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要不要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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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鶴看著她的神色從憂慮到釋然,一時想不明白她眸底亮晶晶的星子從何而來。
但冥冥之中卻又覺得,她本就該如此璀璨。
收回了手,沈玉鶴替她倒了杯水,裡頭還能瞧見幾根泡著的藥材。
“之前我同你說,若往後不好些養著身子,怕是極難有孕,今日我換個說法,養好身子和有孕這兩件事,你眼下只能選一樣。”
宋錦茵接過杯子的手停在半空,臉上的淺笑都還來不及散,唯有一顆心跳的極快。
她明明就喝了避子湯,可為何還會......
宋錦茵想起上一次那碗湯藥的酸澀,其實從早些時候,送來的藥便少了些苦味,直到上次那碗,更是有了明顯的不同。
可她不敢去想,更不敢揣測裴晏舟的心思。
有了國公爺和柳氏的事,裴晏舟斷不會讓她有懷子的可能,連納妾,他都只打算在大婚之後,更不可能會做出有損主母臉面的事。
可偏偏這事發生了,讓人猝不及防。
宋錦茵的心裂開了一道縫,裡頭生出了暗色。
她想,除非裴晏舟會讓她死。
心底生出的畏懼頓時就將她整個人裹住,哪怕那日被老夫人責罰,板子落下後奄奄一息,她也未曾有此刻這般害怕。
“我......”
不過才開口一個字,那尾音便已經乾澀地發不出來。
她隱隱有期待,卻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股子期待被擔憂吞噬。
許久,她才在內心的嘈雜中尋回自己的聲音。
“沈大夫的意思,我如今,有了......”
“是,你有了身孕。”
沈玉鶴見她遲遲不敢說出那兩個字,索性便替她開了口。
只是見那雙流光盈盈的眸子瞬間便浸出溼意,他接下來的話卻卡在喉間,遲遲沒法子說出口。
若是為著她的身子,這孩子,留不得。
可面前的小姑娘眼中雖有震驚和擔憂,但很明顯,她生出更多的是歡喜。
思索了片刻,沈玉鶴終是對上了那雙水眸。
“姑娘身子弱,若是執意要留下,只一次便會徹底虧空姑娘的身子,於......壽元有礙,如今時日極短,若是......”
“可是沈大夫,我只會有這個孩子,是嗎?”
宋錦茵無意識地抬手放在腹間,一字一句問得有些吃力,“我隱約感覺得到,若是這次不留下他,他就不會再回來我身邊了,是嗎沈大夫?”
沈玉鶴自接過師傅的衣缽起,便見過無數生離死別。
他會為那些人感到悲憫,可更多卻是看完診後的冷靜自持,如俯瞰眾生的世外之人,知悲痛,但無法隨之而痛。
可此刻他看著宋錦茵這雙仿若裝滿了辰星的眼,見裡頭的希冀夾雜著小心翼翼,就這麼無措地望著她,沈玉鶴欲點頭的動作,怎麼也無法繼續。
最後還是宋錦茵自顧自地搖了搖頭,彎著唇,無力地笑了笑。
“我知我自私,但若還能活些年歲,就算身子只能強撐,我還是想留下他,不拘是兒是女,我只是想......”
想好好愛他,將幼時那些她曾渴望,卻始終沒有再眷顧過她的那些愛,通通都落到她腹中的孩子身上。
可宋錦茵說罷,眼中便有淚珠滑落。
一股絕望油然而生,她其實,什麼都知道。
“你可知,他往後大抵是難以認你當母親。”
許久,沈玉鶴終是狠下了心。
與其替她保住腹中這個可能見不得光,亦或會被抱到旁人膝下養大的孩子,不如保住眼前這個堅韌的姑娘。
“你若只是普通百姓,哪怕是為生計奔波的辛苦村婦,我都不會有過多相勸,可你身在裴家。”
“他們若是為了之後主母的臉面,打殺你與你腹中之子,那便是連個庶字都難以留下,而若是裴家人想留下這一血脈,他們更會去母留子,給未來主母一個交代,左右,你都是一個死。”
“還是你認為,裴家世子會護住你?他就算護你,這孩子,也不可能......也極難留在你身側。”
“這般看來,拼盡一切生下他,你可還願意?”
