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元很隨性,在用獨孤博的錢掃蕩了一圈夜市的各種小攤檔之後,她直接盤腿坐到了星羅皇宮最高處的屋頂,抱著還沒吃完的炸雞桶,獨孤博就站在她身後,看著自己的錢包陷入了沉思。

阿元的儲物魂導器已經被塞滿了,她淡定地看著天空,心滿意足的開口:“今晚多謝你,我姑且能回答你幾個問題。”

獨孤博笑了笑,在她身邊坐下,思索片刻之後,提出了自己都沒想到的一個問題:“你現在成神了嗎?”

阿元愣了愣,咬下一塊炸雞,有些隨意地搖搖頭:“我不知道,但這無所謂吧?”

她的回答太過隨意,而她話音落下,身邊的男人沉默許久,發出一聲輕笑。

阿元轉頭,問:“你笑什麼?”

獨孤博看向星空,聲音悵然:“因為你曾經很堅定地和我說,成神很重要。”

因為很重要,她為了這麼目標執著堅持了百萬年,為了這個目標在一萬年前接受了那個突然出現的神王的審判,消失了一萬年,換得一個劍斷失憶的後果。

“或許是因為如今我已算神,便沒什麼執念了吧?”阿元不明白獨孤博的想法,只是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現在到你回答我了,我們二人,是什麼關係?”

“是摯交知己。”獨孤博回答著,嘴角也因為回憶而微微上揚,似乎是又想起了什麼,他微微笑道:“一萬年前,做過一天的伴侶。”

阿元慢慢轉動眼眸,銀色的髮絲柔順垂落在身後,她聽出了一些言外之意,聲音輕柔地追問一聲:“那現在呢?”

獨孤博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因為現在的你,顯然不是以前的樓緋燏。”

既然開誠佈公,阿元也只能認真地提醒:“你若是心悅於萬年前的那位,那我也需要提醒你,即便是我恢復了記憶,但我變成樓緋燏那樣的人的可能性不大。”

她把手裡的東西放到了一邊,慢慢站起,在皇宮的邊緣慢慢行走著,她那與萬年前一樣的聲線也在夜空中緩緩傳出:

“人有人的活法,神有神的活法,我每次選擇天選之子繫結成神都會重塑記憶,你認識的那位……是樓緋燏吧?她是以人類的視角活在這天地間,所以她敢建立天焳閣,敢改變一個國家的政權,因為她知道百年生命揮之即去更要加倍珍惜,她可能是張揚的,自信的,活躍的。但我不會是那樣。”

“我自落到斗羅大陸以來就有了模糊的自我意識,我忍受過千錘百煉成為一把神器,然後經歷百萬年的執著歲月,而且我也知道,我的未來還會有無窮無盡的百萬年等著我。人世間種種於我而言不過是匆匆過客,不施加以過多情感,不干涉世間變化,才是我度過這無盡歲月的法則。”

“很抱歉,我和樓緋燏,從性格上來說,其實是兩個個體。”

一番話說得平和又無奈,獨孤博怔怔地望著天空。

其實他早就有所猜測,已經一萬年了,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熟悉的人和事逝去又變得陌生,他早該明白,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一沉不變的。自萬年前的樓緋燏踏入那不知名的空間之時,他就該知道這一點。

她不會回來了。

“我早該想到的。”

獨孤博也站起身,跟在她身邊慢慢走著,說著自己也聽不出語氣的話:

“一萬年了,我總會迎來我的第一個百萬年,你贈與我的長生,是禮物,還是詛咒?”

阿元站定,正面看向獨孤博,和萬年前幾乎一樣的容貌在月光的點綴下顯得更加空靈優雅,或許唯一一個與萬年前一樣的,也只有那張讓人看一眼就會陷進去的容顏了。

“你若過得好,便是機遇,過得不好,便是噩夢了。”她輕輕笑著,就連嘴角的梨渦也和從前一樣。“獨孤先生,如果你能接受現在的我,那我就是她。其餘的,我不能保證。”

這聲音和語氣讓獨孤博依稀想起了樓緋燏和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

——先生不急,等我這次歸來,就是神王了。

這句話倒是沒錯,她已經是神王了,至少她曾經最為心心念唸的願望已經達成。

那也是他的願望。

獨孤博站在了屋頂邊緣,“今天得到的資訊量足夠了,我需要一些時間要思考我該怎麼面對現在的你,以及接下來的那幾個百萬年該怎麼度過。日後有什麼事情,就來史萊克城的天焳閣找我,我應該不會再去任何地方了。”

他覺得自己可能早就接受了現實,因為曾經的他,僅僅是看到了一個類似於樓緋燏的背影就痛哭流涕了,而現在,他能平靜地和阿元說話,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驚訝。

阿元將被晚風吹拂得遮住視線的頭髮向上撩動,雙眸更加真誠:“很抱歉,曾經的我改變了你的命運。”

“我也許抱怨過長生吧,但我不後悔遇到過你。”

獨孤博笑了起來,搖頭拒絕了她的歉意,隨後又從口袋裡拿出一張黑卡,遞交到阿元手中。

“天焳閣是屬於你的產業,這張卡你拿著,這本就是你的。你想做什麼我沒有資格干涉,但現在的我應該能保證你在斗羅大陸上橫行霸道,暢通無阻。”

阿元接過那張卡,眼神深邃。

雖然性子隨和隨心所欲,但阿元看事情看得很清楚,她把黑卡收好,再次提出自己的疑問:“你很喜歡樓緋燏?”

獨孤博幾乎不用思考就回答道:“很喜歡。”

他的尾音隨著他那黑袍與單薄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夜晚的微風裡。

他走了,身影比前一天在夜市的時候還要落寞,似乎是萬年的等待落得一場空,獨孤博原本還算年輕的容貌也變得衰老起來。

臉上似乎有一些異樣的感覺,阿元伸手一摸,指尖頓時感到一陣溼潤。

阿元愣了一會,有些不解,喃喃自語:

“你哭什麼,你又不記得他。”

或許哭的人不是她,而是她心底的那位樓緋燏呢?

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