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大概五十多歲,粗手大腳的婦人,臉上滿是風霜,腰上還別了把殺豬刀。

面對看上去就頗有武力的婦人,牙婆說話都輕言細語了幾分:“陸婆子,你有錢買她?這可不是一般的奴婢,這人要八兩銀子的!”

陸婆子冷哼一聲,直接將個破爛荷包拍在牙婆面前:“問那麼多!我既然說了要買,就不會拿不出這個錢來!”

牙婆拿起荷包看了看,裡面裝的銀子不多不少,恰好八兩。

沒人出價,底價就是成交價。

這個價格,不算虧損。

牙婆收了銀子,爽利答應一聲,將餘瑤拉出去塞給陸婆子,順便連賣身契一起塞了過去:“得嘞,她是你的了。”

餘瑤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是陸婆子伸手扶了她一把,又順手將餘瑤的賣身契塞進懷裡:“走吧,回家了。”

餘瑤沉默了。

家,什麼家?

原書是一點沒提。

眼下情況還搞不清楚,餘瑤選擇裝慫,保持沉默。

她一路跟在陸婆子身後,很快來到車馬行。

進了車馬行,餘瑤漸漸定神。

她多了幾分觀察身邊的心思,不動聲色看了看陸婆子。

原本以為這個大娘都穿成這樣了,肯定窮,沒想到她在有錢買下自己之餘居然還能帶她來買車馬,難不成人不可貌相?

車馬行老闆看見陸婆子,跟她打了個招呼:“陸婆子,你來了!前幾日你一直說要買頭驢回家,怎麼樣,現在還要嗎?”

陸婆子沒搭茬,拿了個破爛荷包出來,往手心裡倒出幾枚大錢遞給老闆:“我沒錢了,買不了驢,租一頭三日後還你。”

餘瑤有些意外,看了陸婆子一眼。

看來她的贖身錢,原本是要買驢用的,而買了驢之後,陸婆子剩下的錢也沒那麼多了。

這樣的家境,居然還要買下人嗎?

還是說,陸婆子有其他什麼打算。

車馬行老闆愣了下:“租驢?這,你不買了?”

果然陸婆子面無表情,指了指餘瑤:“我買了她,沒錢買驢了。”

“什麼,你買了個女人?”車馬行老闆一驚,仔細看了看餘瑤的模樣,瞬間明白了什麼,“你,你這是給映深……買了個媳婦?”

餘瑤一驚。

原本她還以為自己只是要做個下人,這怎麼還成媳婦了?

陸婆子沒說話,臉色很陰沉。

車馬行老闆一臉的憂心忡忡:“哎,陸婆子你聽我一句勸,你家已經不是當年的情形了,映深也不是當初的那個映深,他現在沒前途的!現在與其買媳婦給他,還不如攢下幾分銀子給映深治病,萬一——”

陸婆子忽然大怒,低喝:“閉嘴!”

她語氣很嚇人。

車馬行老闆一哆嗦,呆在原地。

陸婆子僵硬地轉過頭:“驢,到底租不租?”

“……”老闆沉默了下,“都這麼多年的交情了,說這個幹什麼?你牽一頭走吧,過幾天還回來就行。”

陸婆子很執拗:“那不行,該給錢就得給,不能壞了規矩。”

她堅持在老闆面前扔下幾個大錢,大手拉著餘瑤一起出了鎮子,往鄉下走去。

身後傳來車馬行老闆的嘆息聲。

餘瑤沉默地跟在陸婆子身後,並沒有找機會逃跑。

不是她不想逃,而是這個時代,這個地方對她來說都太過陌生。

原著對原身後來的命運所提及的只有隻言片語,對原身所在的小鎮更是沒有太多著墨。

如今餘瑤只能邊走邊看,走一步算一步。

刷!

陸婆子忽然停住腳步,回頭看著餘瑤。

餘瑤嚇了一跳:“您這是……”

“你,騎驢。”陸婆子頓了頓,察覺到自己語氣有點僵硬,放緩了幾分,“你身嬌肉貴的,在鄉下土路走不穩,所以,我叫你騎驢。”

餘瑤一陣意外,合著這驢還是為了她特地租的?

陸婆子看餘瑤沒動,問她:“不想上去?”

