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不知情的她以清白之身為丈夫守寡四十多年,為他贍養母親,並依靠孃家資助含辛茹苦把他們的私生子培養成大學教授。

可私生子非但沒有感謝她的養育之恩,還恩將仇報,陷害她的孃家,先是背地裡寫信揭發她的父親“利用職權命令鄉民為其修建房子、強令下鄉支農男青年入贅”,使得她的父親失去了老支書的清白,還被開除了黨籍;

她的大哥本是志願兵,在部隊已服役了多年,也因為一紙揭發信“其父利用大隊支部書記的職權虛報年齡將兒子送進部隊”斷送了大哥的部隊生涯。

這些她都被矇在鼓裡,直到自己病重之際私生子才親口告訴她的,只因私生子痛恨她“是你霸佔了我生母的位置,令我一家三口骨肉分離不得團聚”。

更可惡的是私生子不但拒絕對病重的她進行搶救,還拔掉了她的氧氣管。

她飲恨而終,恨死了自己:張雲英啊張雲英,你真是白瞎了一世的眼!

許是恨意太重,她竟然重生了,且回到了四十年前渣男詐死的當天。

因此,她暗暗發誓,既然上天又給了我重活一世的機會,這一世我定要讓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

……

“媽呀,我這是恨不得他活過來啊……”張雲英哭到:“我捨不得他走啊,嗚嗚……”

“雲英啊,你是個好兒媳婦,只可惜我兒命短,無福啊……”宋母假惺惺地掉淚說,雙手緊緊抱住張雲英的胳膊,讓她不再有機會打自己的兒子。

這時院子裡的其他鄉鄰也都出言相勸安慰,她只得住了手。

陶隊長親自領著道師從院門進來,用著他那一貫的大嗓門對她說道:“英子,墳坑已經挖好了,下午可以入土為安了。”

“好吧。”

兩個壯年男人上來將棺蓋蓋上了。

宋母暗暗鬆了口氣。

張雲英瞅了一眼白皮棺材說:“這棺材看著寒酸,白生生的不好,我得請漆匠來把漆塗上才行。”

宋母一聽急忙制止:“不能塗漆。”

“為啥不能塗漆啊?”張雲英問,目光直投宋母的臉。

宋母面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將頭一低,用著一種自下放來慣有的低眉順眼的姿態,弱弱說道:“棺材幹乾淨淨白白生生的,正好表明了我兒一生清清白白。”

呵呵!

張雲英在內心冷笑了一聲,瞅著杉木棺材上兩塊板銜接處的縫隙,幽幽說道:“白棺是為沒有嫁娶的亡人用的,給成了家的亡人用是在咒他斷子絕孫的。”

“是啊!”

“是啊!”

馬上就有現場的老年人發出了贊同之聲。

宋母忙狡辯道:“不用不用!自打我們一家子來到這裡已經給鄉親們添了不少忙了,親家一家也為我們花費不少,我兒的葬禮就儘量簡辦吧,不用再請漆匠來花這筆冤枉錢了,能為隊上省些錢就省些錢吧。”

“那可不行!”張雲英滿臉悲憤,義正嚴辭地反對:“我男人是為大隊上買川芎苗遇難的,是因公殉職,對他的喪事上必須用心,這才對得起他。”

宋母又苦口婆心說道:“兒媳婦啊,你也知道的,咱青雲做人做事一貫都勤儉節約,若是他的本意一定也是不希望隊上為了他的後事而大操大辦的……”

張雲英不等她話音落下,便說:“那媽的意思是不用為他土葬了,拉去火化還節約了一口棺材?”

“不不不!”宋母忙將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隨即又哭喪著一張臉說:“墳坑已經挖好了,道師也定下了安葬吉時,改不得的!”

“媽,你這話就錯了……”張雲英語重心長地說:“國家現在正提倡火化,節約資源,我爸是大隊支部書記,就更應該做出表率,我這就跟我爸說讓他派輛拖拉機來把青雲拉去火葬場……”

啥?要拉我去火葬場?

棺材裡的宋青雲聽到這話頓時額頭冒汗,恨不得立馬掀開棺材板從裡面跳出來。

“不不不!”宋母一下子撲到了棺材上,死死壓住棺材板,哭到:“兒媳婦啊,你不能這麼狠心啊,我兒到底還是因公殉職,被瘋狗咬了已經去相很慘了,怎麼著也不能再讓他挫骨揚灰啊!”

張雲英:呵呵呵!拿竹籤往小腿上戳兩個洞,你娘倆還真捨得下手啊!

周圍的人又是一頓好勸,張雲英這才放棄將亡夫送火葬場去。

不過,她還是堅持要將白棺刷漆。

沒一會兒,漆匠就請來了。

“師傅,麻煩你把這棺材上的所有板縫都填上,免得透風。”張雲英對漆匠交待說。

宋母又反對:“不能啊!板縫填上裡面就出不了氣了。”

“人都死了,還出什麼氣啊?”張雲英反駁道。

“要的,要的。”宋母忙說道:“人雖死了但魂魄還在,得留一道縫來給魂魄進出。”

漆匠笑了,說道:“我活了幾十歲還是頭一次聽說要給棺材留條縫的,魂魄吃香火,活人才吸空氣,除非棺材裡躺活人。”

張雲英扭臉,目光直直盯向宋母的臉,故意問道:“媽,你執意要給棺材留道口子,莫非青雲他是假死啊?”

“胡說。”宋母拉下臉來,“可不敢亂開玩笑。”

“那好,師傅就開整吧。”張雲英當即對漆匠說。

宋母不再阻攔,暗暗將雙手攥成了拳頭。

接下來漆匠將棺材板縫用白泥填得密不透氣,再塗上了黑漆,張雲英掄起錘子親自將棺材板釘上了釘子。

棺材內,聽到釘子釘板的聲音,宋青雲後槽牙都快咬碎了,心中狂罵:該死的鄉下女人,她這是真要置我於死地啊!

他暗暗捏了捏藏在胳膊窩裡的削鉛筆的小刀。

釘好棺材後,張雲英蹲在棺材頭,一邊往火盆裡燒紙錢一邊說:“青雲啊,安息吧,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把你的葬禮辦得風風光光的。”

棺材內的空氣越來越少,男人漸漸有些呼吸窘迫,他手指間緊緊捏著刀片,咬著牙默默告誡自己:堅持,堅持,一定要堅持。

棺材外的宋母雖是低眉垂臉,心裡卻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時不時與自己的女兒宋青茹暗暗對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