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檀所有的睡意都消失,瞬間清醒了,她睜開眼,看著面前穿著簡單的黑色襯衣的周應淮:“你陪我去?”

“蘇月和我說了,今天是你父母的忌日。”周應淮聲音清淡,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他在江檀的身側坐下,摸了摸她的頭髮,眼神流連,帶著深邃和眷戀。

周應淮頓了頓,接著道:“我陪著你去,可以給你打傘。”

從前有人說,親人的離開,會是一生的潮溼。

江檀深以為然,這麼多年,她也都真真切切的體會著。

可是這個叫周應淮的人,他就這麼坐在她面前,和她說,我可以給你打傘。

江檀突然覺得,這麼多年的潮溼,終於有了緩解和消散的機會。

她就這麼直勾勾的看著周應淮,黑白分明的眼,有霧氣彌散開。

“怎麼了?檀檀公主。”周應淮俯下身,親親她帶著氤氳霧氣的眼睛,他的掌心溫暖,捧著她的臉,小心翼翼的姿勢,就像是在面對一件稀世的珍寶,“不舒服嗎?”

江檀記得的,周應淮上一次這麼喊她,還是她過生日的時候。

周應淮原本就不是什麼擅長說情話的人,只是正如她從前所說的那般麼,他如果真的有心要讓一個人開心,是真的可以讓這個人變得非常的開心。

偏偏江檀只剩下難言的慟和觸動。她搖著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在周應淮關切的目光中,用力抱緊了他。

這麼多年,這是江檀第一次,有人陪伴著,走上那荒僻又蕭索的路。

不是一個人,而是有人陪伴著。

而陪伴著她的這個人,原本就是她一生的奢望。

墓地有著墓地特有的空氣,是那種帶著刺骨的冷意,還是不能言說的痛苦的空氣。

也許是這個地方本身,就帶著太多的痛苦記憶。

無數人的痛苦記憶。

江檀站在墓園門口,守著墓園的老大爺從警務室走出來,給兩人開門。

老大爺認識江檀,畢竟一個稚嫩的孩子,這麼多年都獨自一人過來掃墓,確實是很罕見的。

大爺看見了江檀,也看見了江檀身邊的周應淮,眼中流露出疑惑。

男人的氣質出眾,高高在上的矜貴,足夠人一眼不忘,更不要說昨天夜裡大爺剛剛才看見過周應淮。

是的,昨天晚上,周應淮一個人這裡待了一夜。

江檀入睡,他離開四合院,站在講臺父母的墓碑面前,站了整整一夜。

他不知道這麼多年,江檀在這個地方,掉了多少眼淚。

可正如黎宴南所說的,他們所有人,都脫不開干係。

彼時夜色寂寥,周應淮注視著墓碑上江檀父母的遺照和名字,孑然而立,聲音緩慢而慎重,“我會好好照顧你們的女兒,當年的事情周家有錯,但我不想放手。”

近乎無賴,也淡漠自私。

周應淮一直是那個周應淮,話說絕,事做盡,沒有太多溫情。

只是對江檀的愛,讓男人堅固不化的心房有了裂痕罷了。

而此時,大爺看著周應淮,正想要說什麼,周應淮開口,淡淡的:“檀檀,我們進去吧。”

江檀便朝著大爺笑笑,轉身跟著周應淮往裡走。

一路上,男人都握著她的手。

江檀跟著他走了良久,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周應淮,你怎麼熟門熟路的?”

周應淮步伐一頓,語調從容地說:“來之前,問過蘇月。”

江檀沒有多想。

誰都想不到,冷靜理性如周應淮,昨天夜裡會在這裡站了一整夜。

兩人站在墓碑前,天空中小雨如細絲。

周應淮替江檀打傘,看見她將一束小雛菊,放在了墓碑前。

很鮮豔很漂亮的顏色,在昏暗的天氣中,有一種突兀蒼涼的生機勃勃。

周應淮垂眸看著,看見江檀的眼淚砸在她的手背上。

於是心臟刺痛。

他跟著江檀蹲下,手輕輕扶過她的肩膀。

偌大的墓園,只有他們兩個人,連擦耳而過的風聲,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爸媽.”江檀聲音哽咽,她說:“我今年過得很好,你們呢?你們今年過得好嗎?”

傘下的空間不過就是方寸之地,周應淮只要微微偏過臉,就能看見江檀臉上的眼淚。

周應淮見慣了眼淚和軟弱,那些失敗的人,在人生走向絕境的時候,都常常會露出這種表情。

他們也許曾經是擁有無數,風光無限的上流人士,但是大廈將傾,最後什麼都不會剩下。周應淮看慣了敗局,也知道這個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痛苦。

可這個人是江檀。

是他的小曇花。

於是每一滴眼淚,都叫他心疼。

“我今天帶了我的男朋友來見你們。”江檀一邊掉眼淚,唇角卻揚起一個真切的笑容,她輕輕握住身側,屬於周應淮的手。

她的聲音沙啞,低低的:“他他對我很好,你們放心,我很幸福。”

周應淮看的到江檀所有的脆弱和悲傷,也明白她所有的坎坷。

她這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努力,才能走到今天。

偏偏是以前的周應淮不明白,所以才讓江檀吃了那麼多苦。

“以後,有我照顧你。”周應淮突然開口,拉回了江檀的思緒。

他反握住江檀的手,在女子詫異又感動的目光中,從另一側的口袋裡,拿出一早準備的求婚戒指。

江檀看見周應淮手上,戒指被絲絨質地的紅色盒子包裹,單單只是盒子,都看起來精緻的不得了。

江檀好像被棍子兜頭打了一下,一時間,竟是有猝不及防之感。

也許是因為,那個周應淮口中的未來太美好,美好到真正出現的當下,還是像一場不真實的幻覺。

“你”江檀一時間詫然,無措的看著他:“你什麼時候.什麼時候準備的?”

“我和你說訂婚是真的,想要娶你也是真的,所以,檀檀,你怎麼會覺得,我連個戒指都不會給自己的未婚妻準備?”

周應淮眉眼間蘊著點輕柔的笑意,他本就眉目雅緻,這麼笑起來,不會有女孩子不心動。

江檀看著他,冗長的時間,像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