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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鶴清最近都是無夢到天明,他六點準時起床。

和往常一樣習慣,先洗漱,溫習課本煮早餐。

一切弄完七點,他準備出發,到門口換鞋,他頓了頓,又折回廚房,重新蒸了二十隻餃子,飯盒裝好。

還是提前半小時到了校門口。

明天開學,不少學生陸續返校了,但時間早,校園還在沉睡一樣的安靜,正門只開了一道小側門,晏鶴清就等在側門前方。

氣溫回升,今天不算太冷,晏鶴清穿了件橘色的麵包棉服。

是那種柿子熟透的顏色,不亮,是低調內斂的橘,特別襯膚色,晏鶴清又是冷白皮,這幾個月營養上來,巴掌大的臉白淨透亮,整張臉在發光一樣。

遠處,一輛腳踏車漸近。

放假除了過年那幾天,顧星野都會到學校來做實驗,他下學期要申請一個專案,快進校門,他忽然詫異瞥向前方。

一個清瘦男生似乎在等人。

從顧星野的視野,堪堪看到半邊臉。

略一恍惚,有點像林風致。等他單腳支地,停下再看,就發現不是。

男生比林風致要高出幾公分,也瘦一些,主要氣質截然不同。

不是林風致,顧星野就收回視線,腳重新踏上單車,進了校園。

晏鶴清沒等太久,陸凜就到了。

這次是司機開車,晏鶴清坐進後座,陸凜在另一側,晏鶴清背了一個雙肩包,頗有份量,陸凜問:“還帶東西練車?”

“帶了點水和吃的。”晏鶴清取下書包,拉開書包鏈,拿出一個飯盒。

是最普通的不鏽鋼飯盒,還會燙手心,他遞給陸凜,“給你帶的早餐。”他似乎才想起一樣,“你吃了嗎?”

陸凜身側有一個紙袋,他沒有碰,“沒有。”

接過飯盒開啟,熱氣先撲出來,是擺得整齊的蒸餃,捏得像金魚,鼓肚子透出餡料,是鮮肉白菜。

還一把小不鏽鋼叉子。

陸凜叉了一隻餃子,“你吃過了?”

“六點多就吃了。”

陸凜放進嘴裡,嚥下去,又問:“你包的?”

“嗯,不過不是現包,前段時間包好凍了冷凍。”晏鶴清微笑,“以後有機會,請你吃現包,味道還是有差別。”

陸凜又叉了一隻,“這個已經很好。”

司機跟著導航,眼觀鼻,鼻觀心開車。

陸凜有潔癖,從不在車上吃東西,也就放幾瓶水。

司機技術好,一路都避開了紅燈,兩小時不到就到了目的地。

陸凜和晏鶴清下車,司機就開車先走了。

車暫時停在花圃老闆院子裡。

老闆叫朱秀梅,她聽到動靜出來,她做生意幾十年,南來北往接觸不少人,一眼看出陸凜身份不簡單。

有機會結交這種大人物,朱秀梅分外熱情,硬是要送晏鶴清蜂蜜。

“這一批是荔枝蜜,你不是喜歡,剛巧趕上了,先坐下休息會兒再走。”朱秀梅端茶倒水,朝著裡屋喊,“老張,小晏來了,你去割兩瓶荔枝蜜。”

晏鶴清本想拒絕,想到陸如嬋,他改了主意。

他不會白要,主動跟著男老闆去割蜂蜜。

“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晏鶴清看向陸凜。

陸凜頷首,晏鶴清就跟著剛出來的男老闆去了養蜜蜂的後院。

只剩朱秀梅,陸凜並沒有說話慾望,他也沒碰茶水,朱秀梅就先挑起話頭,“你是小晏的親戚?”

“不是。”

“噢,那是朋友了!”朱秀梅開啟話匣,“小晏在我這兒幫忙了兩年,高中時候吧,別說,他那時候沒成年,請他我怪膽戰心驚的。”

提到晏鶴清,陸凜就看向朱秀梅。

朱秀梅來勁了,馬上接著說:“起初我不敢請他,他就說不要錢不算打工,只要我教他種劍蘭。哎,人那麼小一小孩幫你做事,又聽話勤快,我哪好意思不付工錢啊,就悄悄留下他了。”

“還有荔枝蜜,我教他割蜂蜜,才知道他竟然沒吃過蜂蜜,我就裝了一大瓶給他。”

“小晏現在應該過得不錯了吧?那兩年他瘦得可心疼人了,我猜他家裡對他不好,留下他跟我們吃飯,我們沒什麼好菜,也就讓他吃飽點。”

朱秀梅源源不斷講著,直到後門響起腳步聲,她聲音才停止。

晏鶴清買了三瓶荔枝蜜,男老闆不知道緣由,就收了錢。

朱秀梅恨鐵不成鋼,白眼快翻上天了,這蠢貨!

