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檀整個人彷彿是被釘住,就連酒意都散了大半。

寧城深夜盛夏的風沉悶,依舊還有熱氣沒有散去。

江檀感受到周應淮箍在自己腰間的手,分明是在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道。

公司的同事們都好奇的看著江檀,江檀早就不是從前那個做事情不計後果,會在書房給周應淮一個耳光的女孩子。

她沒動,垂眸,片刻後,對著眾人說:“我們算是認識,沒關係,他可以送我回去。”

周應淮今夜開了輛黑色大G,他一隻手扶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指尖夾著煙,半搖的車窗,煙霧隨著呼嘯而過的風散去。

江檀頭靠在窗戶上,一聲不吭的坐著,看著夜色中周應淮那張顛倒眾生的冷清面容。

他實在是生了一副好皮囊,於是沾了一身菸草清冽,還能讓人覺得不染塵埃。

這樣的皮相,這樣的身份地位,少不更事的女孩子投入情網作繭自縛,實在也是太尋常不過。

江檀這般想著,好像給自己從前的所有妄念都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藉口。

周應淮早就注意到了江檀的目光,他捏著方向盤的手微緊,開口,嗓音在嘈雜的風聲中,清淡矜貴:“看出了什麼?”

江檀收回目光,淡淡笑笑,好心道:“少抽點菸吧,年紀也大了。”

恰好紅燈,周應淮停下車,他修長的手指微微伸出窗外,輕撣著菸灰,一雙消沉漂亮的眼神,冷清至極,“江檀,你對算是認識的人,都會說這麼多嗎?”

江檀知道,只是還在記著自己剛剛說的話。

她沒什麼好反駁的,“畢竟,我跟過你。”

她說話的語氣,輕描淡寫。

不像是在說一場刻骨銘心的過往,而是在談論今夜該吃點什麼。

這樣的江檀,反而讓周應淮更覺得難以捉摸。

她是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從前發生的事情了嗎?所以,才能用這麼若無其事的語氣說這些話。

周應淮神色不露,手中的香菸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滅了。

這紅燈真是冗長的很,倒計時還在繼續,周應淮眸色深深,半晌,道:“在國外這半年,吃苦了嗎?”

江檀隨性的笑笑,目光沒有焦點,只是平淡,“什麼叫吃苦呢?如果是肉體上的痛苦,怎麼比得上精神的萬分之一?”

她意有所指,但是細細去想,好像又僅僅只是一句有道理的話而已。

周應淮捏了捏眉心,聲音低啞:“這麼說來,在國外的日子,你應該過得很開心吧?”

國外的這大半年,江檀吃了很多苦。

可是她不可能在任何人面前說自己很苦,尤其是周應淮。

讓她一邊掉眼淚,一邊說自己經歷的那些艱難險阻嗎?

可是如今的江檀,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她不需要這些。

所以她說:“還可以,有很多開心的時候。”

周應淮捏著方向盤的手緊了又緊,夜色深深,他眉眼間凝著冷清和幽暗,前面車子的後照燈和路燈交相輝映,斑斕的燈光落在他的臉上。

他的表情看不出端倪,只是聲音,沙啞的厲害,他說:“江檀,你在我身邊的時候,開心嗎?”

江檀頭靠在窗戶上,就好像是沒有聽見一樣。

綠燈,車子跟隨車流前進。

上了高速,周應淮將窗戶關上。

車內變得很安靜,安靜到彷彿產生了如有實質厚重白紗,將身處其中的人一層一層籠罩。

周應淮聽見江檀的聲音,在冗長的沉默後,緩緩響起。

江檀說:“開心過,但是很沒意思。”

這一次,輪到周應淮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江檀住的地方太遠,兩人一路無話,氣氛一寸寸冷凝成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在江檀的小區樓下停下。

江檀拉車門,拉了半天,紋絲未動。

她低著頭,說:“謝謝你送我回來,麻煩開個門。”

“開了兩個小時送你,江檀,你難道覺得,我就是想聽你說聲謝謝?”周應淮聲線平直,只是敘述,不帶半分怒氣。

江檀卻覺得一股無力湧上了胸口,她驀然轉身,看向周應淮,幾乎是商量的口吻:“那你還想做什麼?周應淮,我現在已經在過新的生活了,我們兩個之間的事情也早就已經過去了,你為什麼非要一再幹擾我?”

周應淮想,如果他知道為什麼,今天他就不會在這裡。

“請我上去坐坐吧。”周應淮說:“就當謝謝我。”

“要不我把打車費轉你吧,十倍怎麼樣?”江檀平靜地說。

周應淮用耐人尋味的目光看著她,“江總現在真是財大氣粗。”

這話怎麼聽都像是在諷刺。

她在周應淮面前,充其量就算個小嘍囉,不要說財大氣粗,就連說有幾個子兒,都要斟酌是不是太抬舉自己。

周大少爺怎麼看得上區區幾張票子。

“我不能讓你上去。”江檀表情冷漠,“開門,我現在要下車。”

周應淮沉默的看著她。

江檀同樣,不帶一絲絲怯懦,迎視回去。

“開門,我要下車。”她又重複了一遍。

周應淮似乎是輕笑了聲,實在是太淺淡,之後,門鎖開了。

江檀看見周應淮已經收回了視線,他沉默不語的坐著,側臉的弧度漂亮得像是上帝最心愛的傑作。

江檀沒心情欣賞,乾脆利落的拉開車門,徑直下了車。

江檀下車後,沒有急著離開,而是站在大門處,看著周應淮。

他們曾經是這個世界上最最親密的人,於是今時今日,周應淮看著江檀,也足夠明白她的意思。

她眼中的意思很明白——你可以走了。

周應淮只覺無名火湧起,他剋制住,發動車子,驅車離開。

江檀這才放心的開啟大門,進去。

深夜的電梯沒有人,江檀坐著電梯上樓,到了二樓,出電梯,翻包找鑰匙。

而電梯大門卻在下一刻,重新開啟。

江檀下意識回頭,看見周應淮站在電梯內,一身矜貴落拓,要是能忽略眉目中的冷峻,簡直好看得不像話。

他沒有給江檀反應過來的時間,他徑直走向她,毫不猶豫的捧住她的臉,深深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