這些話,在沈玉鶴開口之前,宋錦茵便已經想了個透徹。
她比誰都知道,身孕一事被人知曉的後果。
她的孩子不會叫她母親,她甚至說不定連瞧他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裴晏舟也不會站在她前頭,就像適才,她永遠都只會是被他捨棄的一個。
宋錦茵唇瓣動了動,眼前一片模糊。
她的手貼在腹間遲遲未動,淚珠一顆接一顆滑下,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失了分寸。
堂外的門發出了些動靜,有人端著茶點進來,月白色長袍襯的人清冷雋秀。
“既是時日尚早,不如再讓她想想。”
男子將東西放在她跟前,各式糕點顏色鮮豔喜人,有些上頭還刻著朵朵芙蓉。
留香齋的糕點慣愛雕刻芙蓉,大氣美豔,昂貴又精緻。
曾經許幼宜慣愛吃這家的糕點,後來偷偷去瞧宋錦茵時,總會帶上一些。
小姑娘知曉這東西貴,喜歡也不敢貪嘴,一塊糕點能小口吃上半天,處處都是小心翼翼。
他如今已經許久未能瞧見故人,只知曾經交好的人都過得安穩自在。
唯有宋錦茵,在那座逃不掉的高牆裡,如履薄冰,始終不敢鬆懈。
......
裴晏舟回府時,宋錦茵的屋裡已經只剩一盞昏暗的燭火。
白日裡聽見倉凜的話,他頓時便生了戾氣,好在沒多久侍從便傳來了信,在城西的街口瞧見了她。
聽聞她行的緩慢,一雙黑眸像是失了神,臉色也略顯病態。
裴晏舟的心並未因著得了她的訊息而平靜,反倒處處透著焦躁。
可最終他還是去赴了三皇子的約。
今日相見本就已經約好,他離京在即,手中一半禁軍交接,出不得半分差錯。
“今日沈玉鶴可替她開了藥?”
“回世子,確有藥送來。”
王管家迎上來,招呼人送來熱水,“奴才也讓人看了看,只是一些補身子的藥,並未有任何不妥。”
裴晏舟褪下外衫,浴房裡熱氣瀰漫,除了遠處架子上放著他的衣袍,整個浴房空空蕩蕩。
以往這處來打理的人也是宋錦茵。
她總喜歡將他的外衫整齊疊好放在別處,離門口的薰香放開一定的距離,不讓那味道太重。
可如今,她已經許久沒踏進過這處,甚至那些白煙升起的味道,也早已經不是他習慣的那些。
“把這香撤了。”
“是,世子。”
王管家抬手,後頭竹生便領著人上前。
這一處頓時便多了好幾人,像是打破他適才念頭裡的空空蕩蕩。
可裴晏舟卻始終只覺虛浮。
“沈玉鶴可還有其他交代?”
“並無太多,大多都是錦茵姑娘的身子,需要多些休養。”
“那便替她再少些活,過些時日我需離京,讓碧玉辦完手頭上的差事,留到明年開春再定離開之事。”
“世子這一趟離京,可是要待開春才回府?老夫人那頭已經差人給二少爺送了信,若爺不在府裡,年節的事,老夫人怕是會讓二少爺出頭。”
王管家一驚,年節這時候都不在府中,陛下派下這差事,怕是什麼大事。
可如今四海昇平,朝堂上的腐敗之氣暫還只是暗湧,無人去撕破那層遮擋之物,該不會有什麼動盪才是。
“無需待年節,玉西山剿匪,一月之內便能回京,只是院裡我不在,你該知曉如何行事。”
“是,奴才明白。”
“讓人好生將煙柳閣修葺一番,務必來年開春,讓人能住進去,動靜莫要太大。”
王管家一時沒反應過來,應承的話卡在喉間。
煙柳閣離主屋很近,清幽靜謐,是一處難得的好地方,而世子話裡住進去的人,除了宋錦茵,他想不到其他。
可若真是宋錦茵,卻也不該是明年開春,這到底是太急了些。
“想必錦茵姑娘若是知曉,該是會欣喜不已。”
王管家試著探了探,只見裴晏舟薄唇緊抿,黑眸裡閃過一瞬不確定,而後又歸於晦暗。
“欣喜與否,她都沒有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