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陳老實暈過去的時候,附近的草叢又是一陣波動。

林香織一下子緊張起來,說道:“有人。”

季缺看了一眼,說道:“沒事。”

果然,波動之後,出現的是寧紅魚高傲的身材。

她看著倒地的陳老實和羅雲的屍骸,困惑道:“完事了?”

季缺說道:“剛完事。”

寧紅魚一時有點臉紅,說道:“那個,我剛掉縫裡了......”

季缺在山上狂奔如履平地,遇到山縫可以在很短時間裡爬出來,而寧紅魚不得不承認,她在這方面稍遜一籌。

她不僅掉縫裡了,還掉了兩次,所以來得慢了。

這時,陳老實忽然又冒胡話了——“我的胸好大的!”。

季缺看著他癟了的胸部,對著寧紅魚道:“你來看看他有沒有事?”

陳老實不可能沒有事,因為他的打法一直都是“七傷拳”的變種,這次又遇到了強敵,可謂豁出命的甩技能。

他的天蠶腿和天蠶手腫得跟發脹的包子一樣,裡面的骨頭還斷了,癟掉的胸口有一個血洞,明顯是之前被羅雲用錐子手鑽出來的。

最可怕的是,他的肚臍到現在還在噴水。

都說女人是水做的,這男人怎麼水也這麼多?

只見寧紅魚在對方曲功、曲池兩個穴道上一點,這水才止住。

寧紅魚看了一下,說道:“死不了,可是這半年別想好過了。”

如果說陳老實可以靠杵柺棍、坐輪椅出行,而這一次,估計是小半年很難動彈了。

“看來尊者這次真是遭大罪了。”

季缺看著對方這般慘樣,忍不住說道。

結果這時,陳老實忽然發出了一陣舒爽的呢喃聲——“好痛,好舒服。”。

這一下,季缺、寧紅魚和林香織三人都無語了。

真是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總之,看著羅雲那宛若怪樹的屍骸,季缺覺得,這段時間一直籠罩在他們頭上的那團陰雲消散了。

而另一邊的林香織則哭了。

季缺看著她,說道:“壞人也算惡有惡報了,你該高興才是。”

林香織一邊哭,一邊說道:“我只覺得自己好沒用。”

......

寧紅魚把羅雲的屍體撿了起來,準備拿回去研究,而季缺則用太極拳勁裹著陳老實,往雲雪宗方向走去。

直至都要到雲雪宗山門附近的時候,林香織疑惑道:“我們是不是忘了什麼?”

季缺皺眉道:“是啊,我記得之前帶著好多東西的。”

下一刻,林香織反應過來,說道:“師父。”

之後,一行人又急匆匆往回跑去......

這場和異物會的戰役,降魔樓和雲雪宗算是贏了,畢竟之前殺人放狠話的這位穀雨壇主,已變成了一具屍骸。

可是降魔樓和雲雪宗付出的代價也不小,特別是季缺幾人回到雲雪宗才知道,當晚這位趙觀主應該是知曉了家被偷的訊息,忽然在雪茗會上殺人。

他先是用身份掩飾自己,靠著偷襲殺了好幾個高手,後見要暴露,於是配合手下直接暴起殺人,打了這一眾北地高手一個措手不及。

雲雪宗因此死了三個供奉,來赴會的高手也是三死兩傷。

在雲雪宗的地盤,異物會殺死了這麼多人,還能近乎大搖大擺的全身而退,這裡面除了那位穀雨壇主確實沒人能攔住外,還因為異物會對北地的滲透很深。

前來赴約的高手裡,除了穀雨壇主假扮的趙觀主外,竟然還有其他三人是異物會的人。

所以他們忽然偷襲,實在是讓人很難提防。

季缺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小白露。

當時她聽了季缺的話,很快找到了季缺的“同事”胡老頭,並躲得遠遠的,沒有被波及。

而她姐姐白靈霜就沒那麼幸運了。

當時雪茗會上本來已經亂了起來,薛長老已下令退走,可她想掂量一下自己。

結果不小心被一個異物會的高手陰了一掌,斷了好幾根肋骨,算是受了不輕的傷。

如果不是她本身就有護體軟甲,很可能就不是斷肋骨這般簡單了。

聽聞白露的講述後,季缺只能安慰道:“你姐挺倒黴,不過應該死不了。”

