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易傻站著,垂著腦袋盯著面前的綠色長椅一動不動,像是還沒緩過神。

這裡所有人都知道顧易是數學競賽班的佼佼者,但總成績在全校排名並沒有那麼靠前,配上湯惠和幾名隊員的話,丁冬熠那番言論就像是一個笑話。

她的牙齒死死咬著嘴唇,身體因為羞憤而微微顫抖。

譚教練沉默著站在一旁觀察半晌,內心雖然對丁冬熠的話還保持著四分待定的態度,但他更不願意看到自家隊員被人白白造謠欺負,想替自家隊員說幾句。

可是作為球隊總教練,他又不能慣著自家隊員一直這麼肆意妄為、以多欺少。雖然丁冬熠的話還有待商榷,可她年紀也就這麼點大,心裡的那點心思又能多到哪裡去。

譚教練還是想把事情往好處想。

萬一人小姑娘就是好心來提醒的,萬一宋逸勉的腳真的受傷了呢。

「湯惠,金延波!還有你們,都太閒了是吧,要不要給你們找點事做啊!飯也吃飽了,精力那麼充沛,要不去外面跑幾圈?!」他警告完隊員,又轉頭輕下聲對丁冬熠說道,「行了,情況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這畢竟還是隊內的事情,還是等晚上回去了隊內解決最好,現在這種環境和場合,並不是解決問題的好時機和地方。

「所有人,原地休息!」譚教練看了眼時間,吩咐道。

湯惠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和幾名女隊員一起去了場三熱身。剩下的隊員也都狠狠鬆了口氣,互相挨著就地坐下。

「你還有什麼事嗎?」譚教練轉身看到還站在原地不動的丁冬熠,只剩下頭疼,但還是壓著性子,好聲好氣詢問。

丁冬熠往後退了幾步讓出位置讓隊員坐下,面容乖巧地看向譚教練,「沒什麼事了譚老師。」

「沒什麼事了還賴著不走。」洪熙淇盤腿坐下,嘲諷地嗤笑一聲,「等著我們邀請你一起坐下?做客還得看主人家願不願意呢。」

丁冬熠氣得要死,死盯著洪熙淇的雙眼恨不得當場把她千刀萬剮,但為了自己的最後那點形象,還是硬生生忍了下來,「我知道你和顧易是好朋友,他比賽場上做了髒事,你心裡不願意接受。但做了就是做了······」

「***你大爺的!就你那倆用雙眼皮貼都撐不起來的小眼睛,說你眼界就黃豆點大都侮辱了黃豆,能看明白什麼呀?!網球比賽什麼規則你知道嗎?!瞭解過嗎?但凡你現在立馬能說上來一點,我跪下喊你爺爺!」

「砰!」洪熙淇扔下手中的礦泉水瓶,不怕事地起身,直指著跟丁冬熠對峙。

「顧易哪兒搶球了?哪兒搶球了?!事情都還沒有了解清楚你就在這兒瞎逼逼!我忍你很久了!你安的什麼黑心啊,覺得我們顧易看上去好欺負,就什麼髒水都往他身上潑是不是!當他背後沒有人撐腰是吧?!」她瞪向丁冬熠的雙眼直噴火苗,雙手雙腳都已經癢了好一會兒了,揮出去的手堪堪擦過洪熙淇的臉頰,帶起一小陣冷風。

要不是陶幽和另外幾名隊員冒著被誤傷的風險一直拉著她,她現在已經衝上去跟丁冬熠扭打在一塊兒了。

「洪熙淇!」譚教練站到洪熙淇面前,擋住她視線,呵斥著制止道,「越說越不像話!去旁邊冷靜冷靜!」

本來就要幾句話過去,晚上回酒店自己處理的內部事情,再次被鬧大,周圍又有那麼多觀眾,攝像機和記者,稍有不注意,這些事情就可能會發酵到網上。

譚教練氣得心臟抽著疼,感覺下一秒自己就會厥過去。

洪熙淇氣得腦門發紅,鬢角暴起兩條青筋,什麼話都聽不進去,扭著胳膊掙脫旁邊兩人的束縛,往丁冬熠方向指著,聲音氣到發顫,「我可他爺爺的太冷靜了!」

「教練,您看看她說的都是什麼話?!顧易和宋逸勉什麼關係,她不知道,我們還不知道嗎?!他們倆比賽前肯定都商量好了,顧易不可能搶球!他搶球為了什麼呀?造謠不用擔責任是嘛?!這種人就是來擾亂人心的!讓我們內鬥,好給其他學校可乘之機是吧!」

「你別不是收了別的學校的錢,來當臥底的吧!你爹的,年紀輕輕,心怎麼那麼髒啊,那嘴是抹了多少開塞露啊,噴出來的屎,比村子後山上那糞缸裡存了幾十年,徹底發酵了的屎還要臭······嗚,嗚嗚嗚,嗚嗚......」洪熙淇越說越氣憤,音量也不自覺放大。

見她越說越放肆,甚至扯上了其他學校,這件事情的意味就不同了,再加上後面那句真的罵的挺髒的......

