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時光列車

殷紅渾濁的血液自車廂頂流淌下，暗紅血珠順著透明的玻璃車窗一路滾落下來，配合上四周鐮鼬壓抑淒厲的叫聲，很有些末世氛圍下死亡列車的感覺。

陳雯雯和路明非一同趴在座位下，成群結隊的鐮鼬拍打著膜翼自他們上空飛過，女孩死死咬住嘴唇，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強忍著不發出聲響。

路明非將陳雯雯護在裡面，臉是對著車廂過道，以他的視角，甚至可以近距離看清楚這些鐮鼬的猙獰長相以及它們在飛行中張開的獠牙。

它們簡直是來自地獄的使者。頭是毛絨絨的，有些像鼬鼠，嘶喊中張開密集齧齒的嘴。

肩胛骨處又伸出寬大堅韌如蝙蝠的膜翼，腹部探出兩隻鋒利的爪，爪分四指，形如鐮刀，這便是它們最強大的武器。

“撲騰！”有低低飛行的鐮鼬撲稜著膜翼，高度降到座位下，與路明非幾乎要來個貼臉的親密接觸。

這隻像鼬鼠又像蝙蝠的醜陋妖怪讓路明非嚇得緊閉雙眼，差點沒喊出聲來，心裡止不住地祈禱讓這傢伙飛遠點。

似乎是他的禱告起了作用，又或許是鐮鼬的高度近視，這隻風妖並未發現他，扇動著膜翼便離開了。

黑壓壓的鐮鼬群也開始從列車車門裡嘩啦啦地飛出去，在陰暗空曠的地鐵站上方環繞幾圈後，徹底隱匿起蹤跡。

藏在地鐵座位下的路明非試探性地將腦袋朝外望去，發現那群傢伙確實是離開了，方才從座椅底下爬出來。

於此同時，一臉狼狽的老唐也從對面座椅下鑽出來，兩人四目相對，都看見對方臉上的慌張害怕。

額，有些尷尬。

“明明，你沒事吧？”還是老唐最先打破尷尬，低聲詢問小老弟。

“還好，不就是一堆變異的蝙蝠麼？我恐怖電影看的可多了。”分明之前害怕的要死，路明非還必須在喜歡女孩前強裝著男人本色。

那穿著夾克衫，脖子上掛著耳機的女孩也面無表情地從座椅下爬出來，看上去，她才是最淡定的那個。

幾人結伴走出列車門，濃烈的血腥味迎面而來，慘烈的場景令陳雯雯面色蒼白，幾乎快要嘔吐出來。

便是一向見多識廣的老唐也不由得眉頭一皺，有些厭惡地扭過頭去。遍地都是淋漓的鮮血和骨頭殘渣，有鐮鼬的，也有人的。

出於神經組織的條件反射，那些死去鐮鼬的膜翼還在地面上微微顫動著，看上去噁心極了。

卡蒙帶來的那批保鏢們雖然一個個身材魁梧健碩，戰鬥力也是不錯，卻也只能算作僱傭兵中的翹楚，沒有混血種強悍的身體素質和龍類血統，大多被吸血鐮啃食殆盡，連個全屍也未曾留下。

