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兩月的航行,只靠營養液補給,岑閬和陳平都清減不少,薄唇緊抿,顯得下頜線更加鋒利。

戰艦進入一處氣雲迷障,主駕駛和副駕駛沒敢交班,打起精神共同研判路線。

他們已經進入訊號船給出的搜尋範圍五天了,除了訊號船時斷時續的訊號,沒有任何收穫。

飛出迷障之後,外面行星漂泊,恆星林立,岑閬看了一眼遠遠的織女星:“按照華夏曆,今天是七21

牽牛星和織女星間隔十六光年,他和江得也相聚天涯,這個情人的節日,居然也很適合他們異地單過。

牽牛星的光經過十六年才能抵達織女星,他注視一眼地球的方向,目光也要很遠很遠才能穿透銀河。

七夕,又叫乞巧節,古代姑娘會在這一天穿針乞巧,希望自己有一雙巧手。

江傅要是期刊看累了,會不會應景給崽子織個毛衣?這種跟小江醫生八竿子打不著的想象,讓岑閬樂出了聲。陳平煞風景道:“也可能不是今天,時間裝置失靈很久了。”岑閬斂了笑意,道:“再三天,找不到就返航。”

他們短暫經歷了時間變速,他們現在的一分一秒,跟地球上的時間是對不上的。或許,三個月後回去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最好的情況,岑閬預計只要兩個月就能回去,現在看來不可能了,來的路上一點彎路。最壞的情況,跟他父母一樣,一轉眼孩子都結婚了。

嗯……他倒是還沒有求婚。

岑閬自我感覺的日子計數里,江傅差不多要到預產期了,這讓他心裡難免焦慮。

星際醫學技術可以無痛生產,無痛並不意味著完全無痛,只是大大減輕了痛苦,心理上的不安仍然存在。

岑閬希望儘快回去,別趕不上孩子出生,況且,他的座標只設定了四個月。座標一斷,江博必然憂心不已。三天後,岑閬遍尋無果,正要宣佈返航。

“嗡、嗡……”

一剎那,白焰發出了感應到母艦的錚鳴!

——是岑閬自白焰戰艦建好後,從不曾聽過的訊號音,是那麼特殊,不會跟任何一種聲音混淆。宛若失散野外的幼崽的呦鳴,一聲一聲呼喚母親,只有母親能聽懂並回應。

岑閬腎腺素都加快分泌了,人類的視野不足以看清母艦位置,他極力維持眼眶的清潤,死死盯

儀表盤。

他駕駛戰艦靠近,忽地,一個白點如幽靈般出現。

愈來愈大,愈來愈清晰。

不要是殘骸、不要是殘骸……陳平驚呼道:“是休眠倉!”

白焰戰艦轟然發出掃描射線,“檢測到有機體。”

陳平精確判斷:“不要靠近,休眠倉不像是在太空裡磨損二十多年的樣子。”

或許真的存在黑洞吞噬了飛船,又執行到某個時刻,放出了飛船,迴圈往復,如果貿然靠近,白焰也會被吞噬。

岑閬屏住心神,盯著休眠倉的運動規律,在它的飛行弧線距離自己最近點時,白焰戰艦悍然加速,猶如飛鷹掠過湍急的暗流,叼住一隻魚兒,戰艦發動功率開到最大全力逃逸。

白焰戰艦張開羽翼,完美接駁的那一刻,岑閬口腔裡因為太空威壓,隱隱有了血腥味。

“陳叔,你怎麼樣?”

陳平面色隱忍:“還好,快走。”

白焰戰艦漂亮擺尾,朝著地球的方向前進。

地球的位置是確定的,不像訊號船隨時在飄動,返航不用走彎路,用時會更少。飛行穩定後,岑閬再次掃描休眠倉,屏住了呼吸等待結果。報告出來,他馬上提取到關鍵詞。

雙人、休眠、冷凍。

即使時間流速不同,於他們而言可能才過了四五年。光是休眠沒有補給,四五年也無法支撐。岑父岑母目前是冷凍狀態。

醫學上冷凍技術並不成熟,近年才有嘗試,解凍成功率不高。

岑父岑母臨危不亂,兵行險著,在條件簡陋的操作下,進行人體休眠加冷凍,跟地球上後期發展的技術不一樣,解凍更難。

不論如何,他總算把人帶回去了。

岑閬此時此刻放縱了對江傅的思念,歸心似箭穿越銀河。

銀漢迢迢,江家不知什麼時候發展出了夜間乘涼的習慣,有時候還加上岑威。一把搖椅,一把蒲扇,露天乘涼,捨棄空調玻璃房,毫無阻攔地仰望星空。

星子在晴天晚上更亮。

那片閃閃爍爍的星子中間,會不會有人疾馳趕路?

江傅覺得自己的幻想就像古代人覺得月球上有玉兔搗藥。他分析了岑閬傳來的

座標,理想情況下,用時四個月,等孩子出生一個月後才能抵達。

他拿去問了專家,得到的回答與他推測的一致。

知道時間後,江傅反而淡然了,行路萬里,平安比什麼都重要。

“砰砰砰。

江傳看向院子裡,陸爸爸正在忙活建狗屋,四個平方的面積,一人高。

本來狗屋可以直接買預製房,陸京說閒著也是閒著,買了磚瓦木材,親自打一個。

他們房子一樓也

騰出來一個專門的屋子給狗當房間,但狗狗或許想要一個獨棟房子。江挽瀾抱臂在一旁監工,見陸京還要把四平米的地兒分成兩室,皺眉道:“這怎麼睡?”陸京解釋道:前廳開門大,下雨天雨水會濺進去,這時候就住後室,我墊高一個臺階。江挽瀾喃喃:“下雨天還要讓人住狗屋嗎?”

