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人膽敢阻攔阿里克的凱旋艦隊!

大船以楔形陣列在前,捍衛著後方的長船部隊,當他們透過了博恩霍爾姆海域就全體奔向正北方。

就在西方,隱隱約約出現大片的海岸線,對航海極為敏感的人們對它充滿好奇。

此時的拉格納就待在目前的旗艦灰松鼠號上,與自己的戰友阿里克談笑風生。

無疑西方的海岸線引得他的注意。

涼颼颼的北風吹著他的鬍鬚頭髮亂飛,船艏甲板風很大,耳畔盡是隆隆豐盛,以至於說話都得用吼得。

“那邊是斯堪的納維亞?!”他吼道。

“是哥特蘭島!一座很大的島嶼。”

“是哥特蘭?就是被你們殺伐過的哥特蘭?”

“正是!”阿里克扶著木欄杆,一副無比自傲的模樣。只要給予他時間,定能對著自己的哥特蘭戰紀說個三天三夜。

阿里克已經說過很多,引得拉格納心聲好奇,乃至是羨慕。

羅斯軍隊的瘋狂武備他是看明白了,法蘭克騎兵在驚人的箭矢射擊下成了祭祀奧丁的祭品,但羅斯人的近戰搏殺能力也不可小覷。

拉格納這番與羅斯軍為伍,能夠零距離的觀摩其武備,甚至親自操縱扭力彈弓。他亦是注意到了作為將領的阿里克的雙劍,還有一鐵做的弓。羅斯人的劍是不會彎折變形的,它們富含彈性,唯一的問題是有崩刃的可能,卻永遠不會捲刃。

“只要你願意拿出一磅銀幣,就可以訂購一把鑲嵌寶石的好劍。等到了羅斯,你找尋鐵匠同盟拿出訂單和定金,十天之內必有結果。”他把阿里克的描述牢記於心,對羅斯充滿嚮往的同時,對哥特蘭島也充滿興趣。

因為,石牆部族就算是落魄到就剩下三百名敢戰男子,也沒有墮落到需要為他人馬首是瞻。如果部族真的懦弱,自己也真的懦弱,就不會憤而反擊法蘭克王國的走狗和法蘭克王國本身。

即便是羅斯公國,也不可能成為部族的宗主。

但是,與羅斯人稱兄道弟倒是毫無問題。

“現在,你們已經佔據這座島了嗎?”甲板上的拉格納又一靈魂之問。

阿里克想了想,此事確實不好回答:“佔有了,卻沒有完全佔有。一些瑞典人佔據了維斯比,島嶼的其他地區似乎就沒有定居點。或許,我們的漁民會光顧這裡,定居點倒是沒有建設。”

談及此事阿里克實在略顯慚愧,本是按照公國的計劃,羅斯是要發展島嶼面相東方的海岸線的漁村斯利托莫成為一個據點,結果此事由於後續事態的發展直接鴿了。無他,哥特蘭島距離薩列馬島和奧蘭群島的墓碑島都有較遠的距離,且整個哥特蘭處在對丹麥勢力的最前沿,羅斯人現在就在島嶼大力發展,經濟上討不了多少便宜,軍事上該據點可能還是個累贅。

聽得這樣的描述,拉格納不禁長嘆一聲:“可惜啊,好東西你們不要。”

阿里克無奈聳聳肩:“至少現在沒法要。”

“哦?你們既然不要,我帶人取之如何?”拉格納正臉明示,心中的慾望可見一斑。

“倒也不是可以,不過……”

“如何?我們不是兄弟嗎?我落難了,你們助我我,日後我們繼續並肩作戰,豈不美哉?”

阿里克畢竟沒有最高權力,他到現在的身份就只是姆斯季斯克的總督而已。按照他那樸素的想法,新認領的一群兄弟統統搬家到姆斯季斯克,大家混居一起,這樣日後去打仗不僅兵力更多,也更易協調。

但從拉格納的態度來看,這群落魄的丹麥人就是想自由的發展,就是想守著一個漁村繼續過著海上的快意生活。

“所以,你是認真的。你想最終在哥特蘭島安頓下來?”

