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食者不蠱。

人們從古籍中看過九尾之狐的畫像,卻沒有人親眼見過它,相傳,此九尾狐生來便具有靈性,能通人語,懂人心。

“九尾,過來,吃點堅果。”她伸出手,手心裡放著剛剝好的堅果仁兒。

只見一隻通體潔白如雪的小狐狸跑到她身邊,藍色如夜珍珠般的眼睛,“咔嚓咔嚓”地吃著堅果仁兒。

遠之寒:“真搞不懂你,每次都要費半天勁才能剝好的堅果,最後竟都進了這小獸的肚子!”忍不住吐槽。

“我願意,你想吃還沒人給你剝呢!”忍不住回懟。

遠之寒隨手一揮,桌子上的堅果就已經果仁兒和殼分離了:“我才不會那麼笨。”

“切!我們不理他。”撫摸著小狐狸的頭,小狐狸很舒服地坐在那裡。

遠之寒:“這麼多年,你就住在這深山之中,和這些飛禽走獸日日為伴,不覺得無聊嗎?”

“有什麼無聊的,我覺得這樣很好。”她毫不思索地回答。

遠之寒:“你還是和當年一樣,永遠保持著一顆澄澈清明的心。”

“這樣不好嗎?”她反問。

遠之寒:“不,很好,這世上恐怕很難再找出如你一般的人了。”

“你今日這是怎麼了?心情不好嗎?”她感覺眼前這個人有些不對勁。

遠之寒:“你怎麼看出來的?”

“很明顯,好嗎?”白眼。

遠之寒:“我要走了。”嚴正地說著。

撫摸小狐狸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道:“你算到什麼了?”

遠之寒:“不可說。”言語之中有些許隱晦。

“知道了,肯定是和你那小徒弟有關的。”她猜。

遠之寒:“有關,也和這世間百姓的存亡息息相關。”表情些許擔憂。

“看來,這次你要離開很久了。”她抬頭看著天上的雲,被風吹散又聚攏,聚攏之後又被吹散,來來回回,反反覆覆。

遠之寒:“也許很快。”他道。

“那你可千萬要好好地活著!”她說道。

遠之寒笑了:“哈哈,你擔心我?”

“你這個臭老頭,少自戀!”這是她不知道喊了他“臭老頭”多少次了,希望不是最後一次。

遠之寒:“放心吧,這世上能殺死我的人還沒出生呢!”雖然是事實,但還是聽出了他不想讓她擔心。

“唉,不僅自戀還自狂,沒救了!”她搖搖頭。

遠之寒:“是時候該去見見那些好久不見的人了。”他抬頭看天。

“對了,你再回來的時候,記得把你那個小徒弟帶過來,給我瞧瞧,我還沒見過呢!”她說道。

遠之寒:“好。”

“那就這麼說定了!”她回道。

遠之寒:“嗯。”

“我該去後山喂白羽它們了,你別忘了把院子裡曬的草藥搬進去,看這天像是要下雨了!”她囑咐道。

遠之寒:“知道了。”

遠之寒有時候真的搞不懂,這山中有飛禽走獸無數,她竟然全都取了名字,這還不算。這些名字她竟然全都能記得住,這才是令人最瞠目結舌的。

“九尾,我們走吧!”她站起身。

遠之寒:“雪衣!”他看著她的背影。

她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看他。

遠之寒:“你真的不想再入世了嗎?”此話他問過她很多次了,但是這次卻是極其認真的。

她笑了:“對於我來說,在這裡遠比任何地方都要好上萬倍,你應該知道的。”

遠之寒:“雪衣?”

這還是他時隔近百年來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邱雪衣,乃幾百年前一地仙醫的後代,也是世人口中一直流傳至今的神醫。

自從一百年以前,她就隱居於此地了,此地遠離人間世俗,乃極淨之地,是她在家族覆滅之後,一人踏著小舟,順著忘川河漂流至此的。山中珍奇無數,飛禽走獸數萬,多通靈性,確實是一處神仙福地。

邱雪衣:“我要去喂白羽它們了,去晚了,它們又要好幾日不理我了。”轉移話題,離開了。

遠之寒看著邱雪衣遠去的背影:“唉,你還要躲避多久?”