林香織在一旁欲言又止。

能被季缺說倒黴的人,一般確實是挺倒黴的。

從棲霞觀那些羽化的道人那裡得知,異物會的那位穀雨壇主,也就是當初棲霞觀的大師兄羅雲,他所做的這一切,都像是為了地底的祭祀。

透過後面的調查,那地底的水上宮殿,確實是古幽國的一處分支。

古幽國存在了很多年,可以說比大盛朝的歷史還要悠久。

很長一段時間,它生長在兩大國的夾縫中,非但沒有滅亡,而是讓兩大國都十分忌憚,皆是因為它的統治者不是人。

以人族為食,被稱為“人族修士噩夢”的長腰種是很古老的物種,在漫長的歷史中,它們就像是是是而非的神話故事,傳言多於事實。

可幽朝出現之後,這種物種多次就多次出現,為幽朝所用。

由此可以推斷,幽朝擁有奴役,或者說動用長腰種的手段。

古幽國的秘密遠不止如此,要不是在數百年前,這個詭異生長在地縫中的文明忽然消失了,這人間可能會更加混亂。

因為它就像是一隻匕首,插在人族活動的範圍中。

而數百年前的那次探查,並沒有查到古幽國文明消失的原因,那地下依舊保留著古幽國人在地縫中生活的痕跡,只是裡面不再有人。

那座算得上恢弘的地下城市裡,只剩下了部分古幽國國人的屍體。

那些人生前應該沒有了眼睛,或者說長期生活在地底,他們的眼睛早已退化了,被一層肉膜所覆蓋。

也就是從那裡,人族第一次知曉了幽朝的統治者的部分身份。

它確實不是人,在古幽國裡,他們稱它為“豬王”。

或者說,古幽國人更願意稱它為“她”。

“她”是神,可以說,古幽國其實是一個神國,一直被一個叫作“豬王”的神祇統治著。

相傳豬王以仙為食,那幽國地底一處隱蔽的洞穴的壁畫上,則畫著豬王吞食羽化仙人的畫面。

看到這些清氣司拿來的卷宗,季缺不由得想起了在地底看到的那個能忽然吃人的凋塑。

那凋塑有如蚯引模樣的巨大軀體,一張臉上有人的五官,眼睛很大。

按照當年古幽國那裡查到的資訊,據說那只是豬王的原始形態。

按照卷宗上的描述,豬王有萬般形態,常以人軀在外遊歷,而每個人看到她的模樣可能都不一樣,甚至兩個人在同一時間點看到的她都是截然不同的樣子。

除了一個點,眼睛很大。

當然,這只是數百年前從那些遺留在古幽國遺蹟中的古籍中解讀出來的訊息,和不少神話傳說類似,難以弄清真假。

由此可見,當初那消失的古幽國人,有一部分來到了那風雨鎮的地底,繼續供奉著那位“豬王”,維持著幽國的文明。

而那“豬王”的神像能在祭祀的時候吞食“羽人”,證明了她是有復甦可能的。

那她和異物會有什麼關係?

異物會所做的這一切,是想喚醒這位“以仙人為食。”的神祇?

如果豬王統治的幽國再次出現的話,那確實可以說是人族的噩夢。

季缺忍不住想起了這位穀雨壇主臨死前說過的話——“我不想變成它的奴隸,我反抗過,可是沒用,人是鬥不過她的。”。

他口中的“她”,不像是豬王。

而是控制了他的身心,讓他內裡變得像一棵怪異青銅樹的東西。

而他想喚醒豬王,是不是想借豬王的力量,對抗那個她?

當然,這只是季缺單方面的猜測。

而從林香織的那些同門那裡,也得到了一些左證。

那就是穀雨壇主,也就是害了他們的大師兄羅雲是一個很矛盾的人。

他有的不止棲霞觀大師兄一個身份,可這個大師兄卻是當得真真切切的。

他騙過了所有人,包括棲霞觀觀主,也就是林香織的師父這種老江湖。

看得出來,除了後面入門的林香織,棲霞觀上下對這位大師兄很信任。

這是朝夕相處多年才能贏來的信任,一個人如果能演戲一個角色這麼多年不露破綻,確實挺可怕的。

或者說,他能演一個角色這麼多年,可能本人早已被這個角色影響。

就像不少臥底,最後總是難分正邪一樣。

作為一個贏得所有同門信任,師父很願意把整個道觀都交給他的大師兄羅雲,在最後害了所有同門,露出了“本色”,把他們當作了祭品,去獻祭給豬王,怎麼看怎麼心狠手辣。

可是在他在後來,又會在羽化的師父師孃的籠子前獨自一人懊悔痛苦,然後轉瞬就變得心狠手辣,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喜怒無常的瘋子。