唯有卡蒙還亮著黃金瞳，捂著受傷的腰腹和大腿喘著粗氣，臉上殘存著驚懼。

如果那群鐮鼬們再晚歸巢一點，他估計也會葬身於這些傢伙腹中。

“噌！”清冽的歸鞘聲響起，幾人轉過身望去，那名神秘年輕人正好將沾染滿是鐮鼬鮮血的霜白寒劍按入瑰麗鞘中。

古劍微微震動，那是鞘內，劍身銘刻的龍紋活靈在吸納血液精華。車頂四周被一截兩半的鐮鼬屍體不知凡幾，密密麻麻地排成陣型，如同祭奠王的葬禮。

他的長袖黑褲甚至沒有一點褶皺破損的跡象，僅憑一柄古劍，便牢牢守住周身所有的破綻與缺口。

兩人同樣是直面鐮鼬大軍的侵襲，如今看來，似乎高下立判，便是那一直表現淡定的漂亮女孩都不由多觀察李龍淵幾眼。

“我的天，這是電視裡才會出現的劍道高手吧！”路明非幾乎要捂著腦袋，眼神裡滿是不可置信。

身為喜愛熱血番和電子遊戲的90後，對於這類劍客，只會在小時候讀金庸先生的武俠裡想象到過。

然而他竟然切實出現在生活中，路明非都感覺自己是穿越到其他高武世界了。

或者說，這是末世遊戲裡的幫助玩家Npc？而他們是陷入一款末日求生的遊戲裡了。

路明非的腦洞非常之大，已經在瞬間想出無數版本。戴著棒球帽和口罩的年輕人自車廂頂直直飛躍而下，飄逸落在幾人面前。

“想出去便跟著我。”他只是說了一句話，便提劍向前走去，不顧其餘人的反應。

倒是陳雯雯第一個邁步跟了上去，在這種生死關頭，依附強者是弱者的生存本能。

老唐和路明非等人遲疑了一會兒也跟了上去，畢竟若不是這傢伙之前的提醒，他們現在的下場也就是成為這地面上累累的白骨。

唯有卡蒙捂著受傷的大腿，黃金瞳裡帶著嗜血與狠厲，他重重哼了一聲，一瘸一拐地走向截然相反的道路。

他不相信，這傢伙能比自己更瞭解尼伯龍根。他們順著鐵軌一路朝西，路明非在路上不時東張西望著，睜大眼睛彷彿要看清這座灰濛濛的地鐵站。

這裡的設施很陳舊，就像已經廢置了很久。可濱海市的地鐵站完全就是新建的，那這地方究竟是哪？

“這位，真君閣下，你知道我們究竟是怎麼到這來的麼？我只是跟往常一樣坐地鐵，莫名其妙就上了這輛詭異的列車，然後到了這裡。”路上，陳雯雯試探地問著前方神秘男人。

李龍淵內心無奈，就算告訴你，最後也會被正統派人，透過催眠刪去這段記憶。

但他還是出言解釋。

“你們可以理解為時空重疊，在某種特定的情況下，隱藏在地鐵站內的空間向你們開啟了大門。”李龍淵一番話令路明非若有所思，這應該就是他經常聽說過的結界之類的，或者類似於遊戲中的副本。

“那我們該如何出去”陳雯雯又追問。一直邁步向前的李龍淵突然停住腳步，轉過身望著這幾名青年男女，額髮下藏著的眼神滿是打量。

穿著棉布白裙的女孩神情頓時緊張起來，不知道哪句話惹得這神秘人不快，甚至不敢抬起頭直視他。

可年輕人只是輕輕說一句。

“這隱藏空間的大門通常不會無緣無故的開啟，你們幾個人當中或許就有開啟這扇大門的鑰匙。既然有鑰匙能進來，就能出去。”這番話令路明非幾人面面相覷，難道內部還出現個外星間諜不成？

“嘩啦啦……嘩啦啦……”就在他們互相懷疑的時候，低沉的轟鳴聲順著狹長隧道傳出來，在這寂靜陰暗的氛圍下顯得異常詭異。

“有車來了。”李龍淵眼神一凝，率先站在老式月臺上。其餘人也紛紛跟隨。

果然，一縷金色車燈在漆黑的隧道里亮起，列車車身老舊不堪，如同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常坐的綠皮火車，地鐵的車身上用紅漆刷著1號線。

列車緩緩停靠在站臺邊，路明非腦子裡突兀地想到《哈利波特》裡的九又四分之三站臺。

眾人望著這輛沒有列車員駕駛的流線型列車露出疑惑恐懼的眼神。

“這或許是我們出去的路。”李龍淵不顧眾人驚訝的目光，踏步邁進老式列車的車廂裡，裡面四處掛著泛黃海報，報紙碎片殘渣散落一地，雪白的蛛網在角落裡結起。

一切都帶著復古的樣式，又或者，它本身就是一輛，七十年代的列車。

時間與空間在這裡得到完美重疊與過度。老唐他們猶豫不決，一邊害怕這輛列車會將他們帶向死亡，一邊又恐懼不和這神秘人走的話，他們會徹底失去逃出去的機會。

直到他們頭頂的日光燈猛地閃亮，老唐才看清這地鐵周圍的佈置，粗大的立柱撐著地鐵站，地面是拋光的水泥面，進站口處應該設定的自動扶梯也變成刷著兩邊綠漆欄杆的大理石人行樓梯。

原本先進的刷票進站閥門也消失了，吊頂的鋁合金版變成上個世紀的石灰棚，四周雪白的牆壁開始緩緩剝落泛黃，所有現代科技的影子在這裡消失。

整座地鐵站都好似變作上個世紀的模樣，而他們剛才坐的那趟列車，就彷彿是時間倒流的交通工具，起點是2010年，而終點，是1970年！

老唐略微回頭望去，才發現來時的進站口所有指示牌都指向他們當前所處的月臺，至於其他月臺上，全部都畫著禁止通行的紅色大叉。

這猩紅的顏色有些像以人血塗上去的，令人望而生畏。這時候，那輛老式的列車傳來喀嚓聲，車軸間轉動著似乎要啟動。

戴著棒球帽的神秘男子正倚劍靠在門邊，額髮下的清冷眼眸正盯著他們，似乎在說：“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於是老唐等人一咬牙，再次登上列車，很快，車輪便開始一刻不停地轉動起來，嗚嘯鳴笛後沿著軌道向前行進。