“啊,沒有。”

餘瑤連忙搖頭,手忙腳亂爬上驢背,這身體痠痛得不行,能休息一會兒也是好的。

陸婆子沉默地牽著驢,往城西走去。

約莫走了十幾裡地,來到一個破破爛爛的小村子。

陸婆子進了一處尤其破爛的院子,沒管餘瑤,先一頭鑽進了個小房間裡。

餘瑤掙扎下驢,猶豫片刻,也跟著陸婆子一起進了房裡。

房裡一片漆黑,有一股嗆人的藥味。

餘瑤眯著眼睛,等習慣了房裡的光線,一低頭髮現床上躺著個男人。

男人面色蒼白,二十不到的樣子。

他長了張美如冠玉的臉,原本屋子一片昏暗,但餘瑤一看見男人的面容,居然錯覺屋子裡出現了一束光,光線中心正正好好就在他臉上。

即使情況還危險,餘瑤也情不自禁地多看了男人幾眼才收回視線。

唯一一點美中不足的是,這個男人眼睛緊閉,正處於昏迷當中。

陸婆子拿了條手巾幫他擦臉,擦著擦著,眼裡見了點眼淚。

驀地一回頭,陸婆子看見餘瑤居然跟了進來,臉色頓時拉下來:“你進來幹什麼,出去。”

這會兒身邊沒了其他人,餘瑤也覺得陸婆子是個不善言辭面冷心熱的,說起話來也就熱情了幾分,想著跟陸婆子打好關係:“我想著進來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忙的地方。”

“幫忙,你細皮嫩肉的能幫上什麼。”陸婆子冷笑了聲,“我知道你想問映深的情形,我也不瞞著你!不錯,我買你回來,為的就是讓你當映深的沖喜媳婦。”

陸婆子一邊說,一邊死死盯著餘瑤。

哪怕餘瑤只是露出一點厭惡反感的表情,陸婆子這雙鷹隼一樣的眼睛也能看見。

誰知,餘瑤居然鬆了口氣:“只是沖喜媳婦而已?”

“……”陸婆子沉默了一下,“那,要不然呢?”

餘瑤搖頭:“沒,沒什麼!這我就放心了。”

比起原書的花街柳巷,沖喜媳婦已經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結局,餘瑤不是貪心的人,她不挑。

陸婆子又沉默了下。

她看著餘瑤許久,開口:“你挺隨遇而安的。”

這話聽起來有點諷刺,但餘瑤就當沒聽見,指了指床上的男人:“這是您的兒子吧?既然我是他的沖喜媳婦,那我應該叫您什麼,娘?”

陸婆子沒想到餘瑤會如此熱情,不適應地僵了下:“你跟外人一樣,叫我陸婆子就行。”

這麼生疏的稱呼?

看來陸婆子買自己來純是為了陸映深,並沒有把自己當自家人對待。

這是一個好訊息,餘瑤不動聲色:“我明白了。”

陸婆子轉過頭去,不看餘瑤:“外頭有水井,有柴火,你現在身上太髒,自己出去燒水洗洗;外面箱子裡也有我的衣裳,若是餓了外頭還有些蕎麵和大麥,隨你自己想做什麼吃都行,但不可用太多!還有——”

陸婆子說著說著,忽然一下停住。

餘瑤問她:“您還有什麼吩咐?”

陸婆子語氣嚴厲下來:“我是花了大錢買你回來的,記住,你生是我家人,死是我家的鬼!不許跑。”

餘瑤答應:“我知道,我不跑。”

她答應得太快也太輕鬆,陸婆子多看了她好幾眼。

瞧餘瑤一臉坦蕩,陸婆子也不好說什麼,最終板著臉道:“你去吧。”

餘瑤哎了一聲:“知道了。”

陸婆子沒說話,眼裡帶著懷疑,看著餘瑤走出門去。

出了門,餘瑤吐出口氣,輕鬆不少。

她知道陸婆子是在懷疑自己,但她不在乎,反正她不跑——或者說,暫時不跑。

一身髒汙臭汗確實難受,餘瑤燒水給自己洗了洗臉,簡單擦了擦身上,換了身陸婆子的舊衣裳穿。

洗漱過後,餘瑤整個人都清爽多了。

她將髒水潑出院門,開始仔細觀察這個初來乍到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