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庭院深深,院落裡那片高大的梧桐木隔絕了絕大部分冷風,整個院落卻更顯冷寂。

衣著雍容的白夫人緩緩走過長廊,保養得很好的細淨臉龐上並沒有什麼喜色,而她旁邊的丫鬟手裡捧著半塊發黴的燒餅,眼裡滿是不解的情緒。

她知道夫人最愛乾淨了,而這個燒餅看起來有些年頭了,讓她這個下人都有些受不了。

......

季缺坐在陳府的廳堂裡,看著廳內佈置得很雅緻的傢俱和擺設,再次感嘆有錢人家真好。

是的,這些東西他沒怎麼接觸過,也不瞭解,可一看就很貴。

放棄這門婚約,意味著會放棄一個冰冷富婆。

季缺感到有點可惜,又不算太可惜。

如今他更多的,還是緊張。

退婚是第一次,這見長輩說退婚的事更是第一次中的第一次。

這竟然有種前世被老師叫到辦公室說早戀問題的感覺。

隨著門口的光影一陣變幻,一個儀態雍容的貴婦帶著一個丫鬟走了進來。

僅僅從對方的服裝和氣質來看,這應該就是白府的女主人白夫人了。

他趕緊起身行禮,顯得很有禮貌。

如果白姑娘是親生的話,從她母親的模樣來看,大機率是個美人了。

白夫人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緩緩坐在了主座上。

嗯,這孩子至少長得比她想象中要長得好看許多。

那半隻發黴的燒餅被丫鬟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季缺見狀,剛想掏出懷裡的那封婚約信,結果白夫人卻伸出了手,說道:“賢侄,這個不急。”

季缺坐了下來,沒有繼續。

雖然非親非故,但對方始終是長輩,還是長得挺好看的長輩,身為客人,他確實得先看主人的安排。

白夫人端起了茶杯,看了那半隻燒餅一眼,沒有喝,說道:“賢侄,多久到的天仁城?”

季缺回覆道:“清晨剛至。”

白夫人點頭,說道:“旅途勞頓,那該好好歇歇,再去轉轉,清運河的花燈算漂亮,雨花巖的風景也不錯。”

季缺回應道:“多謝夫人提醒,晚輩忙完正事,會好生做這些的。”

白夫人眉頭微挑,說道:“其實此事不用如此著急,畢竟不是小事。老爺子當年受了你家老爺子一餅之恩,要讓我等銘記於心,我等自然不敢忘。只是婚姻之事,萬不能太過草率。”

季缺點頭,說道:“確實如此。”

陳夫人說道:“靈霜不在,這事得緩緩。”

季缺趕緊說道:“恕晚輩冒昧,敢問白家小姐何時歸家?”

此話一出,旁邊長得有點尖酸的丫鬟不禁悄悄翻起了白眼。

這也太心急了吧?

白夫人依舊不動聲色,不過心頭已有些成見。

這少年長得不錯,但終究是個小地方來的,以為靠著半隻燒餅,就能輕易娶走她女兒,過上截然不同的富貴生活。

心太急了點,不過也可以理解。

她的臉色變得冷淡了一點,說道:“父親大人已經走了,老爺雖也不為官了,可不大不小也是個人物,非常注重府上人的人品。你我頭一次見面,並不瞭解,聽聞你是個秀才,想繼續考取功名?”

季缺回答道:“其實並不是......”

白夫人眉頭微挑,略顯詫異道:“你已中舉?”

季缺一本正經道:“其實,晚輩今年考秀才未中......”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聽到這裡,旁邊的丫鬟嗤的一下笑出了聲。

連個秀才都不是,竟然這麼急著高攀小姐。

白夫人冷冷看了丫鬟一眼,丫鬟趕緊閉嘴,不敢造次。

這個時候,白夫人喃喃說道:“其實賢侄不必介懷,讀書考取功名這條路其實並不算是唯一的選擇,甚至可以說不是最好的選擇了。

如今朝堂早有重武輕文的趨勢,靈霜大哥只不過比你年長五歲,去了邊疆,早已憑自己的努力成為了千戶。

白家一兒兩女,靈霜大哥不說了,沒丟老爺的臉。兩個女兒更是爭氣,妹妹露兒天資上品,早已被雲雪宗相中,只待到年長一點,便會成為修行中人。至於姐姐靈霜,你應該聽說了她在青玉榜上排第六,名氣比老爺還大......”

聽到這些家短里長,季缺有一種前世站在烈日炎炎的操場上,校長只講三點的錯覺。

在那丫鬟的眼中,他是有點坐如針氈了,於是丫鬟不禁悄悄癟了癟嘴。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就算有,也不是誰都能接得住的。

作為府上看著自家小姐驚豔所有人的下人,這位夫人的貼身丫鬟一直以大小姐為榮,更知曉大小姐在老爺和夫人心中的份量。

得知小姐有這樣一份莫名其妙的婚約後,丫鬟第一反應就是不公平。

小姐怎麼可能嫁給一個普通人。

自始至終,他都對傳聞中小姐的婚約物件,也就是季缺很排斥。

今日一見,得知這少年從鄉下來的不說,竟連秀才都沒考上,更是加深了這種想法。

季缺剛想張嘴說過,結果這白夫人說話彷彿不用喘氣一般,繼續補充道:“李賢侄,你對天仁城不熟,對修行之事恐怕也不算了解,潛力遠大的修行人士在盛朝的地位,那絕非是一個秀才高中進士,再當一個官員可比的。

長輩是需要尊敬,但已故的他們做的決定卻不一定要全盤接受,我們後人需要用更加合適的方式來處理。

你初來乍到,可能在某些方面看得不太清楚,我和老爺的意見是,你可以先在城中熟悉一段時間,我們可以透過一定的關係送你去軍部,讓你擁有和靈霜大哥當年一樣的起點,如果你真的是一個可塑之才,是一個好男兒,不僅是你的福分,也是朝廷之福。

那時,露兒和我們也能更加了解你,到時候再談這份婚約是最合適不過的,你覺得呢?”

聽見“你覺得呢?”這句話後,季缺本來失去神采的雙瞳重新變得明亮起來。

我的媽呀,終於說完了,該我說了?

季缺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說道:“那個,伯母,其實不用那麼麻煩的。”

“嗯?”

“其實,我是來退婚的。”

白夫人:“?????”

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