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道:“今兒年初一,姑娘高興點兒。夫人一直忙這事兒呢,姑娘也去寬慰寬慰夫人。”

這只是在燕國公府,夫人仁善,府上孩子多,去看看別的府上,哪兒有這麼多的孩子。

淨有主母容不下旁人,整個府裡都沒幾個孩子。

有的根本生不下來,好不容易生下來,幼時夭折,這種多的是。

也是夫人心善,國公府才人丁興旺。

她還聽外頭人說過安王府的事兒,說安王妃善妒,除了府上的世子,就沒別的公子。

不過安王世子身體不太好,好像一直用多好的藥吊著。估計也是因果輪迴報應不爽,做孃的做了壞事,就報應到兒子身上了。

從這上頭看,大公子到五姑娘四人,身體康健,二姑娘落水後越來越好,夫人做得就沒錯。

但也有不好的地方,都說人丁興旺好,可像大公子和三公子之間,一個資質平平,一個聰慧上進,兄弟之間有不同之處。

若是沒三公子,在大公子落榜後公爺也不至於發那麼大脾氣,說那些傷人的話了。

李嬤嬤見得多,想的也多,她覺得蘇小娘的孩子還不一定怎麼沒的,大過年這日,守夜回去,誰不是昏昏欲睡。

若是別人害的,找出證據來也難。

這後宅爭鬥,看不見摸不著,稍有不慎就屍骨無存了。

喊冤都沒處喊去。

燕明蕎坐在床上,心裡完全沒有過新年的喜悅,“先梳洗吧,等母親回來再去給母親請安。”

她現在幫不上忙,就老老實實的,別給母親添亂了。

沈氏本想瞞著寧氏,畢竟大過年的,別讓老人家不高興。

但經過一夜,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請安的時候只有蘇巧慧不在,今日就不像昨日那般,誰都沒有小聲說話。

寧氏一早來了正院,屋裡跪著落竹苑的兩個丫鬟。

出了這樣的事,她們恐怕要打發到莊子去。

落竹苑離錦華苑最近,孟小娘身邊的竹枝一早就打聽到,蘇小娘醒了之後說是孟小娘害的她。

孟小娘有些委屈,但腰背挺的筆直,一點心虛的樣子都沒有。

孟小娘拉著六姑娘,一旁燕明澤神色淡然。

燕明月臉色有些苦,看上去也是沒休息好的樣子,但和燕明蕎對視時輕輕點了下頭。

虞小娘等人看氣色也不好,估計昨晚沒怎麼睡。

幾個小的被嬤嬤牽著,眼神懵懂,也不知道為什麼過年第一日就這般肅然。

燕明玉拉著妹妹,和燕明燁站在一塊兒,燕明燁倒是好好的,他昨天晚上根本不知道這事兒,睡了個好覺。

燕明玉看了眼坐在上頭的祖母,又看了看其他人,什麼都沒看出來。

她原以為在燕國公府,最大的算計也就是像燕明月以前那樣,在家宴上用言語刺幾句。

誰知道還有這樣的,這可是謀害性命。也許也是蘇小娘自己摔的,畢竟那會兒天黑,又因為守歲犯困,看不清路也很正常。

燕明玉這個腦子,就只能想到這些了,燕明蕎今年八歲,讓她想一個未出世的孩子究竟是怎麼沒的,也難。

寧氏坐在上頭沒說話,老國公低下頭說了兩句,寧氏也沒什麼反應。

過了一會兒,棉簾子掀起來,沈氏和燕國公進屋了。

燕國公解了披風,坐在了兩位老人的下手,沈氏剛從落竹苑出來,蘇巧慧又睡過去了。

她對寧氏道:“母親,出了這樣的事,是兒媳管家不利,請母親治罪。”

寧氏揮揮手,“你有什麼罪,一個府上上下下,這麼多事,你還能全管到?”

燕國公道:“不怪念安,昨兒還提醒過,讓她不要守歲。”

大年初一,寧氏不想一年開頭就因為這種事讓整個府糟心,她道:“蘇小娘自己失足摔倒,沒了孩子,她心裡也不好受。你多給落竹苑些補品,缺什麼壽安堂有。”

沈氏看了寧氏一眼,“……嗯,母親說的是。”

趁著說話的功夫,沈氏看了眼下面,什麼表情都有。

擔心的有,詫異的有,孟小娘臉色和往日沒什麼差別,沈氏又想起了和蘇巧慧說的那句話,說話得講真憑實據。

寧氏目光在眾人身上掃了一圈,道:“這事兒誰也不敢私下議論,若是傳到我耳邊,全打發到莊子去。行了,新年新氣象,也別為這樣的小事弄得不高興了,過年就這麼幾日。”

這種事傳到外面也不好聽,左右不過是個沒出世的孩子,既然沒了,那就是和國公府沒有緣分。

別因為這事傷了國公府的臉面。

這是寧氏的意思,她本來就不是很喜歡庶出的孩子,沒出世的,半分情分都沒有。

這事就這麼過去了,下面人又請了安,這才散了。

沈氏讓趙嬤嬤看著兩個丫鬟,又給落竹苑新撥了兩人,銀子補品一股腦兒送了過去。

沈氏沒去落竹苑,而是審問了兩個丫鬟,又去下人房搜了搜,就連回落竹苑的那條路都找過了,什麼都沒有。

聽說蘇巧慧醒過來之後,不能接受這個結果,一直大哭喊著是孟小娘害了她,沈氏沒辦法,只能讓讓丫鬟好好照看。

若是孟小娘做的,不可說不高明,當晚天黑,又只有兩行人,月黑風高之夜,幹什麼都沒人發現。

初一這日寧氏不想生事,直接給遮掩過去,不過是怎麼沒的,都是蘇巧慧自己不小心。

而蘇小娘出事,是她這個主母管家不利之過。

那個沒了的孩子,跟從沒有證據,最主要的是,這天小產,燕國公怎麼可能還會再去落竹苑,都數不清一箭幾雕。

沈氏現在覺得不是孟小娘,她能有這樣的腦子?連證據都處理得乾乾淨淨?

