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尾囊中,葛賢被迫聽得一樁樁陰私八卦。

雖說也算是漲了見識,但解不開他心頭慌張,聽得越多,眉頭皺得越緊。

尤其那不時響起的一聲聲聽來悅耳,實則肆意、變態的笑聲,更令葛賢明白自己是落在一個什麼妖魔手中了。

“耶律玉燕是個嗜好磨鏡事的瘋批大小姐,幼年環境與經歷又使得這廝有些心理變態。”

“落在她手,若叫她曉得我其實不是‘龍女’而是個男子,下場只怕要悽慘,這可如何是好?”

“我身上雖還剩五層皮囊,卻又哪裡夠她撕呢。”

葛賢本就難受,正瘋狂思量脫身之策。

誰知道接下來鑽入他耳中的秘密,倏然變成了另一種。

比陰私八卦,要嚴重一百倍的那種。

他只聽到外界傳來陸化龍的聲音,這廝輕描淡寫開口道:

“玉燕,岳父大人要我同【永生教】的邪修演戲,我已是依言做了,想來今日之事傳入省府後,足可打消包含章這‘鐵面黑炭頭’的懷疑,以方便岳父大人行事。”

“不過你我夫妻,也該為自己打算一番了,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我在耶律家得不到太多支援,若不能好生積攢出一批資糧,日後只怕都無法晉升至【通神境】。”

“你意欲何為?”

“呵,簡單,賣了這錢塘縣就是。”

這句入耳,葛賢頃刻間瞪圓了眼睛。

賣了一縣之地?

怎麼賣?

答案,下一刻便入葛賢耳中。

“錢塘縣本就是杭州路之核心地界,各大勢力皆是垂涎三尺,只懼【大原朝】之勢,不敢亂伸手,但如今一瞧就是王朝末年之景,那些個野心勃勃之輩,膽子也都肥碩起來。”

“當然,若要賣個好價錢,仍需佈置一二。”

“比如附贈十幾萬肉質鮮嫩,不含邪毒,心魂自然的人族。”

“永生教不能賣……卻可以藉著岳父大人的旗,將之悄悄賣給鬼族、龍巢或是那極樂教,它們出價,必不會低。”

“你倒是會做生意,我允了,我來替你矇騙耶律天正那老王八,事成之後,你三我七。”

“成交!”

這幾句,簡直如雷霆轟鳴般,在葛賢心頭炸響。

怪不得了!

陸化龍這割人大腿肉吃,又用滿縣城稚童身軀來豢養“太歲蠱蟲”的妖魔縣令,解決邪修後,竟然大發慈悲撤回了所有限制,給錢給糧,還不需要縣民付出任何代價。

敢情,是在這裡等著呢。

真就一邊當豬養,一邊已經開始尋覓買家準備一股腦全賣了。

好買賣!

好大的膽子!

就在葛賢還在肉囊中消化這驚悚秘密時,外界那夫妻二人也停了家常,轉而開始辦事。

不多時,那幽香靜室中便開始響起一陣陣讓人面紅耳赤、慾念大作的聲音。

怪異的是,叫喚的並不是耶律玉燕。

葛賢又側耳去聽,隨後露出滿臉嫌棄之色,又在心底驚歎道:

“這對夫妻,玩得倒是真花。”

“無法真刀實槍的做,於是轉而去玩虐戀。”

“耶律玉燕符合施虐者的印象,但陸化龍緣何願意當受虐者?”

“莫非這廝因為修煉《食蠱仙經》,除了生出食股肉、披花衣、崇惡厭忠這三惡癖外,還有個受虐的第四惡癖?”

“不對,今夜他已穩固蛻凡境,不受惡癖轄制,這分明就是他的真實慾望所在。”

……

雖說很不情願,但這一回,葛賢是真正聽了牆角。

且一聽,就是足足兩個時辰。

若是可以,葛賢倒是想關閉超凡感知,不去聽那汙言穢語,噁心聲響。

奈何他需時時注意著,免得錯過了脫身的機會,誤了己身性命。

這時機,很快來了。

隨著虐事結束,陸化龍心滿意足迴轉縣衙。

而耶律玉燕,本是打算就此睡去,陡然又想起自己尾囊中還關著一頭蠢笨之極的龍女。

徑直化出三條肉尾,隨意抖了抖,即刻就見到一個“昏迷著”的醜陋女子滾了出來。

許是被摔疼了,這龍女很快醒轉。

一睜眼,就見耶律玉燕湊了過來。

這女子的反差實在過於強烈,明明是個心魂扭曲的瘋女人,偏偏頂著這般柔弱好看,令人生憐的少女皮囊。

眼瞧著這一臉“縱慾過度”的瘋婆子,又要來撕扯自己身上皮囊。

葛賢連忙骨碌一下起身,隨後不經意間,釋放出一些與之同源的魅惑炁息來。

只一丁點!

