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裹花束的泡泡紗微微顫動著,她的大眼睛閃亮明媚。

光潔白皙額頭上一個紅紅的印兒凸顯出來,紀斯年眼皮顫了顫,擰著眉湊近,伸手去撫摸:“這兒又是怎麼了?”

奈施施條件反射往後一縮,捂著額頭訕笑,看向許知意。

——答案就在許知意的額頭上。

許則勻往前俯身,大手覆上許知意後腦勺,盯著問:“什麼情況?”

許知意小手一揮:“我倆碰頭了!”

“嗤——”奈施施沒忍住,自己先笑了起來。

許知意也露出一排皓齒,笑得肩膀亂顫。許則勻伸出大拇指,一本正經地誇:“你倆,人才!”

“哈哈哈哈……”

這一桌先前略顯怪異的氣氛被一掃而光,氛圍瞬間變得和諧輕快。

一個月,她總是悶悶的心頭現在爽利了。

梁友仁什麼的,見鬼去吧。

紀斯年已經安排了一桌子菜,但還是貼心地問:“還想吃什麼?”

他溫柔的時候,嘴角會洩露出一抹笑意,整個人的眉宇都溫和起來。

奈施施心情好,想吃甜食,聳聳鼻子說:“豆乳凍。”

紀斯年朝著服務生點頭示意。

奈施施幾乎不用伸手,想吃的看一眼,紀斯年就立刻把菜布到她的餐碟中。

雪花鯧魚飯簡直要鮮掉眉毛,她吃的腮幫子一鼓一鼓,像生氣的河豚。

許則勻指揮著許知意給自己夾菜,吊兒郎當開口問:“財大的監控都調了?人處理了嗎?”

紀斯年皺眉,沒回話,偏著頭看奈施施的反應。

她正像只小貓似的,吃得狼吞虎嚥又格外溫順。

許知意插話:“處理了,我們一大清早就‘殺’過去了。”

奈施施不知道他們聊的是什麼,和財大有關,和她無關。商業大佬的事,她裝作不聞,也沒資格問。

“嘖,我不吃香菜。後續還是要把人盯緊,不然……”

“你愛吃不吃!這還用你提醒?年哥全都安排好了,對吧?”

奈施施發覺許知意對待自己的哥哥和紀斯年分明是兩副面孔,不由得好笑,抿著嘴,也沒藏住兩隻梨渦。

紀斯年見她這模樣,著重強調道:“嗯,處理好了,不會再有問題。”

奈施施也笑道:“好吃!”

紀斯年眼角眉梢佈滿溫柔,眼尾閃過一絲遲疑又很快掩過。

這頓飯吃得輕鬆愜意。

飯後,許家的司機接走了許則勻兄妹二人。

奈施施把副駕安全帶拉到一半,紀斯年接過來,幫她插進卡扣。

車輛不是往申城財大的方向行駛。

“我們要去哪?”

紀斯年食指輕輕地一下一下叩著方向盤,回答她:“等會兒告訴你。”

奈施施昨晚沒睡好,今天上午又過得‘狗血’,這會兒吃飽喝足,心也安定下來,腦袋靠在椅背上一歪一歪地,睡著了。

他察覺到身邊人非同尋常地安靜,疾馳中側頭,瞥見她的睡顏。

恬靜,和幼態的萌。

紀斯年的心跳漏掉一拍,車速也慢下來。

她額頭上的紅印快消掉了,想象著她和許知意那瘋丫頭撞在一起的樣子,他忍俊不禁。

笨的可愛。

視線下滑,奈施施的小手隨意搭在小腹上。右手上那道長長的傷痕,他早就注意到了,明明早上還沒有地。

他出差了一個多月,怎麼她弄得哪哪都是傷。

她的那個導師,梁友仁……

想到這,紀斯年握緊方向盤,越野車悄然加速,發出帶有侵略性的嗡鳴。

還有花園裡,送她玫瑰的那個男孩……

酒吧裡,各懷鬼胎來‘搶人’的人……

察覺到車輛停下,奈施施醒來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車窗外的場景應該是地下停車庫。

紀斯年看了她一眼,不發一言,下車。

從後排抱出那束‘朱麗葉’。

奈施施的思緒還有些遊離,身旁的車門被從外面拉開。

紀斯年一隻手臂環著那束美到讓人失語的花,彎腰,另一隻手臂一整個探進來,“咔嚓”把奈施施的安全帶按開。

他硬挺的頭髮輕輕掃過她的臉頰,混合著烏木和花香,輕鬆讓她腦袋宕機。

“下車吧。”紀斯年站直身體,‘朱麗葉’的露珠被車內暖光的頂燈折射的閃耀。他這樣優雅溫和,風度翩翩,是身披金甲聖衣,是駕著七彩祥雲。

奈施施雲裡霧裡地跟著他進入電梯,轎廂奢華。

奈施施注意到,只有三個按鍵。

‘-1’、‘1’和‘J’。

穿過走廊,進入房間,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是上次她酒醉後醒來的那個套房。

這裡是J·Hotel。

紀斯年將房門關上,把花放在門口的吧檯上。

然後,他緩緩地、堅定地走向她,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又記起她手腕的傷,往上挪了一寸。

她的心跳,撲通撲通,他的手掌像帶著細小火苗,將要在她身上燎原。

奈施施腦袋裡的那根弦崩到嗡嗡響了。

聽到他問:“手怎麼了?”