“有何不妥嗎?”

“此事,還是要由王公定奪。”

“你弟弟?你竟不能定奪?”拉格納仍顯詫異,隨即木著臉道:“既然哥特蘭島就在西邊,既然是一座無主之地,我現在就下船,帶著兄弟們漂過去。我這樣做,你是攔不住的。不過我們仍舊是一同奮戰過的盟友。”

“那可不行。”阿里克的態度也為之大變,平靜的面目突露兇相,威脅道:“哥特蘭島不是無主之地。你記得,你們是丹麥人!你殺了瑞典的舊王,而島上現有的居民,就是那個舊王的舊部。沒有我們羅斯王公的授權,你貿然等到定居是在挑起戰爭!你現在休想離開。”

事情性質還能這樣嚴重?活成了喪家之犬的拉格納趕緊軟下心,隨口解釋自己無意冒犯,但他的內心仍有一股不屑。

拉格納並不想引發爭端,他真正的需要的是一片足夠安全的生存空間,要附近區域足夠安全、要毗鄰海洋海產豐富,背後還需要羅斯公國這一盟友做靠山。

他需要與年輕的羅斯王公正是取得同盟關係,卻也僅僅是同盟。

凱旋艦隊順利抵達墓碑島,他們的歸來立刻引起全島轟動。

除卻斯普尤特帶著人又去不列顛索貢外,歸來的船隻清一色所獲頗豐!

在碼頭,老古爾德春風得意地迎來自己的次子,現在看來老二藍狐已經是所有子女中最勇敢之輩。

整個艦隊難得在墓碑島進行補給,在島民、商人的注視下一大群衣著有些破敗的男人下了船。

一個訊息瞬間傳開——登島的異邦人都是丹麥人!

無論是羅斯還是瑞典,普通人對丹麥人高度戒備,除非他們能證明自己是友善的。

聞訊一群丹麥人拖家帶口地登島,墓碑島堡壘的所有塔樓,扭力彈弓紛紛對準了碼頭以侍衛,持械的男人們自發地包圍這一群不速之客,一時間弄得場面極為尷尬。

拉格納早就被戰爭嚇出了PTSD,別人武力威懾他就率部拔劍對峙。直到阿里克親自站出來調停,然整個墓碑島的人們立刻在本島的羅斯杜馬開會,有頭有臉的人物統一了態度:這群丹麥人可以展開貿易,但不得持有包括匕首在內的一切武器。

拉格納還能怎麼辦?他獨自一人在阿里克的保舉下進入島嶼內堡的羅斯杜馬,在這偌大的議會庭裡向著一種保持高度戒備的羅斯人、同盟商人說明自己的情況。

誤會沒有完全的解除,事情反而變得更復雜。雙方急忙做了一番磋商談判,最終丹麥人許可在墓碑島旁邊的小島紮營,可以擺開榷場出售對法蘭克戰爭掠到的戰利品。

到了這一時刻,拉格納完全明白了羅斯人的墓碑島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她是羅斯人震懾南方海域的基地、是北波羅的海貿易的中樞港,也是瑞典人、羅斯人和芬蘭人混居之地。大家無出其右地對丹麥抱有戒備心,拉格納心情自然糟糕,然事態的發展很快又令他欣喜。

做生意嘛,只要能安穩地賺錢,和誰貿易都一樣。

梅拉倫商人所擁有的最大財富就是麥子,正巧強大的羅斯公國承認麥子具備貨幣屬性。

拉格納在出售自己掠到的多餘金屬器,他基於出手換成族人過冬的財富,繳獲的金屬實際在做低價甩賣,這才是吸引商人的關鍵。

雙方為此一拍即合。

整個艦隊要在墓碑島逗留多日,顛沛流離數月有餘的拉格納所部總算暫時安頓下來。他們就地撈魚作業,將所攜帶的陶甕支起來就地煮鹽。

丹麥人似乎在掠奪羅斯公國的資源?目前他們的行為並不過分,島民視之雖有不爽,考慮到他們很快就離開,索性就忍了。

拉格納只想安穩地歇息幾天,他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羅斯人在墓碑島又有多少享受。直到他的一家人被阿里克再度拉回墓碑島。