大概在一百年前,天玄城中有一邱姓人家,此家族世代以行醫為生,且後代每一代子孫中不論多少數,皆醫術造詣頗深。到了邱雪衣這一代,只有她與兄長邱白衫兩人,且兄妹二人從小就在醫術方面有頗高的天賦,乃家族世代之中最為優秀的兩個人。邱白衫,十六歲時被破格收錄為皇家御用醫師,十八歲時,醫術就已冠絕天下,那時便有不少來自天下各地的醫者前來與之一較高下,卻都無一人能贏過他。少年從不懼黑夜漫長,眼中只有光和信仰。二十歲時,邱白衫跟隨皇帝陛下出巡,在一處山谷中遭逢叛軍埋伏,邱白衫為護皇帝周全,以血肉之軀阻擋萬箭飛雨,不幸犧牲。邱白衫的屍身被運送回邱家的時候,正當數九寒天,那是天玄城建城幾百年來最寒冷的一個冬天。邱白衫還沒過頭七,某天晚上,下著大雪,邱家門前來了十位殺手,他們的眼睛中流露出來的是冷酷無情,他們手中的刀對映著殺人如麻的血史,抬手揮向手無寸鐵的每個人時,他們心中沒有一絲猶豫,很快這片潔白之地就被鮮紅的血液染紅了。剛為皇后診過脈的邱雪衣出了宮門,一步一步踩在雪地上,可以清楚地聽到“咯吱咯吱”的聲音。殺手找到躲藏在桌子底下的嬰孩,兇狠地落下了自己的血刀。至此,邱家除邱雪衣之外,再無一人生還。

邱雪衣藉著門口的燈籠朦朧的紅光,看到了半掩著的大門,還以為是被風吹開的。

推開門的那一刻,邱雪衣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手中的藥箱隨之脫手,踉蹌著,檢視每一個倒在血泊之中的人,雖然躺在風雪之中,可是她能感受到他們的身體還是有溫度的,那就說明,此事剛剛發生不久。在她意識到這件事情的時候,那十個殺手已經揮刀向她而去了,就在她以為自己也要死在這些血刀之下的時候,有個人出現了。

一劍擋下十把刀,令十位殺手不得不後退數步。

遠之寒抬頭看向他們十個人:“只要你們說出是何人指使,我就可以給你們留個全屍!”

邱雪衣看著遠之寒的背影,那時候她覺得遠之寒就是黑夜之中最閃亮的劍。

十個人根本不說話,像是心有靈犀一樣全都衝了上來,不僅僅是針對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武功高強的人,還有身後那個一身白衣的女孩。

遠之寒手中的劍就跟長在他身上的一樣,在他手中運用自如,飛舞跳躍,不出三招,就把這十個人全都打到吐血了。

遠之寒:“我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說,還是不說?”

十個人單膝跪地,但是還是一言不發。

遠之寒:“既如此,那就死吧!”寒冷的劍上沾染著汙穢骯髒的血液。

其實在剛剛近距離交手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這十個人一句話都不說,顯然是被有心人培養已久的死士,所以,無論他問什麼,他們都不會說的。

話已盡,遠之寒不再手下留情,劍在他手上揮舞,轉瞬之間,十個人便都倒在了地上,嘴角的鮮血如涓涓細流一般湧了出來,氣息即刻之後便斷絕了。

遠之寒將劍插在地上,轉過身看著眼前這個和風之雪差不多大的姑娘。

邱雪衣:“你來遲了。”平靜地語氣,並不是責怪。

遠之寒:“對不起。”心懷愧疚。

邱雪衣:“不需要,此事與你無關。”還是平靜地語氣。

遠之寒:“你,還好嗎?”問道,有些擔心。

邱雪衣回頭看向一院子中躺著的邱家人的屍首,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麻木了,不知道是站在風雪之中久了,還是因為什麼。良久,她還是邁出了第一步,走向大廳,每天這個時辰,母親和父親都會在大廳中喝茶,等她回來,母親還會親手給她煮雪梨湯,不僅很好喝,而且驅寒。

她伸手將父親母親的眼睛合上了,還有桌子下面那個嬰孩,是管家的孫子,他還不到兩歲,可是卻不在了。

遠之寒就在她身後,靜靜地看著她做這一切,一句話不說,就這樣陪著她。

邱雪衣:“你要喝茶嗎?”