沒瞧見這有一個潛在大客戶!

這下全搞砸了!

離開前,陸凜問朱秀梅要了一張名片。

他們離開沒多久,朱秀梅接到了一個電話。

聽筒裡,女人說話聲特好聽,要和秀梅花圃訂兩年的花卉合同。

第61章061

幾萬塊的小車,空間並不寬敞,對陸凜而言稍稍狹窄了些,他彎腰坐進駕駛室,頭幾乎和車頂相貼,視野也被遮住不少。

晏鶴清個頭也不小,兩人一前一後上車,車內更顯擁擠。

空氣都稀薄不少。

晏鶴清拉過安全帶,原車的扣位有點小毛病,扣半晌也沒插緊,鬆手就彈出來。

他微側過身,低頭搗鼓。

柔軟蓬鬆的發頂有著淡淡的洗髮水味,很乾淨的味道。

沖淡了車上的汽油味。

陸凜眸光微動,正要開口,晏鶴清就扣好了安全帶,抬眸說了一句,“你第一次開這麼低配的車吧。”

四目相對,陸凜先移開目光,他啟動車,“不是,我人生第一輛單車,是我姥姥中學時代的老古董,在她那時代算高配,到我,低配了。”

晏鶴清頓了頓,“你姥姥的單車……”

“粉色女式單車。”陸凜望著前方,雙手曲著搭在反向盤,“初一開學報道,碰到謝昀傑幾個,被他嘲笑了。”

短暫停頓,“我沒理他,他說他小學是什麼南山區一霸,我有種放學見。”

陸凜第一次提起他的事,晏鶴清不知他意思,便順著問:“你去了嗎?”

“沒去。”陸凜淡淡說,“我不為無聊的事浪費時間。”

“謝先生不像會善罷甘休。”

“第三天放學,他帶人堵到我就讀班級。”

晏鶴清沒出聲了,陸凜不會無緣無故說這個小插曲,他有用意。

沒讓他等多久,陸凜又緩緩開口,“我沒什麼特別,會騎普通單車,年輕時會打架闖禍,兩塊一包的泡麵也是家常便飯。”

晏鶴清安靜了幾秒,突然說:“我特別會煮泡麵,以後有機會請你。”

他說得輕描淡寫。

泡麵曾是他最重要的主食,便宜,還方便。

他躥個子那段時間,餓得快又食量大,趙惠林嚴格記得米缸的數量,少了會罵他吃得多,要他多交生活費。

晏鶴清就買了幾箱泡麵藏在床底,沒人在家的時候就煮兩包,加幾片菜葉子,偶爾做飯省下來的雞蛋趙惠林不知道,還能加顆荷包蛋。

半夜餓醒,也能不去廚房驚動趙晏一家人,撒上調料包乾吃。

這麼渡過了那段極易餓的時間,雖然沒營養,好在晏鶴清的個子還是像雨後竹子一樣,一個春天就拔高了。

他應該是隨了媽媽,依稀記得,媽媽輕易就能摘到樹頂的大紅石榴。

晏鶴清又想到一件事,“你和謝先生打架,誰贏了?”

前方轉了個彎,陸凜不太記得這段往事了,他回憶片刻,“打斷了他半顆牙,還是兩顆牙?”

晏鶴清安靜了。

他初中也遇到過不講理的學生。

有女生給他塞情書,他上體育課幾個男生攔住拽進廁所。

他們圍著他拳打腳踢,警告他不準答應女生。

他沒陸凜那麼厲害,被人毆打,除了護住頭,別的什麼也做不到。

他那時竟也沒想過要反抗。

他曾在一本書看到,每個人出生都擁有一雙保護自己的爪子,隨著年齡增長,會發展成偉大,堅不可摧的盔甲。

小孩的爪子稚嫩,他的才冒出一個尖,就被晏勝炳的虐待折斷了。

7歲,晏勝炳第一次打他。

他那時反抗了,推了晏勝炳一把,第一時間要逃出家門。

快到門口,被晏勝炳抓住了。

喝醉酒的男人怒氣中燒,拳頭密集砸到他臉上,身上。

“你再跑啊!老子收養了你,打你是天經地義!艹!你一個沒人要的野種也敢看不起老子,我打死你!打死你!”

從沒疼得這麼厲害,他的眼睛,只能看到鋪天蓋地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