作為一同在戰場砍過人的兄弟們,一起用肥皂洗澡,一起蒸桑拿,罷了再一起喝高度數的烈酒、低度格瓦斯、大口撕咬烤得外焦裡嫩的小麥燒餅,一切是無比的快意。阿里克酒後吐真言大談戰場上歷練出的戰友情,他是真的拿拉格納當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一個邋遢的渾身散發酸臭魚腥味的男人完全變了樣,拉格納從未有這般享受,也真切愛上了這裡的生活。

他大開眼界,整個人最願意在蒸了桑拿後泡進大木桶裡。

他是在古爾德家的墓碑島宅邸享受的這些,作為擁有大量財富的大商人,搞些極致的享受再合適不過。

他與阿里克、藍狐享受泡澡的日子,罷了還有大商人提供的女奴得以享用,事後更有喜訊,所謂女奴的歸屬權已經交給了自己,甚至不用付出代價。

這是為什麼?

機智的古爾德自知命不久矣,他本人對丹麥聯盟並無恨意,只是對過去的當權者愚蠢地驅逐外域商人的手段而憤怒。這夥兒落魄的丹麥人既然是要與羅斯王公結盟,阿里克為其作保,自己的次子與之並肩作戰。那麼為了家族商業活動,現在就拉攏一下這個年輕而落魄的丹麥領主,有助於家族未來繼續在丹麥攫取商業利益。

幾天的舒服日子如同夢幻,拉格納甚至愛上了這座島嶼,幻想著好日子可以持續。

但這裡畢竟只是一個小島,在阿里克的描述裡,東方的新羅斯堡更是一座大城市,更為東方的諾夫哥羅德,到處都是羅斯人。

就在島上,拉格納買到一小罐蜂蜜、一些覆盆子果乾,甜蜜的小食取悅自己的兩個兒子與正妻,順手也把自己新得的女奴帶在身邊,他的家庭需要一個幫傭者,現在問題已經解決。整個部族倒是還有一個大問題——女人的絕對不足。

都是因為戰爭,石牆部族損失了大量的婦女和孩子,男人們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妻兒,後續對法蘭克的報復尤其是火燒不萊梅算是暴戾復仇吧,然人口還是絕對的不足。

他聽到一些傳聞,所謂東方的芬蘭,也就是耶夫洛的領地,那裡的女人價格很便宜。耶夫洛其人就在墓碑島的一側駐紮,在與其溝通一番後,耶夫洛直截了當地提出了條件:“你想得到我們的女人不是不可以。你必須拿出錢財來交給她們的父母,你必須發誓善待她們。她們可以不是正妻,但不得為奴,若被我獲悉了不良狀況,我會報仇。”

雙方很快達成了交易,就是蘇歐米的女人即是透過正常途徑外嫁,“聘財”自然少不了。耶夫洛何嘗不需要大量的物資,當他親自開始治理伯爵領,其中的麻煩這才知曉。他的權勢來自於羅斯王公的欽定,能被蘇歐米人完全承認,也在於他個人的蘇歐米血統,以及與聯盟頭目女兒生下了兒子。

有道是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透過外嫁再拉攏到拉格納的一票落魄丹麥人,一來外嫁之事即可大賺一筆,二來那些外嫁女人生了孩子,這些孩子不對芬蘭有所感情也是不可能。

迎娶年輕的芬蘭女子必須拿出一磅銀幣,少一枚都不行!

耶夫洛把條件定得很死。

這一價碼雖然有些極端,拉格納索性咬咬牙認了,至於何時展開交易,至少不是現在。

混合艦隊繼續向東,真正的大城市、名義上的一國之都盡在眼前!