遠之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

他以為她或許會大哭,但是她卻冷靜地讓他有些意外。

邱雪衣:“你不是要留下來和我一起處理嗎?”

遠之寒聽懂了:“是。”

遠之寒陪著邱雪衣一起將邱家上上下下一百零一口人,全都安葬好了。

祠堂之中,全是牌位,邱雪衣跪在那裡一直將手中的黃紙不斷地往火盆中放。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大哭過,她知道哭是最沒有用的,所以,她不會哭。

遠之寒就站在她身後:“哭出來吧,會好受點。”

邱雪衣:“我不會哭的。”

遠之寒:“為何?”

邱雪衣:“因為哭是最沒用的。”

遠之寒:“那就不哭吧。”

邱雪衣:“嗯。”

翌日,遠之寒從外面買了包子回來,發現自己立在院子中的劍不見了,他幾乎是飛奔到了大廳之中。

邱雪衣從裡面走出來,手中拿著遠之寒的劍:“你回來了。”

遠之寒:“你……”看見她沒事,心裡終於鬆了一口氣。

邱雪衣把手中的劍遞給他:“你的劍,我知道你是嫌棄那些人的血髒,才將劍插在院中的,我已經幫你擦乾淨了,收好。”

遠之寒接過來,把劍放回鞘中:“謝謝!”

邱雪衣:“你買的包子?”看到他手裡的東西。

遠之寒:“是,給你,還熱乎著。”

邱雪衣:“謝謝。”接過來。

遠之寒:“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邱雪衣:“邱家已經不在了,就當我也死了吧。”

遠之寒看著她:“這樣也好。”

邱雪衣:“嗯,我想離開這裡了。”

遠之寒:“那你想好要去哪裡了嗎?”

邱雪衣:“沒有,只是不想再回到這裡了。”

遠之寒:“我也要離開了,不如我送你一段吧,我正好順路!”

邱雪衣心中知道,遠之寒只是怕她遭遇什麼不測,想護送她一段路程。

邱雪衣:“也好,那就謝謝你了!”

遠之寒:“不必客氣。”

邱雪衣:“還有嗎?”

遠之寒:“什麼?”

邱雪衣:“我說包子。”

遠之寒:“哦,有,給你。”

邱雪衣OS:這人怎麼感覺有點愣愣的,一點也不像傳說中那般瀟逸。

遠之寒OS:果然,我還是不擅長和女孩相處,被白衫你小子說中了,你這妹妹真不像傳聞中的那般軟弱可欺,她很堅強。

遠之寒一邊剝著堅果,一邊說道:“白衫,你在天上看到了嗎?”

邱雪衣拎了兩筐果子去了後山,九尾嘴裡也叼著一隻小筐,慢慢吞吞地跟在後面。

邱雪衣:“嘿咻,九尾,你快點!”

小狐狸試圖加快速度,嘴上叼著的筐卻傾斜了,兩個果子從筐中滾落了出來,小狐狸放下筐,去追滾落的果子。

邱雪衣笑它:“哈哈哈,九尾,你好笨啊!”

後山群鶴爭相飛了過來,邱雪衣轉過頭:“你們怎麼過來了?”她摸著其中一隻白鶴的頭頂。

小狐狸把果子撿了回來,放到筐子裡,瞬間就被一隻鶴銜走了。

邱雪衣:“白羽,你最近好像胖了不少呀!”

那隻鶴像是能聽懂她的話一樣,忽閃著自己的翅膀,煽動的風把邱雪衣的頭髮都吹亂了。

邱雪衣:“好了好了,你沒胖,是我胖了,好吧。”

其他的鶴,爭相叫了起來,像是在嘲笑白羽一樣,連小狐狸也在地上打著滾,開心地笑著一樣。

還在剝著堅果的遠之寒,聽到了後山群鶴的叫聲,他就知道,邱雪衣肯定又在嘲笑某隻鶴變胖了,每隔一段時間就是如此,他都習慣了。

遠之寒:“這山中的飛禽走獸若是能說話的話,你這丫頭肯定早就被懟得啞口無言了,哪還有你嘲笑別人的份!”

