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雪化妝

花香造成的失憶極為霸道，哪怕在此刻經歷著劇痛，哪怕正在被敵人近身攻擊，哪怕正在生死之間——你都會忘掉聞到香味期間所經歷的一切事情。

這片刻的晃神近乎是致命的。

無論陸凝的思維轉得多快，她必須一瞬間想到自己胳膊的傷勢，面前的惡爪，周圍的環境，還有位置、武器剩餘、攻擊和閃避的抉擇，以及無數在同一時間內需要處理的事物。

“一個人能夠在一瞬間處理多少不同的事情？”

惡爪收回了沾著鮮血的手臂，藤蔓再次交錯纏繞了回去。陸凝在這樣的極近距離也能看清了它的面貌，無數藤條生長出來的球形頭部上，有著木質紋路描繪出來的類似人的五官，然而它們並不具備實際功能，它的頭部整體都是半透明的，裡面充滿了綠色的膠狀物質。

陸凝沒能倒下，幾根藤條束縛住了她的身體，將她固定在了半空。

“並行思考，一貫是你們的弱項。”

腰間掛著手雷和槍套的腰帶被扯斷，甩到了遠處的雪地上。

花香漸濃。

陸凝甩手將手裡打空子彈的手槍向惡爪腦袋上砸了出去，在它側頭閃避的時候身體一彎，從靴筒中抽出匕首，擰起身體割斷了那幾根纏繞著自己的藤條。

砰。

她重重落在了地上，旋即滾到了一旁，撐著地面半跪著站了起來。

“你的頭部就是弱點。”

“你沒有機會。即便你手裡有爆縮彈，也沒有任何機會將它裝到我的頭上。”

陸凝的懷裡確實還剩下一顆爆縮彈，那也是她最後能夠用來殺傷對方的熱武器了，除此之外，就只有手裡的匕首。

“殺我之前，能不能讓我死個明白？”

“不能，人類一貫會拖延時間，我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那換個說法，我讓你死個明白？”

陸凝咧嘴一笑，雖然在厚厚的衣物包裹下，對方看不見這個笑容。

她能感覺到口中傳來的血腥味，也能感覺到隨著血液流逝愈來愈薄弱的體力，然而大腦依然處在亢奮當中，這樣的興奮不知道從何而來，但至少還沒讓她感覺到死亡的臨近。

“無謂的口舌之利。”

第二段香味立即散去，瞬間跟上的是第三朵花的盛開，失憶花香的攻擊根本不需要中間的停頓，如果必要，惡爪甚至可以讓花香完成無縫銜接，造成幾十秒的失憶長度——情報上的差距就是如此不對等，就算再聰明，再依靠本能作戰的人，也無法從這段時間當中取得任何優勢！

“弱點之一，是香味的持續時間只能延長，不能縮短。”

惡爪根本沒有理會陸凝的話，再度猛撲而上！

“弱點之二，是身體過於脆弱，甚至我在樹林裡的反擊都能扯斷你身上的藤蔓！”

陸凝揚手揮出匕首，切斷了兩三根藤條之後，被一根從側下斜抽上來的藤條將匕首打飛了出去，她立刻探手入懷，將最後一枚爆縮彈取出，按下了按鈕！

看到爆縮彈的瞬間，惡爪猛地將大量藤條都收回了頭部，在外面織成了一個防護網。

但陸凝只是將那顆它眼中唯一能造成威脅的東西拋向了身後。

“弱點之三，是擁有智慧後你開始畏懼死亡，依靠能力開始謹慎行動。”

抽取空氣開始，氣壓降低猛地形成了一股拉扯力，然而惡爪猛然展開了大量藤蔓將陸凝的身體纏住，將她拉進了自己的面前，發出了惡狠狠的聲音。

“那又如何？你最後威脅我的武器已經沒有了！爆縮彈抽取空氣同樣不可能將你拉出我的束縛！”

“四……龐珩的屍體顯示，你的進食方式是吸食血肉。”

陸凝的身體稍微掙動了一下，這個時候，惡爪忽然看見了她的“武器”。

浸透著暗沉紅色的利刃，就像是被砸開的啤酒瓶那樣不均勻的紅色冰樁。

爆縮彈的吸收過程結束，猛地放出了內部的空氣，形成了遠勝於剛剛抽取空氣時的巨大沖擊，被高舉在半空中的陸凝和她身上的藤條本來就處於向惡爪拉扯的狀態，這下受力忽然變更，兩相疊加，就像是惡爪捧起陸凝往自己的頭部狠狠砸下一般，雙方猛地撞在了一起！

若是平時的狀態可能還好，然而不巧的是，陸凝舉起了一隻胳膊，或者說，四分之一條胳膊。

血液凍結形成的冰刺刀完成了它應該完成的任務，它的硬度足以突破惡爪那不甚結實的半透明頭部薄膜，溫熱的綠色膠質從如同破開的氣球一樣的腦袋裡湧出，接著在陸凝的身上慢慢凝固，變成了一層彷彿琥珀一樣的外殼。而在撞擊中手臂再次綻開的傷口也被完全封閉在了裡面。

