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兩人並肩走在周家蕭索冷清的長廊。

周墨行步伐緩慢,突然低笑了聲,帶著些許的問詢:“你這麼大費周折,就為了見我?”

“是。”黎宴南笑意冰冷,他淡淡道:“您畢竟是大人物,費這麼多周折見一面,值得。”

“楚家和我的關係雖然,但是說到底,也就是朋友之交,你因為針對我,所以針對楚家,不明智。”

周墨行頓住腳步,轉過身,看著黎宴南,笑意和善:“你要是真的對有什麼意見,大可以衝著周家來。”

“周家如今是周應淮在管事,據我所知,他現在人不在寧城。”黎宴南眉眼淡漠,站在周墨行面前,帶著諷刺:“你還真是連自己的兒子都沒有半點心慈手軟之心。”

“我查過你了,你父母離世後的這些年,你把黎家管理的很好,從這點上來說,你做周應淮的對手,對於他而言,也是鍛鍊。”

周墨行並不覺得難堪,反而用直白篤定的語氣說:“他這些年一直都是我行我素慣了,也沒有真的在商場上遇見什麼對手,你要是能出手對付他,也算是讓他提高戒備,好事一樁。”

這些話,從一個父親的口中說出來,多少是冷血的。

黎宴南搖頭失笑,“你對自己的兒子都能這麼不留餘地,我確實沒有想到。”

“他是我的兒子,更是周家的家主,多經歷些挫折和挑戰,是應該的。”周墨行不以為意,笑容甚至加深,“比如你,你父母的死,不就讓你得到了很大的教訓和成長嗎?”

黎宴南的面容冷若冰霜,銀絲眼鏡之後,一雙眼睛一片冰冷。

他真是想不明白,周墨行怎麼能把這種冷血的話,說的這麼冠冕堂皇。

他咬了咬牙,冷笑:“這麼說來,我還應該感謝你。”

“當年我和你父親的爭鬥,確實讓你們黎家遭受了滅頂之災,可是如今,一切不都已經好好的了嗎?如果不是我當年對黎家出手,黎宴南,你不見得能達到今日的成就。”

周墨行理所當然的話語冰冷,沒有半分溫情可言。

黎宴南突然就明白了,周墨行為什麼能這麼毫無愧怍的站在自己面前。

因為他的內心深處,確實不覺得自己有任何的錯。

“我今時今日得到的一切,難不成還要感謝你當年的手段卑劣?”

黎宴南開口,聲音是冷的像冰:“周墨行,我見過厚顏無恥的人,但是你這麼下作的,我也是第一次見。”

周墨行已經很多年沒有被人指著鼻子罵了,他也不介意,笑笑,“你和應淮一樣,能力出眾,但是你們都還是太年輕了,也不夠沉得住氣。”

黎宴南額角的青筋暴起,形狀猙獰。

他冷冷的看著周墨行。

周墨行坦然一笑,緩緩道:“你來見我,無非是想看我為了楚家的事情向你跪地求饒,我和楚博淵之間,莫逆之交,也的確配得上我對楚家多加偏袒,可是.我是不可能為了楚家向你道歉的。”

“這話我還真是受教了,這麼一說,你是不打算為了楚家低頭的?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多此一舉,見我。”黎宴南緩緩開口,一字一頓,看著周墨行坦然的面容。

男人臉上有歲月留下的痕跡,但是並不妨礙風華和俊美。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是個沒有心的劊子手,多麼諷刺的一件事。

周墨行微笑,很從容:“當然是為了讓楚家那邊看到,我已經盡力了,見過你了,至於你之後想要對楚家怎麼樣,就不關我的事了。道歉,這絕無可能。”

不可能為了楚家道歉。

也不可能為了當年黎家的慘劇道歉。

多麼刺耳又是多麼真實的一番話。

黎宴南感覺到周身的血液似乎是要凝固了,難掩的刺痛。

他西裝衣襬下的手握成拳:“我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了,面對當年的事情,你多少應該覺得抱歉。”

“抱歉?”

周墨行嗤笑,他拍了拍黎宴南的肩膀,在後者的身形僵硬中,若無其事道:“我有什麼可抱歉的?對了,你不知道吧?當年你父親之所以這麼相信我,是因為我們曾經也是好友,關係甚至遠遠超過我和楚博淵。”

黎宴南瞳孔緊縮,難以置信的看著周墨行。

周墨行不以為意,笑笑,“可是商場上面哪有什麼真心朋友,就算有,也遠遠比不上利益。我可以在不侵犯周家的利益的前提下,對我的朋友真心相待,可是如果這個人侵犯和傷害了周家的利益”

周墨行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放下手。

黎宴南沉默無言的看著他,一張臉面色蒼白。

“你如果是我的兒子,我會很欣慰。”周墨行說:“但是你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黎總,任何東西對於我來說都是可以捨棄的,除了周家。”

黎宴南從周家離開,管家親自將他送到了門口,畢恭畢敬地說:“黎總,老爺說了,和你聊天很開心,以後有機會可以常來。”

黎宴南在這話語中,聽出了奚落和嘲諷。

常來?

來自取其辱嗎?

周墨行的心,比黎宴南想象中,硬的多。

一輛商務車停在了周家門口,助理替黎宴南拉開車門,他黎宴南面無表情的上車,面色之難看,讓車內的助理和司機噤若寒蟬。

“黎總.您還好嗎?”助理小心翼翼地問。

黎宴南不說話,卻在冗長的沉默後,突然輕笑了聲。

倘若只有周家是他周墨行在乎的,那麼他撞到頭破血流,讓周家也傷了痛了,是不是才能得到一個懺悔?

經年的執念早就已經在心中生根發芽,根本就沒有拔除的可能。

黎宴南心中一片冰涼,難以管束的恨意,開始瘋長.

江檀父母忌日這天,江南是連綿的雨。

天色還沒亮,周應淮就把江檀叫了起來。

男人聲音溫和,淡淡的說:“檀檀,我陪你去掃墓。”

江檀所有的睡意都消失,瞬間清醒了,她睜開眼,看著面前穿著簡單的黑色襯衣的周應淮:“你陪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