邱雪衣:“吃吧,吃吧,這裡四季常春,果子無數,夠你們吃好幾代了!”

鬱鬱蔥蔥的樹木將此山覆蓋,山頂沒入雲霧之中,上與天空相連,下與忘川相接,彷彿盛世仙人之所居。山間每日都有云霧繚繞,好似薄紗飄渺,偶爾還有絲絲細雨,微風清涼。

林月兒幾個人吃完晚飯,便在甲板上吹風。

拂青衣:“師傅,起霧了。”

林月兒:“看來,是要下雨了。”

拂青衣:“師傅,我們回船艙吧。”

林月兒:“嗯。”

拂青衣心裡有點害怕林月兒問起他最近武功修煉得如何,所以不敢多嘴。

林月兒:“你最近……”

拂青衣搶話:“哦,師傅,我最近武功大有進步,您放心吧,我每日都有練習,絕對沒有偷懶!”

林月兒:“那就好,那本武功心法,你一定要勤加練習,千萬不可怠慢,知道嗎?”

拂青衣笑意濃濃:“徒兒知道!”

西柏:“既然知道,那現在就去練練吧?”故意說道。

拂青衣:“你!”

墨墨:“他說的沒錯,你整日纏著你師傅也沒有用,她對功夫這件事情比我們這裡每個人要求都更嚴格!”

林月兒:“你這幾日可有懈怠?”

拂青衣連忙擺手:“沒有沒有,師傅,你別聽他們亂說。”

林月兒:“那就好,你若是有什麼不懂的大可以來問我,千萬不可囫圇吞棗,知道嗎?”

拂青衣:“是,師傅!”

林月兒:“那本蘭花劍譜,雖然和我的破風劍大不相同,但是基本結構還是有相似之處的。”

拂青衣:“是,徒兒知道了。”

林月兒:“若是累了,可以休息,千萬不可急功近利。”

拂青衣開心地笑著:“謝謝師傅關心,徒兒謹尊師命!”

林月兒:“去吧,我坐會兒。”

拂青衣:“是,徒兒先下去了。”

墨墨:“姐姐,你是不是太過驕縱他了?”

林月兒:“啊?沒有吧?”

墨墨:“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你弟弟呢?”

林月兒笑:“你都多大了,怎麼還學會和小孩子爭寵了?”

墨墨:“多大都是姐姐的弟弟,永遠可以在姐姐這裡撒嬌。”

林月兒:“好了好了,別鬧了。”

墨墨:“姐姐你就是偏向,剛才拂青衣那樣,你都沒有責怪他!現在卻說我在鬧!”

林月兒:“我怎麼沒有責怪他,我不是說讓他不要偷懶了嗎?”

墨墨:“我不管,你就是偏愛。”

林月兒:“好了,要不然我也給你找本劍譜練習一下?省得你胡思亂想。”

墨墨:“姐姐!”

西柏和宮徵昂在後面,西柏嫌棄的樣子:“咦,這西雪國太子怎麼這麼黏糊著林姑娘,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喜歡林姑娘呢!”

宮徵昂:“別亂說,小心被公子聽了去。”

傅雲霽和重海走過來,傅雲霽:“你們兩個站在那裡做什麼呢?”

西柏和宮徵昂轉過身:“公子,重海醫師。”

重海還禮。

宮徵昂:“哦,我和小柏準備去找阿冥,想問下公子可有話帶給他?”

傅雲霽:“暫時沒有。”

宮徵昂:“那我們先去了,公子。”

傅雲霽:“去吧。”

重海OS:這兩個人剛才說的話他都聽到了。

傅雲霽:“重海醫師,這些日子可還適應嗎?”

重海:“還好,沒有暈船。”

傅雲霽:“想來,重海醫師應該以前出過海的吧?”

重海:“你說的沒錯,我小時候的確跟隨父親出過幾次海,只是,父親被海浪捲走之後,我就再也沒坐過船了。”

傅雲霽:“抱歉,我不知道……”

重海:“無妨,不知者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