不敢多,儘管耶律玉燕勞累過後已多少性致,但葛賢仍舊害怕給多了會刺激她又振作起來。

她也是頭蛻凡境的妖魔,隨意一動就可將葛賢壓在身下,絲毫反抗不得。

為得脫身,葛賢果斷開口,軟語相求道:

“狐女大人,這一遭我認栽,願陪你一年,供你採補,只望一年後還我自由。”

“哦,你這莽撞龍女改口倒是快,想是猜出與我雙修可得好處了。便允了你,不過除非你生得比我還美,否則根本用不得一年我就玩膩了,你若伺候的好,自可還你自由身。”

“好!且容我去洗漱一番,那皮囊粘連之術很是髒汙,需施秘法方可復我容貌。”

“準了。”

說完,耶律玉燕果然喚來了一個嫵媚狐妓,要她帶著葛賢下去洗漱。

交代完後,這妖魔體內睏意來襲,打了個哈欠,隨後軟軟倒於床榻,似就要沉沉睡去。

也是這個時候,她終於再也維持不住人身。

伴隨著一陣布帛撕裂的動靜,一頭散發著濃烈腥臊氣息,遍體血汙,生有三條肉尾,充斥著妖異美感和噁心味道的狐獸便誕生出來。

蜷著尾巴,海棠春睡,只是自其嘴角淌出的涎水分明蘊著劇毒,肉眼可見飄蕩出粉紅輕煙。

好在葛賢感知極快,及時屏住呼吸,沒嗅一口。

隨後跟著那喚作“春娘”的嫵媚狐妓,去往洗漱之地。

初始時,這春娘只當葛賢是來與她們爭寵的,是以敵意頗深,在房內時還笑意盈盈,出了門就開始擺臉色,更試圖教一教葛賢規矩。

可惜她的道行太淺,僅是尋常入道境妖狐。

這如何抵禦得住葛賢的魅惑,為免出事,他還只放了比房中更少量些的氣息。

於是乎,剛走出十步時,為了嗅得異香,春娘直接就上手挽住葛賢,張口閉口已是姐妹相稱,瞧來親熱極了。

又走出二十步,春娘還沒探聽出葛賢身上一丁點資訊,倒是將自己所有秘密賣了個乾乾淨淨,順帶著還出賣了自家主人。

“好姐妹,你身上怎這般好聞,不管怎麼瞧你都好生順眼。”

“我可與你說,主子其實很好伺候,只要你不提及諸如她父兄之類禁忌,平素時她很是寬容,若你能讓她歡喜,必可得些賞賜。”

“主子雖算不得是真正的【青丘狐】,但主母大人卻與青丘緣法不淺,是以主子自小便不缺道炁血肉與仙經功法,加之又是耶律家唯一的千金小姐,說是一方豪富也不為過。”

“就是主子性情豪放了些,否則縱然去了【大都】,也該有大把的青年才俊追求。”

……

“原來如此,對了春娘,這柳鶯巷瞧來佈局好生複雜,我初來乍到,只怕迷路闖禍。”

“這不必擔心,你日後既是要伺候主子的,誰敢給你臉色看,平素看守的也就是一些【牛奴】、【狐鬼】之類的蠢僕精怪,若撞見了,只管喝罵就是,若你實在憂慮,春娘我這腰牌先借你佩戴,明日你去見了主子,自也是有的。”

“明日?”

“也是你幸運,主子與陸老爺每回行那事之後,都要酣睡數個時辰才醒轉,你要侍寢只能是明日了。”

……

“倒是打岔了,前頭春娘你說得了玉燕大人賞賜的一門什麼功法來著?可否讓我漲漲見識。”

“若是旁的騷蹄子,不論如何央求,春娘瞧一眼便算我輸,你自是不一樣。”

“此法啊,喚作《狐心素女竊元訣》,雖不是出自青丘,卻也是一位狐族前輩所創,只消先吸乾九個陰年陰時出生的女子,養成一顆【素女狐心】,再行房事,竊幹九十九個男子體內精血元氣,可助我徹底穩固在入道境,不必憂慮暴斃之事。”