她有些迷茫,充滿疑問地抬頭望紀斯年。目光掠過他寬闊的胸膛,凸起的喉結,鋒銳的下頜線……

紀斯年的視託著她的手舉高,到她眼前,被學姐甩開撞出的痕跡在白色燈光下長條傷痕紅中泛著紫。

這估計比額頭上的嚴重多了,奈施施斟酌著飛速尋找藉口。

“也是不小心撞的。”

“不小心?”不小心怎麼可能撞得這麼嚴重?

紀斯年目光灼灼,嘴唇動了動,擠出幾個字:“有人欺負你?!”

像疑問句,又很肯定。

奈施施搖著手否定:“沒有,沒有!就是寢室一個女生,她心情不太好……”

“啪——”紀斯年把手機拍在桌子上,“你不要回學校住了,”他看到奈施施眼睛突然瞪得滾圓,滿滿的全是驚訝,又補充,“這兩天,在這兒住。”

奈施施條件反射搖頭:“不行,我必須得回……”

紀斯年臉色沉下來,眼眸的神采也沉下來:“有同學在等你?”

那倒沒有。奈施施又搖頭:“學生當然要住學校的……”

“你受傷了,暫時先換個環境。”他不再聽她的藉口,將風衣脫掉掛在衣架上,走進會客廳坐到了沙發上。

奈施施仍然想拒絕,躊躇著,囁嚅:“我什麼都沒帶……”

“一會兒李銘會送來,或者你有什麼習慣用的,我帶你去買。”

那倒是……也不必。

“那我住幾天?”一開口,她就後悔了,所以她現在是必須要住酒店了嗎?

“住到好為止。”紀斯年沒好氣,招手叫她:“過來抹藥。”

會客廳的茶几已經提前擺上了藥膏。

她沒辦法反駁,也突然不想反駁了,聽話的過去,坐在他邊上。

挽起袖釦,主動把手臂露出來。

塗完手腕,他握住她的手指,翻轉,細細檢視她的手背。

她的手指柔若無骨,纖細的像沒有分量,握住的一剎那,他內心震動。

手背好似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他不敢使一絲絲的力,柔柔地託著,像小朋友托起一個斑斕的易碎泡沫。那上面的傷痕尤顯脆弱。

然後,他輕輕拉開她毛衣的高領,視線本能地想去窺探,想要掠奪。

他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摩挲過她的脖子,奈施施的靈魂戰慄。

為什麼。

她突然想到,昨天,當梁友仁逼近她,她生理性的反感和噁心。她討厭梁友仁的氣息、梁友仁的觸感。梁友仁觸碰過的地方,都像糊了一層陳年的油垢一樣難受。

昨晚,她用洗面乳、用香皂、甚至肥皂清洗了無數遍。

可為什麼,紀斯年也是這樣的距離,他的觸控,她甚至想要延續。他的氣息,她甚至甘之若飴。

紀斯年收回手,將手指上剩餘的藥膏點到她的額頭上,像在嗔怪一個調皮的小孩。

“臉紅什麼。”

“呵呵……”奈施施用手掌扇風,“這房間真熱……空調真足……”

紀斯年看了她一眼,合上藥瓶。

“去休息一會兒。”語氣像吩咐小孩,她必須休息。

她走進上次的房間,合上門靠在門後,摸摸自己的脖子,那兒似乎還有他手的餘溫。

奈施施在門後站了好久,都沒聽到他出門的聲音,他竟然沒走。

她簡單洗漱後,拉上一層半透明的窗簾紗,躺下。

她在心裡默默計算,今天,他們已經有兩次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

親密到什麼程度呢,她手指扣著被單,想到——親密的頭髮都交織在一起,就在他,塗抹她頸後的時候。

不,是三次。

抹手背的時候,他握了她的手指。

可是,她一點都不反感,反而發現他的大手,手心有滿滿的安全感。

奈施施記得,她看到過一篇文章,說人和人之間,是有社交距離的。

只有內心貼近的人,才能接受彼此越過正常社交距離的親密接觸。

所以,他們是彼此,內心貼近的人。

想到這裡,她的心裡像裝了一瓶噴射奶油,一圈一圈地被擠滿甜蜜。

奈施施盯著天花板,嘴角漾笑。

她這會兒才打量起這個房間。

床頭的香薰燈下,蠟燭有使用過的痕跡。

陽臺上放的像是一張辦公桌,奈施施明明記得,以前住酒店,景色這麼好的景觀房,陽臺上都是度假椅。

她拉開床頭櫃抽屜,裡面空空如也,沒有酒店留言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