季缺從中讀到了一點不折手段獻祭所有逆天改命的味道。

這段時日,林香織無疑是傷心的。

她雖然算復了仇,可曾經的一切都回不來了。

棲霞觀的道人們雖然救了回來,可是羽化後的他們再也沒法成人,並且並沒有兩年好活了。

他們的身體擁有著前所未有的活力,血肉甚至如靈丹妙藥一般,能治癒不少奪命傷。

可他們的壽命也因此提早衰竭,幾個年輕的師兄師姐已近半身入土了,而師父師孃則靠著渾厚的修為撐著,可也差不多了。

據季缺所知,他們絕大部分人不到半年,而且性情因為那果子和功法的原因,有些無常,只能找一個相對幽閉的地方居住。

其實這樣的方式,和死已沒多大區別了。

陳老實躺在床上十天半月都沒徹底甦醒過來,偶爾清醒片刻,都是類似“好痛!又好爽!”的胡話。

寧紅魚則讓人在查羅雲的屍骸。

只有知曉他的身體為何會變成這樣一棵樹,才能知曉他背後的那個她是什麼。

也許,一直蒙在雲霧中的異物會才會被揭開神秘的一角。

降魔樓地底的石室中,鎮魔石上有幽藍色的紋理。

羅雲的屍骸就掛在那裡,正對著季缺和寧紅魚。

季缺用千機劍輕輕敲著這羅雲身體裡的樹幹,裡面確實傳來了金屬的聲響。

不過這聲音並不純粹,就像是有血漿混在裡面一樣,很是沉悶。

寧紅魚說道:“是一種很奇異的銅。”

按照寧紅魚的說法,這樹幹就像是銅里長了肉,或者肉里長了銅,其間很難界定。

那些之前枯萎的血色觸手已被颳了下來。

上面的紋理,確實像是一張張被拉長的人臉,透著詭異。

只是之後沒幾天,它們就像被火燒過一般,一碰就碎,彷彿灰盡。

季缺問道:“沒有其他線索嗎?”

陰暗的房間裡,搖晃的油燈映照著這棵被刮乾淨的“殘樹”,看起來鬼氣森森。

寧紅魚搖頭,說道:“還沒找到有關的卷宗。”

季缺繼續看著這屍骸,彷彿想把對方看出花來。

寧紅魚已看過太多次,早已坐在旁邊喝茶吃點心去了。

就在這時,季缺忽然把油燈吹滅了。

寧紅魚挑眉,沒有說話。

這時,季缺的聲音傳了過來——“你看這是不是有字?”。

“字?”

寧紅魚走了過去,近乎和季缺臉挨著臉看向了這屍骸的某個位置。

這具屍骸她早已看過上百次,而且用過她銳利的眼,都沒發現什麼字。

而就在這時,她真的看到了一點字。

或者說,一點很暗澹的金光。

黑暗的環境中,那金光遠遠比不上螢火的光輝,給人一種稍縱即逝的眼花感。

可寧紅魚還是看見了。

它貼在“嵴椎”的某處夾縫中,澹澹的形成了幾個很特別的“符號”。

寧紅魚挑眉道:“經文?”

季缺說道:“翻譯翻譯?”

寧紅魚搖頭,說道:“這種經文很老,我得去查查。”

一段時間後,寧紅魚拿著一本泛黃的經書回來了,仔細比對了一下,疑惑道:“人參果?”

季缺疑惑道:“人參果?鎮元子的人參果樹?”

寧紅魚說道:“什麼果樹,什麼圓子?”

季缺和她近乎臉貼著臉,說道:“你難道沒聽過人參果樹。”

寧紅魚搖頭,說道:“沒有。”

“哇!”

就在這時,黑暗的石室裡忽然傳來了一聲嬰兒的啼哭聲,嚇了兩人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