你屎打出來,再給他吃了,你看這是不是理?”

馬褂男緩緩起身,他要好好教訓這西裝男一頓。

由蹲到起,起身一半。

重心極度不穩,高度又剛好合適。

本以為要多激怒幾句,馬褂男才肯站起來,沒想到馬褂男這麼配合,兩句話就站了起來。

李伴峰就等這個時機,他抬起一腳,踢在湯碗上。

滾燙的麵湯,連同辣椒油,全都扣在了馬褂男的臉上。

馬褂男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個喜歡講道理,又非常好欺負的人。

這樣的人,很適合發洩。

他事先沒有任何防備,直到熱湯撲到臉上,他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啊~~~”

熱湯燙的他叫出了聲音,辣椒油還灌進了眼睛,疼的馬褂男眼淚直流。

雖說遭遇偷襲,但馬褂男方寸未亂,他身上立刻冒出一層油脂。

可一雙眼睛依舊被辣椒燒得劇痛,看馬褂男疼的齜牙咧嘴,李伴峰都覺得揪心。

這可怎麼辦?

辣椒進了眼睛還不能揉,這附近還沒有水給他沖洗,難道就看著他這麼一直疼下去?

李伴峰從袖子裡甩出鐮刀,上前把馬褂男左眼摳了出來,安慰一句道:“這回不疼了吧?”

眼睛都摳出來了,李伴峰覺得他應該是不疼了。

馬褂男是一層修者,體魄很好,沒暈過去。

他用剩下的一隻眼睛看著李伴峰,不明白李伴峰為什麼會知道他的弱點。

鐮刀砍別的地方沒用,他身上的這層油脂非常的滑,尋常的刀子砍上去,會直接划走,連個口子都留不下。

暗星局的燈泡身上也會冒油,當時他也曾用這手技法來防備李伴峰。

這類人叫油修,靠的就是油滑之技來克敵。

他全身都可以出油,唯獨眼睛出油慢,再加上被辣椒傷了,術法使用不靈,讓李伴峰一刀摳了左眼。

李伴峰再來摳他的右眼,馬褂男用手臂格擋,鐮刀砍在手臂上,順勢划走,果真沒留下傷痕。

刀子無效,用拳腳打?

拳腳更沒用,在油修身上全部打滑。

這就是油修難纏的地方,初次見到油修的人,根本找不到進攻的手段。

可油修本人怎麼進攻?

他手上都是油,打人不也打滑麼?他自己不也拿不住刀麼?

油修的油可以隨意收放,馬褂男把右手的油收了,拔出砍刀,砍向了李伴峰的額頭。

李伴峰早有防備,輕鬆躲過。

趁著李伴峰閃躲,馬褂男立刻逃跑。

丟了一隻眼睛,這是重傷,不能繼續戰鬥了。

他鞋底生油,像溜冰一樣往前衝。

李伴峰撒開雙腿在身後追趕。

馬褂男心頭一緊,意識到李伴峰可能是個旅修。

遇到旅修,不能硬碰,得伺機偷襲。

李伴峰很快追到身邊,也不打,就跟著他一起跑,不給他偷襲的機會。

馬褂男慌了,趕緊換了套路,一邊跑,一邊和李伴峰交涉:

“併肩子(朋友),你哪條道上的?我是耿家藥行的支掛子(護院),耿家藥行什麼來歷,你最好打聽打聽,

既然到了藥王溝,咱們渾天不見,青天見,啃吃窯,再碰盤,你看行麼?”

他的意思就是咱們晚上不打了,明天白天在飯館碰個面,他請吃飯,把這事化解了。

這純屬緩兵之計,李伴峰摘了他一顆眼珠子,這麼大的仇怨,哪那麼容易化解。

不過李伴峰既然是來救人的,馬褂男認定他不會下死手,先說句軟話,躲過這一劫,日後再找這西裝男報仇不遲。

“併肩子,行是不行,給句話!”馬褂男等著李伴峰迴復。

李伴峰迴了一句:“我聽不懂。”

馬褂男差點沒滑倒。

“你不是道上的人?”

“你說什麼道?”李伴峰一臉懵逼。

“我這麼和你說吧,我是耿家藥行的人,我們掌櫃是江相幫的,你要想和我們結樑子,最好再仔細想想,

要不你把那胖子帶走,今晚的事情就算過去了,你看這事有商量麼?”