拉格納抱著大兒子軟腿的伊瓦爾,其正妻抱著才一歲的次子比約恩,還有身後那不知是笑是哭的新晉女奴,都面對著連成一片的新羅斯堡城牆興嘆。

科特林島附近停泊大量小船,有明顯是運沙石的船隻有艦隊附近漂過。船員先是看看艦隊,眼神旋即又瞟向城市。

進入芬蘭灣以來艦隊總是遇到往來的船隻,有的運輸木料、有的是石塊沙土,也有的物資是被布匹包裹,標準型貨船穿梭速度比艦隊更快。

艦隊抵達碼頭,實則早在突進科特林島時,新羅斯堡方面就注意到那桅杆上飄揚的旗幟。

總督科努松獲悉情況,立即斷定此乃王公派遣的討伐部隊的凱旋。

大船紛紛靠岸,還是如墓碑島發生過的那般,大量的丹麥人就是花錢在墓碑島買了新衣服,他們的髮型、衣著習慣與羅斯人有明顯區別,再一次引起警惕。

丹麥人被迫再一次待在碼頭處等待進城許可,拉格納則張著雙臂向著上年紀的總督迎面走去。

雙方擁抱致意,嬉笑也瞬間化作了緊張聞訊。

總督高度戒備問之:“你去時五百人,在我看來你的人手變成了一千人?那些男人根本不是我們一族,從何而來。”

“是丹麥人。”

“啊?!”總督大吃一驚連退三步。

“有何可怕的?”

“你!好小子!阿里克……是你把一群丹麥男人帶回到的?”

“哈哈!是我。”

“回答得輕巧,王公可曾同意?”

阿里克聳聳肩:“我知道大家畏懼什麼,放心,我不會讓他們進城,武器也都暫時被咱們看管起來。科努松叔叔,這是一群落魄的丹麥人,倒是和我一同攻擊了法蘭克。這一戰我們獲利巨大,我十分擔心咱們的王公會高興得滿地打滾。”

用詞頗為詼諧,尷尬緊張的氣氛突然緩解不少。

科努松木著臉:“你知道就好。既然有你作保,出了事端你就是重大責任。”

“現在王公何在。新羅斯堡是都城,他當在這裡。”

“不在此地。王公在諾夫哥羅德,看情況王公又要在那邊過冬了。”

聽得這個情況,急著向弟弟留裡克彙報自己輝煌勝利的阿里克實在遺憾,雖是如此,大量的物資也得抓緊時間卸下。畢竟自己與弟弟有約在先,繳獲物資固然是五五分賬,屬於王公當歸為國帑的羊毛、麥子等都要安置在新羅斯堡的倉庫。無它,諾夫哥羅德的倉庫定然因為麥子豐收而堆滿,剩下的大糧倉就只有新羅斯堡的糧倉區了,除非建設新的。

既然牽扯到卸貨,大量城市勞動力齊聚港口,男人女人排著隊報名做搬運工,只為獲得一筆豐厚的報酬。

如此,已經奉命舉族先遷移到涅瓦河右岸,即與冬宮對面兔子島堡壘隔著涅瓦河相望的荒地紮營的拉格納所部,男人女人齊刷刷地欣賞這一龐大的城市,還有碼頭的繁忙。

羅斯的強大可用此城的繁榮與堅固詮釋,只可惜大家仍不被許可進入城市。

這一切拉格納是理解的,雖然兄弟們與阿里克所部並肩作戰彼此達成互信,龐大的羅斯公國民眾都是聽從羅斯王公的。大家丹麥人的身份可謂被排斥的根源,大家必須得到羅斯王公的豁免,乃至簽署一份同盟條約。按照拉格納的願望,如果石牆部族成為羅斯公國的僱傭兵最好,據說王公自己的衛隊裡就有不少人就是丹麥人,他們可以自己如何不行?

他期待著一次完美的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