“如今春娘我功成一半,已有狐心,只差去吸乾那些臭男人啦。”

“哦真的麼?春娘快予我看看你那狐心,美是不美,香是不香。”

“呸,倒是看錯了你,不是個莽撞龍女,怎這般急色……縱是要看,你也須洗涮乾淨,把真容顯出,到時候我們姐妹一起床上去看,你頂著這般醜陋容貌,春娘我可下不去嘴。”

“好好好,快快隨我去那處假山,我這就施秘法顯給你瞧。”

……

二人還未行滿百步,這喚作春孃的狐妓已是被葛賢迷了個七葷八素,隨後被其半路拖拽入那假山暗窟。

她原以為能與龍女行那假凰虛鳳之事,搶在主子之前嚐個鮮。

哪裡料到,一進去就丟了性命。

伴隨著一陣低沉龍吟,這狐妓面上的燦爛笑容都還未散去,白皙脖頸已是生生被扭轉了一個方向。

胸脯處則破開一個血窟窿,一顆血肉模糊的狐妖心臟被掏將出來。

某種程度上來算,這才是葛賢首次殺人。

他仍舊頂著那醜陋皮囊,氣息微微急促,隨後盯著掌中捏著的心臟。

殺這春娘!

他本有兩種選擇,另一個自然是採補之。

入道境的狐妓,又在無聲無息中徹底被他魘住,只要輕輕發動採補,足可將她吸成狐妖幹。

但葛賢在聽春娘繪聲繪色描述自己吸乾那些女子過程後,徑改了主意。

雖有些暴力,但此時瞧來,他的選擇確實沒錯。

只見得手中狐心,血汙表面佈滿了密密麻麻如蛆般的紅筋,更赫然鑲嵌著足足九張細小的女子面龐,表情全然一樣,不知生前遭了何種可怕折磨,痛苦而扭曲。

隨著“嘭”的一聲悶響,心臟爆碎化作飛灰前最後一刻,九張人臉盡都舒緩開來。

見這一幕,葛賢卻並不覺欣喜。

只是突然有些慶幸,先前從洪不義處搶來了犬寶、打狗棒法、龍鱗、降龍十八掌等物後,沒有冒冒然隨意擇選一物納入體內,踏足入道境。

“截止如今,所見所知的修行路徑,竟都是這等模樣的。”

“怪誕而驚悚,全無人性可言。”

“因此而修出來的根本算不得什麼仙神,分明是在不斷養出一頭比一頭兇惡的妖魔邪神。”

“小小一個狐妓春娘,食九女而修法……一方縣令養十萬民踏足蛻凡,仍覺不夠,貪慾熾烈竟想著再養肥些全部發賣出去……那這對變態夫妻上面的【耶律天正】呢,堂堂江浙行省之主,又該做些什麼勾當?”

葛賢區區一個底層貨郎,雖有際遇,但見識有限,自然不會絞盡腦汁去思量。

他成功殺得春娘後,本該慣例進行摸屍,但出於謹慎,決定這回不摸,只是摘了那腰牌,辨明路徑後,藉著夜色瘋狂遁逃。

有那腰牌通關,一路上,倒也是有驚無險。

不管是牛奴還是狐鬼,果然都不敢為難他,將他恭恭敬敬送出了柳鶯巷。

出得巷子,葛賢丟了腰牌,並未立刻歸家。

而是在城中四處亂鑽,且專門往諸如糞坑、臭水溝等地界去,每去一處,便脫一層皮囊。

耗了足足半個時辰,確認身上無有任何異物,感知中也無任何兇險後,他才小心歸家。

……

如上一回時那樣,他剛入得小院,房門吱呀開啟,油燈亮起,隨後映照出一個亮堂堂,乾乾淨淨的小屋來。

那角落處,俏少婦又是羞怯站著,滿臉期待的瞧過來。

此時實則已臨近天亮,也就是說這掃帚精,在他離去後又是忙活了一兩個時辰,這才將屋子收拾乾淨。

在這一刻前,葛賢因為今夜出師不利,先是陷在瘋癲狐女之手,困於肉囊聽了大半夜的陰私八卦不說,還湊巧聽了一樁驚駭隱秘,是以有些神思不寧,只想著如何逃出錢塘縣,尋個安全地界再說。

如今瞧得這一幕,不由一笑,道:

“看來倒也不是所有修士、精怪都是妖魔邪靈之屬,我家這掃帚精,瞧著就很正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