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檀的簡歷很特別,除了表格上墨色均勻的橫豎線外,所有的字都是手寫的。

她的字跡很工整,只消看一眼,就知道是那種在學校認認真真讀書的女孩子。

一筆一畫都寫得很用力,帶著未脫的稚氣。

那份簡歷,周應淮一直都留著。

於是此時,才能坐在書房裡,拿在手中端詳。

簡歷的右上角還貼著江檀的照片,應該是她高中畢業的時候拍的,團團圓圓的一張小臉,糯米色,眼瞳黑澄,唇色柔嫩。

她的眉眼實在是好看,就好像江南水鄉的柳枝拂水,帶著生機和叫人憐惜的氤氳溫柔。

周應淮從不覺得自己是個感情用事的人,只是看著江檀的照片,竟然鬼使神差的,將其小心的從簡歷上取了下來。

至於究竟是什麼心思,周應淮沒有細想。

寧城一夜的大雪,溫度降到了零下。

江檀起了個大早,看了眼身旁睡得正熟的周應淮,親親他的臉,像只小貓似的蹭了蹭。

周應淮半醒著,於是閉著眼,手揉亂她的頭髮,嗓音喑啞:“怎麼醒這麼早?”

江檀當然不會說,她要去看鄭珩那個病號。

她只是說:“我要去趟機構,你繼續睡。”

周應淮點點頭,他的手扣住她的脖子,沒有睜開眼,吻落在江檀的側臉上。

江檀聽見他說:“嗯,乖。”

“周應淮,我會乖的。”她看著他,認真的說:“你放心,你和我在一起,我不會成為你的負擔。”

周應淮沒有回答,只是在江檀離開後,才緩緩睜開眼。

負擔嗎?

這個詞真是重。

周應淮從未將江檀置於負擔的位子上,養朵小花,嬌貴就嬌貴點,費心就費心點,怎麼談的到負擔這麼嚴重的地步?

只是這人間朝夕,有一個這樣的人陪在身邊,好像就算是負擔,也是值得的...

江檀給孟彥西打電話,問鄭珩喜歡吃什麼水果。

那頭的孟彥西沉默了片刻,說:“這樣吧,我陪你去。”

於是一小時後,江檀和孟彥西一起出現在了鄭珩的病房裡。

私人套房十分優雅,環境也是沒得挑。要是忽略鄭珩正在打點滴的手和慘白的病號服,倒不像是在醫院,而像是在度假。

鄭珩看著眼前的果籃,又看了眼坐在自己面前的江檀和孟彥西,一時間,真是被熱鬧笑了。

“江檀,你真心來看我的?”剩餘吊兒郎當的,滿是刺。

江檀點點頭,說:“是的,希望你能早日痊癒。”

“我痊癒了你有什麼好處?”鄭珩摸摸下巴,好奇的看著江檀,“你不是應該希望我半身不遂嗎?”

“只是小矛盾,說到底你是為了周應淮,而我...我非常愛他,我不想他因為我兄弟鬩牆。”

江檀說到這裡,認真的看向鄭珩,“所以,我想和你和解。”

鄭珩有些煩悶。

如果說昨晚,周應淮的電話只是叫他覺得前者鬼迷心竅,那麼今天,他對江檀,更多的是愧疚。

他處事方式極端,江檀能夠平靜的坐在他的面前說這些話,叫他刮目相看。

但是鄭少爺畢竟是丟了個大臉,現在直接翻篇,又實在是拉不下面子,便說:“我不和你計較,也是看在應淮的面子上。”

江檀笑笑,說那就好。

而孟彥西抬起眼皮,看著鄭珩,溫雅內斂的男人聲音難得冷重,“鄭珩,大家以後還要常常見面,你和江檀鬧僵了有什麼好處?”

鄭珩連忙擺手,“我可沒打算鬧僵啊!”

孟彥西聲線偏冷,“既然如此,江檀一個女孩子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還說看在周應淮的面子?”

“行!是我說錯話了!”鄭珩發現,自己的朋友一個兩個的,脾氣怎麼都那麼爛,他頭痛的說:“我真不生氣了,昨兒個晚上,應淮還給我打電話說了這件事,這事兒說到底,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我現在真知錯了!”

江檀一愣:“周應淮昨天給你打電話了?”

“對,他和我道歉來著。”鄭珩拿起桌上的桃子,塞到了江檀手裡,“所以咱們現在,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江檀接過桃子,答應了。

她的腦子亂亂的,裡面全都是那一句,周應淮和鄭珩道歉了。

周應淮這麼驕傲的人,竟也會有道歉的一天。

是為了自己嗎?

江檀鼻尖一酸,桃子的香甜味竟然能引發更加深刻的酸澀。

三人就這麼不尷不尬的坐了會兒。

江檀和孟彥西起身離開時,鄭珩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說:“有時間常來啊,我可能還得住一星期。”

江檀說一定,頓了頓又說,下次讓應淮一起來。

她表現得大方得體,從始至終,體面非常。

孟彥西雖然說讓江檀主動找鄭珩和解,可確實也沒有想,她能做到這個程度。

兩人下樓,孟彥西看著江檀,好奇的問:“你是真的一點都不生氣?”

“不生氣,”江檀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走路走得很專注,“他是為了周應淮,我不生他的氣。”

孟彥西想問問江檀,究竟是喜歡到了什麼程度,才能這樣妥協退讓。

但是隨即,還是冷靜的收回目光,“你能這麼想,其實也好。”

接近飯點,醫院門口沒什麼人,只有車來車往。

“謝謝你陪我過來,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江檀笑著說。

這個地方,打車確實也方便。

“行,你有什麼事隨時聯絡。”孟彥西沒多說,轉身離開。

孟彥西離開後,江檀就站在原地,看周邊有沒有閒置的計程車。

冬季的風颳在臉上冷冰冰的,江檀臉凍得通紅,用手搓著。

她找得很認真,直到一輛連號的加長林肯,停在了自己面前。

這是江檀第一次,見到那位原本應該要和周應淮結婚的女子。

後者搖下車窗,露出一張貴氣精緻的臉,柳葉眉,眼神透著精明和冷靜。

她勾唇對自己不冷不熱的笑笑,“久仰大名,江小姐,我是周應淮的前準未婚妻,楚安寧。”

對,是前準未婚妻,因為周應淮答應了自己,不會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