陶幽眼疾手快地上手捂住洪熙淇的嘴,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硬生生把她往後面拽了幾步。

「說者無心,聽者有心,你別什麼都往外說,這些話我們回學校說。在外面呢,你罵文明點。」她忽視洪熙淇的掙扎,手指緊緊扣在她臉上,湊近了她耳邊暗語兩句。

洪熙淇的理智暫時迴歸,扭動掙扎的動作緩下兩秒,回頭傻愣愣地問道,「是嘛,這樣哦,那我儘量文明點......你拉著我點」她主動把胳膊塞進陶幽雙手。

「臥槽,你爸爸的,我今天......」洪熙淇一回頭,就像是換了個人格,上一秒還乖乖點頭答應的話,在看到丁冬熠那張臉的時候就忘了個一乾二淨。

「洪熙淇!太過分了啊!」譚教練先是咬著牙,壓低聲音警告洪熙淇,隨後又提高音量說給所有人聽,「我還命令不了你了是不是?!你要是不聽我的,現在就回家!以後也別來了!」

洪熙淇嘴巴這才徹底安靜下來,跟個鵪鶉似的整理了幾下被扯歪的外套,被憤怒衝昏的頭腦稍稍冷卻幾分,像是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不爽地撇下嘴角,狠狠剮了眼丁冬熠,轉身往大門外走去冷靜。

「我去看看。」顧易顧不上自己生氣,緊跟在她身後出了門,擦身經過丁冬熠時,倪向她的眼神是從未在外人面前展露過的陰戾寒意。

丁冬熠嚇得原地繃緊了身體,雙腳禁不住往後退了兩小步,‘咕咚嚥下口水。

譚教練嘆了口氣,也沒了繼續跟丁冬熠說話的意思,直接問宋逸勉,「你確定沒事吧。」他還是願意相信宋逸勉是個懂分寸的人,要是真的不舒服,他會自己說的。

至於顧易這臭小子,雖然平日裡莽莽撞撞的沒個正型,但也是個分得清是非,拎得清輕重緩急,在大事面前正經靠譜的人。

相較於丁冬熠的片面之詞,他更願意相信自己花了兩年時間認真去了解的人。

「真沒事。」宋逸勉的眉間已經皺的能夾死好幾只蒼蠅,語氣也沒有了任何耐心,「顧易也沒幹那種蠢事,輸了的那球在我們計劃之中,差點摔的那一下是地上有汗我自己沒站穩,腳歪的那一下是為了穩住身體,沒有崴腳。」

「您要是不信,就去調監控,調錄影。」

「以備後面的不時之需。」他眯了眯眼,說的意有所指。

「譚教練,」一名工作人員走來,走近了才發現一中這邊氣氛的不對勁兒,她左瞧瞧右瞧瞧,雖然很好奇,但也不忘自己的職責,「馬上要進行下午比賽的抽籤了。」

「行,我這就過去,謝謝。」譚教練緩了緩神色,衝工作人員道了謝。

工作人員點頭,一步三回頭地往毅輝那兒走去,嘴裡小聲碎碎念道,「今年怎麼那麼多隊伍都被罵,現在刺兒頭都按批生產嗎?」

譚教練從包裡拿了參賽名單,最後不放心地囑咐宋逸勉,「有不舒服趕緊

說,別逞強影響了後面的比賽。」

「錄影和監控,我會看情況的。」

宋逸勉點點頭,這才起身去扔飯盒。

「宋逸勉,我沒有其他意思的。我清楚看到你崴腳了的,你別不好意思······」她意有所指,「你現在要不要去看一下醫護人員,或者我幫你叫過來。」丁冬熠像是沒聽見中間那一大堆對話,還是堅信自己的猜想。

整得聽不懂人話似的。.

讓人很難不懷疑她這文科全校第一是怎麼考上去的。

「······」

宋逸勉背對著她收拾書包,根本不想搭理她。

陶幽看到宋逸勉正臉,發現他臉色板正地可怕,是真的一點表情沒有。渾身的氣壓都已經達到了負點,從眼底迸發出的戾氣讓人不寒而慄,喘不過氣來。

書包拉鍊卡住,宋逸勉手上越來越暴力的動作,讓人不難猜到他現在是處在一個如何暴躁的情緒之中。

隊員們都不想引火上身,丁冬熠顯然不是個省事兒的主,紛紛散開管自己做事情。

陶幽還沒見過宋逸勉這麼暴躁的時候,怕他把書包拉鍊弄壞,上前拍開他的手,低下頭仔細地把卡進拉鍊裡的線頭扯出,再輕柔地拉上拉鍊。她抬眸瞧了眼宋逸勉,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別生氣了。

「我幫你去叫人。」丁冬熠剛邁開腿,被陶幽叫住。

「你等等!宋逸勉不是三歲小孩兒,他都說了自己沒事,收起你那自以為是的關心。」陶幽開口前還想好好說話的,可是一看到她那張臉,想起她剛才說的話,就和氣不起來,「有這閒工夫,不如早點去跟顧易道歉。」

丁冬熠不屑地瞥了眼陶幽,「又不是你崴腳,你當然不知道有沒有事,風涼話誰都會說。搶不搶球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朋友之間又不是百分百不會背叛,現在的友誼哪有你想的那麼單純。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時候,誰不先緊著自己來。夫妻有難還各自飛呢。」

陶幽輕輕拍了拍宋逸勉青筋暴起的雙手,往前兩步,正眼瞧著丁冬熠,擲地有聲地說道,「雙打比賽中,別人搶不搶球我不知道,就算有那也只能說明參賽的倆人默契不夠,顧易和宋逸勉之間是絕對不可能出現這種問題。看比賽前把比賽規則瞭解清楚,這是對比賽最起碼的尊重。」

「至於你口中的友誼,」陶幽淡淡地打量丁冬熠,有些同情地說道,「你這是碰到了多少背後捅你刀的人才會有這種結論。不要用你自己的臆想,來臆斷別人所珍視的友誼。活了這麼多年了沒有一個知心朋友,多找找自己身上的問題。不要想當然覺得自己沒有可以用真心交換的朋友,別人也不能有。」

「你這是嫉妒!是病!得治!在腦子裡紮根可就無藥可治了!」

短短几句話,讓丁冬熠在瞬間感覺自己的那點遮羞布被陶幽暴力撕碎扔在地上,然後狠狠踩了兩腳。

但也僅僅是一瞬間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