藤蔓的力量逐漸消失，和陸凝一起落在了地上，然後在雪地裡，慢慢凍僵。

和人類並沒有什麼區別。

“死亡，是均等的啊。”

陸凝踹斷了一根比較直的藤蔓，修正了一下長度，然後當做柺杖撐著自己慢慢站了起來。

“不過老實說，你死了比活著的時候硬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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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麵包車上的時候，其實並沒過去太久，戰鬥的持續時間很短，大部分時間花在了路上。

陸凝這次確實沒辦法開車了，宣梓瞳成為了臨時的司機，無論她對於陸凝的歸來有多高興，對於一個新手司機來說在這種天氣還要開車也是一個大考驗。

正如楚劍庭所說過的那樣，場景裡對於剛剛經歷了激戰的人似乎是有一定的時間獎勵，她們沿著往東去的道路行駛了很久，既沒有看見魔獸也沒有喪屍。

陸凝慢慢睡著，開車的宣梓瞳一邊熟悉著開車的方法，一邊還有些惴惴不安地時刻看陸凝一眼。她那依賴性極強的專長也讓她不免產生了對人的依賴，現在這個時候她真的擔心陸凝睡著睡著就停止呼吸了。

直到黎明時分。

“嗯？”

躺在後座上的陸凝發出一聲夢囈後醒了過來，意外地發現窗外不那麼暗了。

“天亮了？”

“八點，多，烏雲，散了。”

陸凝聽了，趕緊伸手將車窗上的冰花刮開，確實，外面已經有了些亮堂的樣子，風雪也逐漸變小，雖然只是相比於昨天的情況，可確實好多了。

“看來比預想的要好，暴風雪不會持續七天，這才第三天就開始變小了，氣溫呢？”

“沒，測。”

“算了，這麼冷也沒必要測量。晚上沒出意外吧？”

“沒，很，安靜。”

陸凝點點頭，這才開始低下頭處理胳膊上的“琥珀”來。

惡爪頭部流出的膠狀物質有些粘性，她的胳膊到肩膀部分已經全被綠色外殼包裹住了，意外的是保暖性很好，然而不透氣，而且活動不便。

試圖用小刀分解未果後，陸凝也就放棄了處理這個的打算，反正這條胳膊已經用不著了，被這個外殼包著只是稍微還有些痛，別的連感染的風險都沒有，反而更安全。

“我們到哪裡了？”

“應該，在，一三零高速。”

一三零，那麼從其中一條路口下去後就能抵達之前陸凝找到的那家汽車旅館，只要沒遇到什麼魔獸攻擊，在那裡躲上四五天不成問題。

“任務完成，突然輕鬆了好多啊。”

陸凝從後座上的箱子裡翻出一條巧克力，撕開包裝咬了一口，口中頓時充滿了馥郁的甜香。

“宣梓瞳，跟我說說你的事吧，還有‘人偶派對’的事情。”

開車的宣梓瞳手一抖，麵包車頓時在公路上開出了一條S形痕跡。

“……有仇，報仇。”

這不是什麼不能講的事，至少她願意和陸凝說一說。

宣梓瞳所在的集散地有很多小型團隊，大約十幾二十人一起的那種，他們的團結程度很高，因為成員之間都有一些親緣或者舊識的關係，宣梓瞳也是見到了自己的一位表哥，受邀進入了其中一個團體。

那時候表哥是團隊的中心人物之一，所謂中心人物，就是優先取得團隊最大化資源供給，然後在測試場中保護同團隊成員的人。畢竟一階的測試場一個實力強大的人比十個普通人都要有用得多。

不幸的是，在宣梓瞳剛剛享受了一場這種福利後，在一場名為“死谷迷蹤”的測試場中，她和當時同去的三名中心人物，包括表哥，還有另外幾名團隊成員碰到了三個“散客”。

那是個生存場景，遊客之間不存在任務衝突，然而就在他們遇到那三個人，併入住指定的旅館後，卻在半夜遭到了他們的突襲！

表哥以外的另外兩人都在襲擊中被暗算，另外還有三個人被掠走。緊接著在後面步入死谷的過程中，整個旅途完完全全變成了噩夢。同伴的手和腳在天亮的時候掛在門口視窗、走進洗手間卻看見一顆被剝去臉皮的頭顱正對著你怒目圓睜……最可怕的是，他們根本分不清這究竟是那三人所做的還是谷中的鬼怪所為！

最後，所有人都死了，宣梓瞳是被他表哥連同另外一個年輕人一起推進了最後用來逃脫的纜車裡面，然後親眼看著表哥被那三人引來的厲鬼撕碎遠去的。

團隊就此差點一蹶不振，三個人的損失幾乎是承受不起的，幸好在那之後宣梓瞳展現出了她的天賦，一段時間後，她作為新的“中心人物”而被培養了起來，等她學會了大部分事情之後，除了保護團隊成員以外，還有一個就是要去找那三個人。

她只記得容貌，以及他們自我介紹時候說的自己屬於“人偶派對”這樣的資訊，名字甚至都是外號，根本不足以相信。

復仇，等到自己足夠強大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