李伴峰點頭道:“有商量,你看咱們是站著商量,還是跑著商量?”

馬褂男無語了,李伴峰這是想耗下去!

無論站著還是跑著,只要耗下去,都不是他能接受的。

他的真實意思是,事情到此為止,讓李伴峰不要追了。

他在地上往前滑行,看似比李伴峰省力,可要維持滿身是油的狀態,實際對體力的消耗非常大。

以馬褂男當前的修為,至多維持五分多鐘,他快到極限了。

而旅修耐力好,李伴峰的極限還遠著呢。

無論站著還是跑著,再過三兩分鐘,馬褂男體力耗盡,身上肯定沒油了。

沒油的油修,在旅修面前只能等死。

為了節省體力,馬褂男把身上的油脂偷偷收回來,只在鞋底上留一層。

在這種情況下,馬褂男能支撐半個多小時,足夠他跑回藥行。

到了藥行,幫手多了,肯定能對付李伴峰。

收回油脂後,馬褂男身上的油光會消失,面板的光澤會暗淡一些。

本以為這點變化,李伴峰不會留意。

沒想到李伴峰還真就留意了。

他一直盯著馬褂男的臉上的油光,但見光澤減弱,馬上一刀鉤穿了馬褂男的腮幫子。

“啊~~~”馬褂男一聲慘叫,趕緊調動油脂,把臉頰從刀鋒上滑了出來。

這小子怎麼回事?

他對油修很瞭解!

臉上被李伴峰戳了個窟窿,劇痛難忍,還灌了滿嘴冷風。

馬褂男苦不堪言,更苦的事情還在後邊。

前方是回藥行的必經之路,一條直道,三里多長,連個岔道都沒有。

這種路況不可能甩開李伴峰,可不走這條路還不行,馬褂男身上的油脂越來越薄,他快撐不住了。

眼看李伴峰舉著鐮刀又砍,馬褂男收住腳步,準備和李伴峰拼命。

“小雜種,你這麼想死,爺爺今天成全你!”

說完,他把滿身油脂徹底收了個乾淨,從腰間抽出了一把砍刀。

“來,咱們不耍陰的,來硬的!”馬褂男要和李伴峰硬碰硬。

這種戰術貌似很不合理。

在沒有油脂保護之下,油修近戰不可能是旅修的對手。

他這套破罐子破摔的戰術能有什麼用?

李伴峰舉起鐮刀,大喝一聲:“來呀,來硬的。”

說完,李伴峰衝了上去。

馬褂男腳底突然生油,飛快原地打轉。

他這麼一轉,身上藏著一百多梭鏢,像子彈一樣被甩了出來。

這是馬褂男的保命絕技。

在絕境之下,他先收去油脂,做出拼命的姿態,引誘對方上前近戰。

等對方真的近身了,他會迅速放出油脂,透過高速旋轉,射出滿身梭鏢。

別看這招聽起來不算高明,可馬褂男在實戰中殺過不少高手。

生死搏命之際,誰能看得那麼長遠,機會轉瞬即逝,哪能想得那麼明白。

可李伴峰想的很明白。

馬褂男的演技很好,他說要和李伴峰拼命。

李伴峰的演技更好,他衝上去要和馬褂男拼命,可跑了兩步,迅速轉向,躲到了遠處的牆角。

叮叮噹噹!

馬褂男一口氣把身上的飛鏢甩光了。

他停下來要找李伴峰的屍首,找了半天,卻不見人影。

李伴峰哪去了?

難不成飛鏢沒能殺了他?

馬褂男一驚,趕緊冒出滿身油脂,準備防禦。

這小雜種什麼來歷?

他怎麼會防住我的殺招?

不行呀,油脂撐不住了,得趕緊回藥行!

馬褂男剛要逃命,忽然聞到了一股煙味,有人替他把辦法想好了。

這是他回藥行的必經之路。

有人在這裡等了他很久。

余男抽了口煙,對著馬褂男吐了過去。

煙氣繚繞,包裹了馬褂男。

滿身是油的馬褂男,當場著火了。

PS:感謝黑刀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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