雖然那天大家都聽到了,岑閬不準時回來就住狗窩,倒也不必這麼認真吧?陸京跟岑閬有仇?

陸京不解:人?

江挽瀾面色一變,恍惚地問江偶:你要養的是真的狗嗎?

陸京:“我已經打好招呼,有一隻訓練受傷的軍犬要來。”

江傅一瞬間也不確定了:“軍犬不能叫狗是嗎?”

現在網上的確很多愛犬人士,拒絕人們簡單地把軍犬稱呼為狗,覺得不夠尊重。

江挽瀾:“啊,我以為……”

父子倆齊齊沉默一瞬,訝異地看著江挽瀾。江挽瀾:“喝檸檬水嗎?我去端。”江傅站起來,繞著狗屋走一圈,“挺大的。”

看起來放一張床也不是不行。

陸京道:“軍犬正在養傷,前腿骨折,得寵物醫生照顧一段時間,估計一個月後送來。”

“一個月?”江傅被江挽瀾開啟了某扇大門,疑神疑鬼地看著陸京,爸爸,這隻受傷的軍犬,不是岑閬吧?

他害怕陸京在軍部聽見了什麼訊息,不告訴自己。岑閬這個人,止咬器都願意戴,估計把自己比喻成狗也毫無負擔。

陸京被老婆孩子連連質疑,也有點懷疑人生。“是真的狗,有照片的。”

江傅緩緩撥出一口氣:“是我想多了,

我去喝檸檬水。”

江傅進屋,聽見星際新聞頻道,說最近星盜活躍猖獗,經常在第三邊界線集結。江傳一愣,岑閬沒有帶重火力武器,要是靠近時撞上星盜怎麼辦?潛藏的擔憂翻了上來,如果他撞上隕石雨又怎麼辦?岑閬沒辦法像之前那樣,把避不開的隕石轟成碎片。

“寶寶!”江挽瀾端著檸檬水一轉身,看見江傳捂著肚子臉色蒼白,連忙扶住他,肚子痛嗎?

江得點點頭:“有點。”

江挽瀾:“我們去醫院,不要害怕,爸爸陪著你。”

“陸京!快開飛行器。”

陸京連忙扔下錘子,啟動了飛行器後跑進去:能走嗎?要不要用擔架?

江傅:“不用,我能走。”

江傅入了院,大晚上的驚動了岑威,連忙趕去醫院。

一通雞飛狗跳的檢查過後,產科醫生宣佈:“還不到時間,胎像穩定,可以回家再觀察,或者直接住院。”

江挽瀾:“寶寶,我們住院好不好?”

一般來說,因為孕育不易,多數孕夫在九月整個預產期都會住在醫院,反正待產住院不要錢。江傅不喜歡醫院的環境,而且家裡人多,隨時能照看送醫,便一直住在家裡了。江傅想了想,道:“好。”

這時候沒人想得起岑閬了,沒有人指望他能在孩子出生前趕回來。連岑威也不提岑閬,每天就是樂呵呵來醫院看江傅,給他帶點稀奇玩意兒。

江傅覺得自己不是成年人,是一個孩子在住院,爸爸和爺爺都試圖送他解悶的玩具。

三天後,江傅肚子又微微痛了一次,醫生說還不是時候,只是崽子白折騰,如果不想等可以打催產針。

除了孕早期挑事,整個孕期都很安靜配合的崽子,在這個關頭能屈能伸了起來。看來岑閬取的名字是真的很難聽,小崽子每每想出生都很猶豫,決定再給爸爸一點時間。

江聘道:“順其自然吧。”

在他住院的時候,護衛艦收到訊息,在第三邊界線集結,驅除星盜,終於在一天早上,白焰戰艦

衝進第三邊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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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白焰不知在邊界線外遭遇了什麼,戰艦外殼受了一點傷,回家的身姿有些狼狽。

岑閬急急飛行,在中轉點的時候,安排陳平去轉移休眠倉,自己跑上一艘返回地球的飛船。不到半小時,飛船刺破大氣層,著陸中央區,岑閬轉戰飛行器,直奔醫院。

希望來得及!

踏上地球時,因為匆忙和著急,第一次沒法自如適應地球的重力,起步的時候甚至踉蹌了一下。沒有真正跑到江得面前的時候,岑閬不敢通知任何一個人,哪怕只剩九十九步,也不敢提前給人希望。

直到他真正踏進醫院,才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站在走廊盡頭,看見岑威手裡抱著一個襁褓,低頭哄著。

岑閬:!!!

還是趕不及了嗎?!

正想著,江傅擰開房門,出來例行散步。一瞬間,四目相對。

岑閬看看江得比離開時更圓潤的肚子,看看岑威手裡的襁褓,傻掉一般,問:“生了嗎?”江傅直直地盯著他瘦削的臉龐,半晌,道:“不是一個月後才回嗎?你給我發假座標?”岑閬:“不是,你聽我解釋——你別動氣!”江傅一聽便知道的確是假的,這一刻,感覺肚子真正痛了起來。

太狗了,擱誰誰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