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缺離開降魔樓的時候,城中的白府卻有重要人物回來了。

悠長的迴廊,落錯的光影,勾勒出了一個窈窕的身姿。

白靈霜走在其間,神情漠然。

她有一雙迷人似秋水的眼眸,只是眼瞳裡卻一片寒意,彷彿冬日裡化不開的冰層。

作為青玉榜上前十的修行奇才,白靈霜行事並不高調,可因為容貌和天賦的緣故,早早就成了名。

之前,“前兵部右侍郎長孫女”,“前陵原刺史長女”,“北地四小美人之一”是她最為人知的稱號,直到十五歲那年,她在家無師自通,以氣凝元,一躍成為了北地百年來最快入三境的修士。

於是人們說起她時,不再是“前兵部右侍郎長孫女”,也不再是北地五小美人中的一人,而是白靈霜。

十五歲凝元的白靈霜。

之後,青玉榜上便有了她的名字。

之後的幾年,京城三大修行聖地白崖山院、靈鹿山、摘星閣皆向她發來了邀請,其中不乏雲端上的大人物願意親自教導她。

摘星閣的副院長,有“五境無敵”之稱的王安之甚至願收她為關門弟子。

要知道王安之上次收徒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近水樓臺的各大北地宗門,親自前來邀約的就更多了。

可是幾年時間過去了,白靈霜依舊沒有做出選擇。

她還沒看清楚要走的路,所以一直在外歷練,想要撥開那層迷霧。

當白靈霜來到偏廳時,兩個下人正畢恭畢敬從裡面出來,看見她之後,神情不由得更加謙卑,甚至帶著一點惶恐。

這樣的變化,不禁讓白靈霜眉頭微微挑起。

白府中的下人,對白靈霜的懼怕程度要遠超白夫人,甚至超過了府主人白圖城。

這方世界,絕大部分人都將修煉有成的修士當作活神仙來看待,因為他們確實擁有類似飛劍殺人之類的神仙手段。

更別提白靈霜這種榜上有名的人物了。

白靈霜之所以挑眉,是因為這兩人對自己過於畏懼,像是有什麼事要避開她。

她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兩人都是府上養的門客,專門負責打探情報和跟蹤的。

這時,白靈霜看見了自家母親,不由得微微一笑,眼瞳中的冰層如被春風拂過一般,溫柔了些許。

“靈霜見過母親。”

見大女兒風姿如此迷人,白夫人心情大好,說道:“靈霜,都說出門歷練最為辛苦,我怎麼感覺你還變胖了呢?”

說著,她偏了偏腦袋,像是在仔細打量,特別是胸口和腰肢。

白靈霜一陣無語,說道:“哪有!”

這時,完全沒有這方面煩惱的妹妹白露跑了過來,歡喜道:“姐,你怎麼提前回來了?”

白靈霜挑眉,說道:“怎麼,不想讓我回來?”

“當然不是!可我那天告訴姐夫......”

“咳!咳!咳!咳!”一連串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白露的話。

發現自家母親正死死盯著自己,做出警告狀的樣子,白露裝作什麼都不懂,說道:“娘,你嗓子怎麼了?”

“我嗓子有點幹。”白夫人聲音沙啞道。

“幹就喝點茶。”白靈霜說著,將一杯茶遞了過去。

白夫人接過茶杯,剛喝了一口,結果白靈霜已然開口道:“小露,你剛說什麼姐夫?”

噗呲一聲,白夫人將茶水噴了出來,灑落在了胸口的衣衫上。

白露飛速看了自家母親一眼,說道:“姐夫前幾天來過府上,我告訴她你下月十五才回。”

她的話音剛落,人已經一溜煙跑了,順便順走了桌上的幾塊糕點。

“小兔崽子!”白夫人氣得胸口起伏得厲害。

不過發現大女兒正看著自己後,目光一時閃爍起來。

白靈霜淡淡說道:“他來了?”

“嗯。”白夫人頗為無奈道。

“我還以為他不敢來了,你和爹打算怎麼辦?”白靈霜坐了下來,說道。

“我和你爹的意思,是讓他先去軍部歷練,看是否是一個可造之材。”

“那人怎麼說?”