整座地鐵站似乎都便大了起來，如蛛網般錯綜複雜的線路出現在黑暗中的地下城裡，無數倒掛在天花板的生物在黑夜中舒展膜翼，睜開猩紅色的眼睛。

濱海市長昌路地鐵站口，黑衣戎服的男人正拿著黑色通訊機，低聲呼叫不良人總部。

“公子的聯絡訊號在入站以後就突然斷掉了，我懷疑他們進入了隱藏的尼伯龍根。”男人的報告很快引起總部的關注，很快就有命令回覆下來。

“調查此次進入地鐵站後失蹤的所有乘客資料，短暫封鎖進站口，等待正統接手。”

“是。”面相堅毅沉穩的不良人回應，隨後又透過對講機吩咐一句，很快就有穿戴成地鐵站工作人員模樣的不良人開始拉起警戒線。

未知黑暗的空間裡，列車還在緩慢向前，車燈在一刻不停的搖晃，四周破舊的座椅和陳設都足以令人感覺到壓抑與惶恐。

陳雯雯坐在勉強算是乾淨的列車硬座上，雙手揪著棉布白裙，面上的表情越來越悲傷。

她已經在這裡困了將近三個小時，如果不是同樣還有幾人陪在身邊，她真的可能會在種恐怖詭異的環境下暈過去。

“要聽會歌麼？”忽然，有一雙白皙柔嫩的手出現在陳雯雯視線裡，手裡拿著黑色頭戴式耳機。

“謝……謝謝。”陳雯雯望著異常淡定甚至有些輕鬆的漂亮女孩，細聲細氣地道了聲謝，戴上耳機，溫柔悅耳的歌聲自裡面傳出來。

“Everytimeinmydream，yougoon……”舒緩的音樂節奏逐漸安撫下陳雯雯緊張害怕的心裡，只是訝異地抬起頭看了這女孩一眼，沒想到她會喜歡這首歌。

《泰坦尼克號》的經典主題曲《myheartwillGoon》。

“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陳雯雯突然開口，四周坐在火車上的人投來關注的視線，便是一旁抱著劍靠在座椅邊的李龍淵也不由看了女孩一眼。

“夏彌。”漂亮女孩笑了一聲，露出兩顆略顯稚氣的小虎牙。陳雯雯點點頭，繼續按著耳機聽歌。

路明非是和老唐坐在一處，不愧是賞金獵人出身，老唐在經歷短暫的慌張後很快接受了他們身陷囹吾的情況，甚至還有些莫名習慣。

“明明，這就是你喜歡的女孩麼？”老唐朝側座戴著耳機的白裙女孩方向努努嘴，小聲問道。

這個問題一下把路明非問的大囧，現在還不知道能不能逃出去這怪地方，老唐問這些幹嘛。

“明明，你還不清楚麼，這是上帝給你創造的機會吶！多少電影情節裡，男女主陷入危機，最後透過互相幫扶走出困境，在尋找真相和答案的過程裡認識到彼此湧動的愛意。”老唐眉飛色舞起來，語重心長地勸誡著小老弟。

路明非一臉質疑地看著他，可仔細一想，似乎也有些道理。平常在學校的時候，他和陳雯雯除了一同在文學部做事，很難有機會單獨聊一聊。

或許就是這樣，雯雯對自己瞭解不深。

“我教你，接下來，你就一路跟在她身邊，……”老唐靠近路明非，用僅容一人的聲音低聲說著。

他一個沒談過戀愛的單身狗此刻儼然成了情場高手，乃至於路明非聽得連連點頭。

真的是一個敢教，一個敢聽。李龍淵在一旁冷眼旁觀著，事實上，他清楚自己有足夠的能力走出去。

至於那群偷渡入境的傢伙，不跟著他只有死路一條。現在對自己來說，首要目標是需要看緊這個看起來憨厚喜感的大齡青年，這個叫老唐的人才是解開三方勢力探索的關鍵。

之前趴在車廂頂的時候，他已經將車內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大約過了半小時，列車開始減速，並在一聲鳴笛後徹底停靠下來。

至於為什麼說大約，因為這裡的時間是相對靜止的，鐘錶的指標都會停滯。

李龍淵直起身體，率先一步踏出車門，後面幾人連忙跟隨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