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先生想起方才彭家院子的吵鬧,下意識揉揉太陽穴,“別提了,簡直是一鍋粥!”

他輕輕嘆氣,不想說好友家裡的醜事,但不說,李家也不好應對啊。

“彭家那個小妾進門時候還是好的,生了孩子之後就長了野心要當家。於是,自小跟隨彭先生的管家被下了藥,管家常生病,她就藉機把持了後院。對待嫡女表面光鮮,實際苛待。

“甚至做假賬,貪墨了不少銀錢,拿回家貼補兄長了。先前她孃家人過來走動,看到你們鋪子生意好,就動了心思,小妾也想孃家人在左近住著,但一直找不到機會。

“碰巧婆子發現家歡和嫡女走動頻繁,這才鬧出今日這事,想從你們家這裡訛點好處,生意也接手過去,孃家人也能住的近點……”

“這真是……”李家人聽到目瞪口呆。

雖然他們都知道大戶人家後院陰私很多,但還是第一次聽的這麼仔細,同時,還非常驚訝。

一個小妾,半主半僕而已,居然能鬧出這麼多事?!

“不是說,讀書人要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嗎,彭先生也是博學之人,後宅鬧成這個樣子,他居然都不知道?”

老太太搖頭,對讀書人的崇拜突然就幻滅了三分。

溫先生也是跟著臉紅,勉強幫好友辯解道:“彭先生對後宅之事確實關心不多,不過如今也算警醒了。孩子還小,離不得母親,所以暫時小妾被關在後院,但身邊婆子丫鬟都賣掉了,再也不能興風作浪。

“過段時日,他也會盡快娶個知書達理的女子做正妻,再不會以妾做妻了,所謂門當戶對,真是太重要了。”

眾人都是點頭,老太太又問道:“那彭先生怎麼處置彭姑娘?”

“這個,更頭疼!”溫先生掃了一眼滿臉焦急的家歡,說道:“這幾年,小姑娘受了不少苛待,彭先生自然有心補償,但她同外男走動頻繁確實是犯了錯的,所以被關在閨房裡抄寫女戒。”

老太太明白了,彭先生這是等他們李家表態呢。

到底是女子,即便是犯了錯,也不好主動提出結親,自跌身價。

“溫先生,我們家的事,沒人比您更清楚了。老大那個媳婦兒自私狠毒,老二那個媳婦兒……更不用多說,攪和的家裡不得安寧。

“所以,成親,選媳婦,不只是小子們一輩子的大事,更是我們一家的大事。更何況家仁還要讀書,家歡的親事就是李家孫輩第一樁,無論如何都要慎重。”

溫先生趕緊點頭,“嬸子說的對,這是應該的,妻賢夫禍少,確實應該慎重。”

“那好,勞煩您等一下,我問問家歡。”

“嬸子客氣了!”

老太太起身帶了家歡進了廂房,只有祖孫倆在場。

老太太就握了孫子的手,不等說話,先紅了眼圈兒,“歡哥兒啊,你二伯如今孤孤單單過日子,你也是看在眼裡的。家仁和家義多可憐,你也知道。選媳婦兒實在太重要了,你才十五歲,年紀還小,不能意氣用事。

“你和奶奶說實話,你是可憐彭姑娘,還是當真喜歡她,一定要娶她當媳婦嗎?若是不想娶,你也不要有什麼顧慮,咱們家自然有補償彭家的法子,不會影響你哥哥弟弟們讀書。”

家歡跪下,伏在奶奶膝蓋上,掉了眼淚。

他從小就不鬧騰,也不會同奶奶撒嬌,唯一表達孝心的方式就是幫奶奶多幹活。

他其實以為奶奶更喜歡哥哥弟弟們,沒想到奶奶這時候會這般護著他,即便他犯了這麼大的錯沒有打罵,反倒安慰。

“奶奶,我錯了,我不該同彭姑娘走的那麼近,但是奶奶,她真的是個好姑娘。沒有因為我是廚子就看不起我,還鼓勵我多讀書,以後開大酒樓。她吃東西可香了,我做什麼吃食,她都喜歡。

“她也手巧,編的綹子可了。她心地也好,自己都被剋扣吃用,還顧著自己的小丫鬟。每次我偷偷給她帶點心,她都要留兩塊,她……”

許是當真喜歡,也足夠熟悉,家歡開口就說了一大堆,眼睛更是前所未有的亮。

老太太看著這樣的孫子,真是高興又感慨。

十六歲的小子,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滿心滿眼都是那個姑娘啊。

家歡說著說著,沒聽見奶奶回應,就紅了臉,“奶奶,我是不是說多了?但彭姑娘就是這麼好,她真不是壞姑娘,要不是被逼的沒有辦法,她也不會找我幫忙……”

老太太拍拍孫子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奶奶知道,能讓我孫兒這麼喜歡,一定是個好姑娘。但是啊,歡哥兒,結親不是你們兩個喜歡就行,還要看兩個家族,你們到底能不能成,奶奶不敢保證。

“明日奶奶去彭家拜訪,看看彭姑娘,也聽聽彭先生有什麼要求。畢竟彭家是書香門第,我們李家到底差了幾分,你也不是讀書人,這親事說下來,不會太容易。”

家歡好像被澆了一瓢冷水,方才還火熱的腦袋,突然就涼了下來。

就算沒有今日之事,他一個廚子想娶彭姑娘也足夠艱難,更何況在彭先生心裡,也許他已經被打上了引誘彭姑娘的標籤。

“奶奶……”

家歡還想再說幾句,李老太卻搖了頭,“咱們只能盡力,其餘交給老天爺。”

溫先生聽說老太太要明天去拜訪彭家,就起身要再去一趟書院。

老太太卻攔了他,說道:“昨日嚴家人到村裡鬧了一通,差點兒把大勇媳婦兒害的一屍三命,福妞兒生氣了,拿出了聖旨。

“如今福妞兒被封康樂郡主,還有封地,怕是京都都知道了。所以,明日我帶著福妞兒,一起到彭家。”

溫先生愣了一下,就笑了,“好,嬸子,我明白。”

李家也許不是書香門第,但如今也是新貴,李家的孫兒娶彭家的女兒,不算委屈!

很快,溫先生進了書院,沒一會兒就出來了。

彭先生聽說李家要拜訪,給出的原話是,闔家恭候!

溫先生放了心,也就趕回京都去了。

一邊是李家,一邊是好友,他夾在中間,能做的已經都做了,剩下就是李家和彭家的事了。

李老太和李老三夫妻極有默契的,都沒把福妞兒封了郡主之事告訴家歡。

家歡一下午都在默默幹活。

一會兒怕奶奶到彭家受刁難,一會兒又擔心心愛的姑娘被責罰,更犯愁彭家不同意這門親事。

半大的小子,心裡真是飽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