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成功,周從文感覺在這麼一個夜晚裡,自己也有極大的收穫。

但患者家屬畢竟作妖,周從文不放心,讓李然換衣服回家,自己和沈浪一起送患者回呼吸內科。

出了手術室的門,大波浪女表情複雜的迎上來問道,“醫生,他怎麼樣?”

大波浪說到“他”的時候,語氣有些不屑,也有些擔心,和李然的表情一樣複雜,複雜到了骨子裡面。

周從文說道,“患者已經醒了,手術很成功,回去休養兩天就好。”

女人的表情隨即冷淡下來,看那樣子就差對著患者吐口口水;又像是上去把刀口上的敷料揭掉,踩上兩腳。

“沒事就行。”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沈浪看的眼睛裡八卦直轉,雪亮雪亮的光晃動著,完全看不出來忙了一夜的疲倦。

把患者送回病房,孫主任問東問西說了一會話,周從文和沈浪這才回到胸外科的值班室。

周從文不準備回去了,這麼一個玄妙的夜晚,他心裡知道就算是回家也睡不好,還不如在值班室對付一晚上。

換了自己的隔離服,周從文躺在值班室的床上,終於鬆了口氣。

“從文,你說……”

沈浪的聲音傳來,周從文腦海裡閃出的一個念頭就是他和自己討教肺扭轉的診斷和治療。

但旋即周從文笑了,沈浪就不可能這麼上進!

果然,沈浪悠閒的盤腿坐在床上,“患者家屬之前說什麼都不肯簽字,我以為她想要他死。可是手術結束把患者推出來的時候,我怎麼感覺那個留著大波浪的女人有點擔心呢?”

“我也感覺她有點擔心。”周從文坦然說道。

“這麼矛盾麼?”沈浪疑惑。

“今年年初,3-6床,那個農村的老太太,你記得麼?”周從文問道。

那是一個78歲女患,肺癌晚期,來三院的時候已經沒辦法做手術了。但是家裡死活不肯把人拉回去,要死在醫院裡。

這種事情所有醫生都懂,是江海市的規矩,也是全國絕大多數地兒的規矩。

一般沒有人願意家裡死人的。

而且人死在醫院,患者家屬回家和鄉里鄉親有交代,不會因為不孝順之類的事兒被人戳脊梁骨。

但患者家屬的確是不孝順,他們不去理睬躺在病床上時日無多的老太太,每天就為了那點可憐的家產、甚至為了一點飯錢吵吵鬧鬧。

最後老太太走了,一家人在醫院的走廊裡大嚎了足足有三個小時,連肛腸科穿著裙子的患者都受不了這種吵鬧。

沈浪點了點頭,“記得,這種事兒不會忘。”

“你聽過很多患者家屬嘮叨,說老人偏心吧。”

“嗯。”沈浪繼續點頭,他隱約猜到周從文要說什麼。

“贍養老人的時候,弟兄姐妹責任不均,內心不平甚至心生怨念是真的。”周從文頭枕著雙手,透過窗戶看著對面神經外科病房裡的燈光。

“老人去後為了爭財產,連親情都不要大打出手也是真的。”

“父母去世後記得父母的恩情,在屍體前因為心痛而放聲大哭,同樣是真的。”

“從文,要這麼文藝麼?”沈浪笑眯眯的問道,他摸出煙,向周從文晃了晃。

“少抽菸,對身體不好。”周從文說道。

要是別人說,沈浪也就認了,可週從文這麼一杆大煙槍竟然說這話,沈浪當他在放屁。

“我也知道是真的,人麼,都差不多。”沈浪點燃一根菸,深深吸了一口,“環境改變心態,面對家產的時候貪婪的想法自然而然的出現;看見父母屍體的時候,也自然而然的悲傷。”

“這不是都懂麼。”

“但夫妻不一樣!”沈浪道。

周從文鄙夷的冷哼一聲,“你個小屁孩連婚都沒結,說什麼夫妻。等你什麼時候結婚再說吧,現在說這麼多都沒用。”

“你看你,舉個例子吧,我覺得活難幹、屎難吃,但不用真的吃上一口才有資格說吧。”沈浪抬起槓來也是一等一的牛逼。

周從文嘆了口氣,沈浪這貨是沒救了。

“我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沒有,燙著大波浪的女人看咱們推開手術室門的時候,她的表情特別複雜,擔心、焦慮甚至我感覺還有點欣喜。”

“注意到了。”

“你說這兩口子打的腦漿子都快出來了,怎麼還會擔心呢?”

“一日夫妻百日恩。”

“別跟我開車。”沈浪吐了口煙,“我跟你說正經事呢。”

“哈哈哈。”周從文笑了,“沈浪,我要是你肯定不會琢磨這些,我會擔心今晚還要來患者。”

“……”沈浪無語。

“反正不用我寫病歷,你熬了一夜,明天還要寫一天病歷,我覺得你怪可憐的。”

“……”

“睡吧,睡吧,明天晚上五點之前你能回家就不錯了。”

“從文,你別烏鴉嘴!”沈浪差點跳起來把菸頭塞到周從文的嘴裡。

“對了,有個泰國的故事,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

“什麼故事?”

“說的是一位富商娶了個美女。”

“郎才女貌,應該。”沈浪道。

“你要是再打斷我說話我就不講了。”周從文坐起來,摸出白靈芝抖了一根。

見周從文開始抽菸,沈浪頓時精神起來,眼睛裡的八卦轉啊轉的。

“富商已經老了,但是有錢麼,你說得對,郎才女貌。不過真正般配的是富商的侄子,一個精精神神的小夥子。他和富商的老婆一見鍾情,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

“好狗血,後來呢?”沈浪問道。

“乾柴烈火,開始還知道收斂,但後來就愈發放肆,老管家提醒了幾句他們也不在意。”

“直到一段時間後被忽然回家的富翁捉在床上。”

“後來呢?血腥麼?”沈浪追問。

“富翁沒殺人,而是用手銬把兩人銬在一起。”

沈浪怔了一下。

“我去,這故事有意思啊。”

“嗯,的確有意思。”周從文笑了笑,“兩人開始還很開心,直到後來一起睡覺、一起上衛生間、一起摳鼻屎,而且去哪的問題上兩個人也有爭執。就連最後要逃跑的時候都起了爭執,兩人打成了豬頭。”

“白月光和蚊子血麼。”沈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