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床產婦出現高熱和畏寒寒戰現象。

這讓鍾楚樓心裡十分難受。

他仔細回想自己手術全程,也想不出自己的手術過程存在什麼不妥。

鍾楚樓堅信自己的手術過程沒有問題,但產婦為什麼會出現這些現象呢?

“你有什麼猜想呢?”華敏主任看著自己認真的學生。

鍾楚樓說道:“我懷疑她可能發生了嚴重的產褥感染。”

“那就做一個血培養,”華敏主任交代道,“和秀真那邊對接一下,做一下預案,萬一產婦家屬追究你的責任該怎麼應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華敏主任正交代著,小護士林憐惜就急匆匆跑來報告說,72床產婦休克了。

“是感染性休克。”華敏主任說著趕緊帶領鍾楚樓奔赴病房。

72床被連夜送進ICU搶救。

有華敏主任在,她暫時被搶救了回來。

血培養的報告出來了,72床的確發生了嚴重的產褥感染,有細菌進入了她的血液,釋放了大量毒素,引發了膿毒血癥。這便是造成她高熱、畏寒寒戰,乃至感染性休克的原因。

鍾楚樓手術服都沒有脫,呆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怔怔失神。

華敏主任走過來,遞給他一瓶水。

他難過地喊了聲:“老師……”就說不出話來。

華敏理解他的心情,在他身旁坐下,拍拍他的肩,給他鼓勵。

“老師,我想不明白為什麼……”

他做了他該做的一切,但是為什麼會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

“產褥期毒膿血癥只有在教科書和文獻當中才會見到的病症,卻被你遇上了,老師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阿樓,你要明白,小機率事件不代表就一定不會發生,哪怕咱們的手術技術一直在進步,抗生素運用也已經這麼普及了,也依然會發生小機率事件。既然遇到了就坦然面對,醫生也好,產婦也好,都是要面對的事情,只要你的處理過程是符合原則的,就不要害怕,坦然面對就好了。”

得了華敏主任的安慰,鍾楚樓內心略略放鬆了些,但他依然充滿內疚。

因為這是他的病人,他親手做的手術,一個健康的產婦在經過他的手術處理之後,導致了這麼嚴重的後果,感染了,被送入了ICU搶救,不論誰都要心裡難受的。

何況是鍾楚樓這麼善良、反求諸己的人?

華敏主任讓鍾楚樓先回去好好休息,調整一下精神狀態,鍾楚樓怎麼肯呢?

他想去向72床和家屬道歉。

秀真急忙阻止他:“你別犯傻了,家屬正愁沒機會攀扯醫院呢,你這是明晃晃給人家遞把柄,回頭好讓家屬訛醫院哪?”

“可是人家好端端一個產婦,健健康康來生孩子,孩子沒生出來,改成開刀,多吃一次苦也就罷了,又遭遇這麼嚴重的感染,還被下了病危通知單,進了重症監護室,我們醫生連一句道歉都沒有的話,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看著鍾楚樓垂頭喪氣的樣子,秀真替他捏把汗。

“我們醫院不是草菅人命的地方,我們醫生更不是醫德敗壞,要你這麼說的話,72床原本還是我的產婦呢,那我也有責任咯?是我把這名產婦的手術推給你的,但我問心無愧。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鍾醫生,我勸你,當醫生首先要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否則就是引火燒身。”

秀真想,鍾楚樓到底比自己年輕,不經世事,不懂得醫患關係的微妙,才會這麼剃頭挑子一頭熱地犯傻,她可不能看著鍾楚樓做個爛好人,斷送自己職業生命。

秀真去請示了華敏主任,大家出於保護鍾楚樓的目的,召開了科室內部討論會議,認定鍾楚樓的手術過程符合原則,對72床的處理不存在違規情況,72床的感染病症與鍾楚樓無關。

白紙黑字,有了會議紀要,想著一旦72床家屬鬧起來,醫院也能給鍾楚樓撐腰。

但鍾楚樓經過思想掙扎後,還是去向72床道歉。

他提著果籃走進72床的病房,一顆心懸著。

不料,不待鍾楚樓開口,72床產婦的家屬就先發話了。

“鍾醫生,這幾天真是辛苦你了。”72床丈夫是個戴著金邊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男人,從頭到腳都散發一股子書卷氣,說話語氣更是溫柔,他的眼神清澈,如涓涓細流,讓鍾楚樓內心一暖。

“因為我愛人的事,這幾天讓你忙碌了許多,我媽說你都瘦了。”男人微笑著說道。

的確有這麼個重症病人,鍾楚樓比平時忙碌了很多很多,陪著產婦做各種檢查和治療。

聽女婿提到自己,丈母孃便上前拉著鍾楚樓的手,笑吟吟說道:“我家女婿還擔心我女兒萬一救不過來怎麼辦,我安慰了他,我們要相信醫生,老天爺一定不會辜負醫生的辛苦的,有這麼兢兢業業的醫生在,我家閨女一定會化險為夷的,你看她現在不是好轉了嗎?”

鍾楚樓看向病床上的產婦,她正抱著嬰兒餵奶,一臉慈祥母性的光輝。

“謝謝你啊,鍾醫生,辛苦你了。”72床的笑容和她母親一樣溫暖。

鍾楚樓眼睛酸酸的,有一股熱浪想要衝出來。

他放下果籃,走出病房時,內心的一塊石頭似乎被一雙溫暖的手搬開了。

人與人之間,以誠為貴,不是嗎?

鍾楚樓想和人分享他此時此刻的內心感受,可是秀真和葉豪,不一定會理解他,他們只會勸告他,告誡他,但鍾楚樓真的需要有個人分享他的心得。

當鍾楚樓拿出手機,自然而然撥出曦和的手機號時,不由愣住了。

啊,為什麼是曦和啊?

鍾楚樓想起來,這幾日忙著醫院的工作,竟然忘了關心一下曦和的情況,不知道曦和怎麼樣了。

曦和看到鍾楚樓的電話,很訝異。

曦和說:“我帶著我媽在看燙傷,鍾醫生你找我什麼事嗎?”

曦和是沒有母親的,她口中的媽媽應該是丁子由的媽媽。

曦和還沒有離婚嗎?

鍾楚樓閃過一連串失落的想法,說道:“沒,沒什麼。”

曦和見鍾楚樓已經掛了電話,便也不以為意,把目光落向江美桃的傷口。

在診所醫生的要求下,江美桃將褲子從大腿上退了下去,她有些難為情,但醫生看到她的傷口後立即發出一聲驚呼。

流膿這麼嚴重了,他可看不了。

“媽,要不我們去醫院吧!”曦和同江美桃提議。

江美桃立即拒絕了:“阿清說過了,我這是燙傷,去醫院沒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