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幾個骨瘦如柴的小孩子,蹲在灶間不遠處,淌著口水,眼巴巴望著門內的蒸汽,恨不得一頭扎進去吃個夠。

瘸腿或者眼瞎的殘疾男女,摸索著艱難的從各個破屋子爬出來。

更有老人蓬頭垢面,躲在草叢裡,不敢露面,又渴望得到一口熱飯……

李老二和所有送物資的人都是看得心裡酸澀,嗓子好似塞了什麼東西一般。

第二日大朝會之後,李老二就進了御書房。

皇上還以為他是來獻花的,畢竟這幾日百花園的名字可是在新都裡,人人皆知。

皇上笑著打趣道:“中山伯這次過來,帶了什麼好花兒?聽說你把一株地湧金蓮賣了天價,還藏了兩棵牡丹,讓新都所有愛花人都惦記的睡不好吃不下呢。”

李老二卻回道:“皇上,臣今日求見,不是給您獻花的。甚至,以後臣也不會給您鮮獻花,一株都不成。”

“大膽!”太監總管正給皇上倒茶,立刻開口呵斥,望向李老二的眼神彷彿在看一個傻子。

李家是吃錯了什麼藥,不想活了嗎?

居然敢對帝王如此不敬?!

皇上也是意外,但他見李老二神色鎮定,再想想李家往日的忠心,就擺手示意太監總管退下,然後問道:“中山伯為何如此說?”

李老二掀起衣襟,直接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磕了一個頭,然後說道:“皇上,臣確實不準備獻名花給您賞玩,因為臣要留著名花售賣,得來的銀錢和糧食藥材等物,臣要送到賑濟署!

“皇上許是聽說了,臣用一株地湧金蓮換了不少的糧食和藥材,昨日就送去了賑濟署。但皇上不知道,賑濟署裡簡直是人間地獄,屋舍破敗,老人孩子無依無靠,骨瘦如柴,每日都有人因為病餓而死。

“臣一家人就是從北地一路逃荒而來,太知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苦痛了。臣實在看不過,已經幫賑濟署修葺屋舍,也在計劃繼續出售名花,換取物資,繼續投入到賑濟署!

“所以,臣才說以後不會獻花給皇上,不是臣小氣,實在是臣以為,比起賞花,皇上恐怕更希望百姓子民脫離苦痛,安居樂業!”

屋裡靜默了好一會兒,皇上突然笑了起來,親自起身去扶起了李老二,連連點頭讚道:“好一個安居樂業!中山伯坐下說話。”

李老二心裡長長鬆了一口氣,這才小心坐在太監端來的鼓凳上,神色裡透著幾分惶恐,低聲說道:“多謝皇上不怪罪臣的胡言亂語。”

“不,這不是胡言亂語……”皇上擺手,“若你這些話算是胡言亂語,那朕希望滿朝文武都胡言亂語才好!”

皇上嘆氣,接著說道:“其實,朕每日聽他們歌功頌德,看著他們獻各色珍寶,心裡也煩躁。

“他們與其有搜尋寶物的功夫,熬夜寫摺子的空閒,不如好好想想怎麼辦差!

“天武遷都至此,百廢待興,但世家豪門依舊奢侈無度,文武百官依舊混跡度日。

“若是每個人都像你們一家這樣,即便一點兒小事也願意全力去做,那麼無數小事加一起,天武早就安定下來,重獲生機了,可惜……”

李老二今日是表忠心來了,但並不想踩著所有世家豪門和文武百官上位啊!

皇上這話若是傳出去,李家簡直就成天武世家豪門、文武百官的公敵了!

所以,李老二趕緊起身,彎腰行禮道:“皇上,其實臣也有私心。臣一家能力微薄,能做什麼就做點兒什麼,也是盼著天武安定下來,以後就再也不用逃荒了。甚至,臣今日是來同皇上討官來了!

“皇上,賑濟署如今只有一個七品小官在掌管,這人叫程銘,行事很認真,但才能有限,加上撥到賑濟署的錢糧也不多,所以這兩年賑濟署越來越差……

“臣想求皇上下道旨意,准許臣以後掌管賑濟署,讓臣照管賑濟署的百姓慢慢活下來,然後再找個自食其力的出路。臣想讓賑濟署不再是天武的累贅,反倒能為天武貢獻一份力量。

“當然,這個過程起碼要兩三年。臣憑藉一己之力,無法實現。還請皇上給賑濟署多撥付一些錢糧,這樣加上臣賣花籌措的物資,就能保證賑濟署幾百百姓的基本所需了。”

皇上從頭聽到尾,不得不說,他越聽越被李老二這份心思感動。

但身為帝王,不會輕易下任何決定。

於是,他點頭說道,“中山伯有心為朕分憂,朕心甚慰,今日你先回去,朕先考量一下。”

李老二再次跪倒磕頭,然後恭敬退了出去。

太監總管多精明啊,不等皇上吩咐就立刻打發了小太監去調查。

不過兩個時辰,皇上午睡起來,實情就已經送回來了。

太監總管一邊替皇上換衣衫,一邊小聲說道,“皇上,老奴讓人出宮去賑濟署看了看,李伯爺說的沒錯,確實屋舍破敗,老弱病殘過的很悽苦。

“昨日李伯爺送去很多糧食和藥材,還帶了大夫,但賑濟署連一間不漏雨的屋子都沒有,只能立刻找人來修葺。今日,那院子裡都是藥味,聽說有大夫再給老弱病殘們熬藥治病呢!

“幸好那院子夠大,先前的小官也認真,但凡有死人就及時送出去,否則這一個夏日就容易引發時疫了。”

皇上點點頭,神色沒什麼變化,又問道:“戶部那邊,撥給賑濟署的錢糧是怎麼算的?”

“回皇上,嗯,戶部每個月撥給賑濟署三擔糧食,銀子二兩……”太監總管照實說,沒有添油加醋,但皇上也不是傻子,幾乎立刻就算明白了。

若是一家幾口,每月三擔糧食、二兩銀子,絕對夠用了。

但對幾百口人來說,這簡直就是杯水車薪……

皇上長長嘆氣,他自問不是昏庸的帝王,但他繼位之前,天武已經是千瘡百孔。

即便他這幾年已經全力在“救治”,但總是按下葫蘆瓢又起,讓他無措又無奈。

就說這賑濟署吧,本意是救濟北地逃來的流民。

當然有像李家這樣的,父老鄉氣們成群結隊過來的,得了落腳地努力活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