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毅眼看著齊軍陣型終於鬆散下來,不由得長舒一口氣。

整整兩日一夜的惡戰,齊國人擺出了不要命的打法,連早早做足了心理準備的樂毅都為之膽寒。

河對岸的齊王王旗一直在飄揚,六十萬齊軍像是被上了勇氣buff一般,悍不畏死地頂著聯軍的矢石衝鋒。

濟水甚至被如山的屍體堵塞了。

在一般情況下,齊國的軍隊雖強,但素來是以雄厚的財力和精良的裝備為名——像是戰鬥的勇氣和意志,則往往都是弱項。

這次惡戰,齊軍卻超乎尋常地堅韌——只能說那面齊王王旗在底層軍卒心中的號召力,著實大得難以想象。

在齊軍的猛攻下,聯軍也傷亡慘重……最後一波攻勢尤為慘烈——田闢疆的王旗竟然向前移動,顯然是齊王田闢疆竟親自參與了衝鋒……

那一波衝鋒,險些就沖垮了聯軍的陣線。

好在樂毅指揮若定,聯軍在巨大的傷亡之下,也被打出了火氣,同樣死戰不退……堪堪頂住了齊軍的攻勢。

如今戰場已定,齊王的王旗已經倒下,亡命搏殺的齊軍終於開始潰散了。

樂毅沉聲下令:“敵軍已潰,追擊!擴大戰果!”

燕國的主力騎兵部隊開始衝擊,在兩翼包抄上去。

魏國、韓國的步兵方陣則咬在潰退的齊軍敗兵屁股後面,開始渡河。

秦趙兩國的騎兵部隊和戰車,也開始追擊潰兵,收割戰場。

濟水之戰,塵埃落定!

齊軍大敗、齊王戰死……聯軍慘勝!

白起來到樂毅面前,臉上還帶著興奮之色:“亞卿,這一仗打得漂亮!”

“截至目前,我聯軍已經斬首三十餘萬!齊軍還在潰逃,後續的戰果還會更大!”

樂毅沉默良久。

聯軍付出的損失,同樣慘重。

五十萬聯軍,也有近二三十萬軍卒倒在血泊之中……雙方都在戰鬥中付出了一半甚至超過一半的傷亡,這是很罕見的情況。

因為對於戰國時期絕大多數軍隊來說,傷亡超過百分之五,已經算是‘傷亡慘重’;

若超過百分之十,則軍卒們已經開始膽寒潰逃了。

若是能在超過百分之三十的傷亡下,仍能維持士氣繼續作戰,則算得上戰國之世一等一的精兵了。至少也是‘望而生畏’、‘天下聞名’的那個級別。

而濟水之戰,雙方皆死戰不退。

死傷之慘重,令人震驚。

細究其原因,應當是兩日一夜內齊王田闢疆的攻勢始終不變,讓三軍士卒無暇去打探傷亡情況,無暇去恐懼悲傷。

“此戰,首功應是曲陽侯也。”樂毅終於說話了。

他的聲音沙啞撕裂——連續兩日一夜不眠不休地嘶吼著指揮作戰,實在是一種酷刑……也不知道那個老邁的田闢疆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白起一怔,有些薄怒!

怎麼首功是熊午良的?又是這個該死的名字!

那廝甚至不在濟西戰場!

但是,白起雖心中不忿,卻無力反駁。

若不是熊午良在齊南節節勝利,逼迫得齊國不得不貿然決戰……那麼濟水一戰,勝負未可知也。

白起咬了咬後槽牙——熊午良,熊午良……

我遲早,要在戰場上打得你屁滾尿流!

砍下你的首級!

讓天下人看看,誰才是當世第一名將!

……

穆陵關。

熊午良接到了濟水方向的戰報,打眼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濟水戰場之慘烈,出乎了熊午良的預料。

按照真實歷史,也是齊軍主動出擊……但是聯軍卻在樂毅的指揮下輕易戰勝,根本不像這戰報裡描述得那般兇險慘烈。

看來自己引發的蝴蝶效應,確實不小。

不過,結果卻是好的!

齊國被充分‘去軍事化’了,齊王田闢疆也死了,為自己順理成章扶植田地上位掃去了最後一絲障礙。

而五國聯軍,同樣傷亡慘重……五國的君主等看到這封戰報之後,估計一個個都得心疼得一哆嗦。

看著戰報裡描述齊軍的瘋狂攻勢……熊午良不禁為之咂舌,心中對老齊王田闢疆的敬佩油然而生。

也有一絲後怕。

還好田闢疆的發瘋是衝著聯軍去的,而不是衝著自己來的。

不過話說回來,齊王田闢疆也不可能對楚軍發瘋——畢竟聯軍(尤其是燕國)的目的是徹底滅齊,而楚國最多隻想扶持個傀儡,新齊國的君主還是他們老田家的。

熊午良將手中戰報交給了一旁的田地。

田地接過來一看,整個人的身子如遭雷擊。

片刻後,竟然潸然淚下。

熊午良心中大奇——在他印象裡,田地就是一個冷血傲慢的公子哥,除了打服了他的熊午良之外,對誰都是高高在上不屑一顧……沒想到也有如此動情的一面?

田地讀到齊王田闢疆以老邁之軀親自衝殺,最後戰死……不由得悲從中來。

“父王……您怎麼如此衝動……”田地捧信大哭。

憑藉田闢疆的雄才偉略,肯定能猜到熊午良暗中扶植齊國的意圖啊。

直接像我一樣,配合楚國人就好了嘛!

何必非要這麼殊死一搏。

田地放下信,咬牙切齒道:“好個五國聯軍,好個燕國……”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此仇,我田地早晚報之!”

田地看向熊午良,居然淚如泉湧:“義父!為我報仇啊!”

熊午良滿頭黑線,但又心有慼慼。他乾咳一聲,頗為彆扭地拍了拍田地的腦袋:“好大兒,好大兒,不哭,乖。”

田地止住了哭聲,但是臉色十分難看。

顯然,是將殺父之仇記在了燕國頭上。

熊午良循循善誘道:“田地,如今齊王崩殂,聯軍大勝,正在飛速推進……”

“你要就此頹廢乎?還是繼承先王的遺志,抗擊聯軍乎?”

田地咬著腮幫子:“自然是要抗敵!”

“不擊退聯軍、殺光燕人……我田某誓不為人!”

熊午良一拍巴掌:“好!不愧是我的好大兒!”

“所謂國不可一日無主……本侯這便派人送你回去,繼承齊王之位!”

熊午良招呼了一聲,將地圖掛了起來,開始傳授錦囊妙計——

“臨淄已經無險可守,面對如狼似虎的燕國人,肯定是守不住了。”

田地聲如洪鐘:“守不住也要守!與燕國人魚死網破!”

熊午良立刻衝著田地腦後扇了一大巴掌,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一句:“扯淡!胡言亂語!”

“如今齊國社稷,維繫於你一人之身,豈能衝動?”

“若魚死網破,豈不白白將千里江山拱手送予燕國狗賊?”

“黃泉之下,你要如何面對先王?”

田地又軟了下來,眼巴巴地看著熊午良:“那……孩兒要如何是好?”

“請義父明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