沈氏在蘇巧慧有孕時,一直擔心孟小娘會趁機在飯菜裡做手腳,但沒有。

真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沈氏昨兒就怕蘇巧慧出事,讓她早些回去,若是早點回了,興許就不會出事了。

*

燕明月跟著回了錦華苑,回來之後她讓丫鬟帶明芸去睡覺,“這麼早醒,再睡會兒吧,看外面天還沒大亮呢。”

燕明澤道:“六妹妹早就送回去了吧,平時不也是這個時辰起來嗎。”

燕明月:“送出去。”

很快,屋裡就剩孟小娘燕明澤她們三人了。

燕明月看著小娘和弟弟,問:“是不是?”

燕明澤沒有回答,而是往落竹苑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娘,我和你說過,萬事要謀劃要等,這次不行還有下次,重要的是別讓人抓到把柄。”

一個小小的石塊,能踩中算她倒黴,踩不中算她命好。

現在看,蘇小娘這人還是倒黴些。

這不比去收買她的丫鬟最後被反咬一口強得多?

燕明澤一臉無所謂,“你說她也是,非要跟著咱們守歲做什麼,我看她困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還想在父親祖母面前獻好,祖母也沒多看重……”

燕明月看了看燕明澤,又看了看孟小娘,“小娘,你們怎麼能做這樣的事!”

燕明澤打量了燕明月一番,“哎,你不會跟著母親幾日,性子就變了吧,那蘇巧慧給了小娘多少氣受,她落到今天的下場也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只能怪命不好,稍微一個小石頭,就她踩上去,還絆倒了,就算怪也只能怪下人收拾得不好。

估計父親還會以為她是福薄之人,所以說,命不好怪得了誰呢。

“只是摔一下,我當初不也摔過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燕明月看著眼中帶著得意的弟弟,心裡有種荒誕之感。

那是一條命,府上府醫不在,蘇小娘很可能丟了命,什麼就咎由自取,明明小娘也是妾室,她也是妾室。

孟小娘趕緊打了個圓場,“好了好了,你們姐弟倆好不容易過年的時候待一塊久些,非要這樣劍拔弩張地做什麼,明月,小娘別的可沒做,是她自己太困了,走路摔了一跤。她這般攀咬我,我沒告到夫人哪兒去已經是顧及她剛沒了孩子,心情不好了。”

孟小娘挺高興的,老天都在幫她們,讓蘇巧慧晚些回去,她正好能趁亂把石頭踢走。

燕明月嘆了口氣,“小娘,你們……”

“好了好了,大年初一,她自己不中用而已。你別想這件事了,你看看小娘給你買的新首飾,喜不喜歡。”

燕明月不想看,她道:“我回院子了。”

燕明澤看她這樣子,笑著道:“回去吧,我可先說好,你別去外面胡說八道啊,祖母都說了,是蘇小娘不小心摔了,誰都不許亂說。”

燕明月沒說話,她沒辦法去向母親告發自己親弟弟和小娘,也沒辦法像燕明澤一樣說那是蘇巧慧不小心摔的。

燕明澤當初敢設計沈元景,現在敢設計蘇小娘,以後呢,會對誰下手?

大哥?還是二哥……會不會是二姐和五妹妹?

他一向這樣。

燕明月回了自己的院子,過了半個多時辰太陽從東邊升起,有點可笑,今日天還挺好。

*

請過安後,燕明蕎去燕明玉那兒吃早飯了。

一個上午,她都在玉明軒待著,本來今日該和母親一塊兒用飯,但出了這樣的事,母親要忙著處理後面的事,燕明蕎自知不能搗亂,就過來了。

兩人心情都不太好,燕明玉連話本子都看不進去,就忍不住嘆氣,覺得蘇巧慧可憐,給這麼一個人生孩子,孩子沒了,沒人在意。

燕明蕎一直看著窗外,她總覺得這件事似曾相識,好像在哪兒見過。

摔倒……就算天黑犯困,可有丫鬟扶著,怎麼就能摔了呢。

燕明玉對著妹妹道:“別想了,這事兒有母親呢。”

燕明玉慶幸自己要嫁的家裡省心,就一個繼子。

這要是嫁到一個有婆婆要傳宗接代的人家,就算她能給納妾,到時候被人算計了,她根本找不出是誰來。

燕明蕎點了點頭,她和蘇小娘都沒說過幾句話的,連相熟都算不上,覺得可憐是可憐,但遠遠沒到為她打抱不平申冤的地步。

是啊,一切有母親呢,祖母也說了,是不小心的。

可是……

“二姐姐,我還是想去那條路上看看。”燕明蕎還是坐不住,都說什麼都沒有,但她就是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