“他......他不願意。”白夫人躊躇道。

“不願意?怎麼,他還真想著娶我?可惜我不太想成親,男人對於修行大道來說太無趣,有一位前輩說過,心中無男人,拔刀自然神。雖然很片面,卻有幾分道理。”白靈霜眼睛微眯,說道。

“不是。”

“嗯?”

“他是,他是......”

白靈霜困惑道:“娘,你怎麼說話變得猶猶豫豫的。”

“他其實是來退婚的。”白夫人終究是說了出來。

白靈霜:“???”

聽到這個結果,饒是心思一向沉靜如水的她都生出了些許詫異的情緒。

不過她很快想到了什麼,恢復如常,說道:“那他想要什麼,求財?”

白夫人面色古怪道:“他說要燒餅。”

白靈霜臉上再次浮現出了一抹困惑的神色,說道:“燒餅?”

“嗯,他說讓白家還他一百個燒餅,這恩情也算湧泉相報了。”白夫人有些失神道。

“莫名其妙。”

白靈霜眼中有慍色一閃而過。

她和那個有婚約的少年從未見過面,之前雖然對這份婚約感到莫名其妙,可對對方倒沒太多偏見。

畢竟這婚約是長輩定下的,對方又是一個小地方的普通人,只能隨波逐流,並不能改變什麼。

她甚至能想象得到對方面對白家膽小謹慎的樣子。

可是今日一聽,卻出乎了她的預料。

她不太喜歡這種感覺,甚至覺得對方可能是出於某些書生慣有的假清高和自卑,有一點點譁眾取寵。

白靈霜不知道,自己親妹妹白露對同樣一件事有著截然不同的腦回路。

白露當時聽到這個訊息,腦子裡第一反應是一百個燒餅得是什麼餡兒的,總不能一百個燒餅只有一種餡兒吧?

“娘,他人在哪裡。”白靈霜做出了自己的判斷,問道。

白夫人說道:“跟丟了,還沒找到。”

“之後的事,就交給我吧。”白靈霜很認真的說道。

“可是......”白夫人一時有些猶豫。

“你和爹什麼都好,就是容易想太多,不知道快刀斬亂麻的好處。放心,我會注意分寸的。”

“還有,小露真煩,一口一個姐夫,弄得她真要當小姨子似的,我替你去教訓教訓她。”

說著,白靈霜起身告辭,白夫人坐在那裡,一時欲言又止,情緒複雜。

為娘總不能告訴你,她不當這個小姨子的話,都想著頂替你自己上了。

白夫人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事真是惱人。

那日她和季缺說的並不是玩笑話,這個女兒太有出息和主見,修行之事她瞭解的又很粗淺,確實是管不了的。

而這時的季缺剛從降魔樓離開沒多久,正站在街口,思考人生。

靈玉大師和陳竹師兄妹不在,他的乾坤燒鵝和兼職降魔計劃只能暫時擱淺了。

要成為降魔者,必須有專人引薦才行,類似於現代社會職場的內薦。

如今他需要做的最迫切的一件事,那就是找一處便宜的住處。

人以食為天,虧什麼不能虧了嘴巴和肚皮,相對來說,住得差點是可以承受的。

結果找著找著,他忽然聞到了食物的香味,再然後他發現了一條夜市街。

這些天,季缺一直在嘗試天仁城的大菜名菜,倒是忽略了這種街頭巷弄裡的美食。

這一吃下來,發現味道不錯不說,還忒便宜。

他足足吃了十種各色吃食,直脹得腦袋發昏,才用了五錢銀子不到。

相較於一頓七兩起的霸王蟹甲之類的食物,四捨五入等於白嫖了。

這真是大菜名菜有它們的風情和滋味,這街頭巷弄的吃食也有獨特的江湖味道。

這時,一陣涼風吹來,腦袋脹得發昏的季缺清醒了不少。

他誤入了一條安靜的巷子,月色如霜,映照在巷子一側清澈的溝渠裡,巷子牆頭攀爬著細小藤蔓隨風搖曳著,空氣中瀰漫著陣陣暗香。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不由自主的,季缺想到了這樣一句詩。

這是詠梅的千古名句,放在這裡卻也很符合時宜。

他發現,自己真的有點喜歡上這座城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