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最紅的商人是誰。

張薄。

北平最大的商人是誰。

張德輝。

張家。

門外張燈結綵,鑼鼓喧天,整條街道上,張家的管家親自帶人,往各家送六十斤小麥,六十斤稻穀。

六六大順,好事成雙。

如此接地氣的禮物,街道上的平民家家笑的合不攏嘴,連稱張員外仁德。

員外可不是亂叫的。

在宋以前是指正員以外的官員。

到了宋朝因為民間經濟的高度發達,促進了各種話本的出現,民間風氣大為寬鬆,那些地方上的大戶,也逐漸被百姓們叫為員外。

“我家老爺六十大壽,各位街坊賞光,請去吃個飯,老爺說了,都是左鄰右舍的,不接受賀禮,大家能賞光去府上吃頓飯,已經是最大的賀禮。”

管事很和氣,姿態很低。

那些平民們非常高興。

六十大壽。

已經是古代最大的宴席。

七十古來稀,古代能活到七十歲的很少,因此六十大壽一般是人生最後一場宴席。

張家很熱鬧。

各家的商團商行都來祝賀,有開平的,有大寧的,有密雲的,還有陝西,山西的。

這些民間的商團商行,七成以上來自五湖四海,只有不到三成是北平本地人。

張德輝的壽誕,成為了目前北平府最熱鬧的事情。

中華重工來了不少人。

連周世豐也來了。

“老東家,身體可好。”周世豐笑呵呵的,主動上前拉著張德輝。

張德輝滿意的拍了拍周世豐的手背。

第一任中華重工大掌櫃,第二任中華重工大掌櫃。

然後是地方上的一些官員,最後連長史府也派了人來,給足了張德輝的面子。

張家的風光,這一天達到了巔峰。

“可惜小王爺不在北平,如果小王爺在北平,一定會給父親面子。”張德輝的長子張賢才惋惜的說道。

“沒能來也是好事。”

張德輝人老成精,笑道:“小王爺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既然此次沒來,小王爺心裡必然記著此事。”

“賢才啊,你要記得,世間之事不要追求完美,越是完美,過後必有災害,反倒是留一線,則可見生機勃勃。”

這種玄而又玄的話,中年人張賢才並沒有放在心上,他現在正是年富力強,最自信的時候。

不久。

應天府的天使到了,帶來了聖旨,要求燕王前往應天府。

北平猶如油鍋裡滴入了清水,炸開了鍋。

傳旨的太監,等候在北平,態度不言而喻。

王宮。

朱棣眉頭緊鎖。

“王爺現在不能去應天府,至少等姚廣孝傳回來訊息,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金忠沉重的說道。

現在的事情,猶如當年的陝西,雖然不如秦王鬧得那麼大,但是金忠看到了危機。

“旨意先到了北平,而姚廣孝卻沒有派人先傳回來訊息,說明他那邊遇到了問題,估計等不到他的訊息了。”

葛誠猜測道。

傳聖旨的太監們,他們不可能有姚光耀派人騎快馬的速度快。

“我已經接觸過那些太監,說是日本使者在應天府告狀,指的金州之事。”

要說金州。

不光是使用閹工的問題,還有海禁的問題,隱藏了許多的忌諱之事,聽說那邊有用人來實驗醫術,實驗接生的技術等等。

任何一件傳出去都是鬧破天的大事。

“要不然王爺上疏自辯。”金忠提出了主意。

朱棣笑了笑。

“人家還沒說什麼呢,咱自辯個什麼,豈不是不打自招了。”

“既然父皇的旨意,咱不會違背的。”

短短的時間,朱棣已經做出了主意。

無論是忠還是孝,朱棣都不會違背父親。

“可是北平怎麼辦?”

金忠接著提議:“應該請人快馬加鞭去金州,請回小王爺。”

無論是金忠還是葛誠,他們都無法阻止朱棣前往應天府,朱元璋的威望深入人心。

光復山河,統一南北,多年如一日勤政愛民,種種治國善政,孤兒院,養老院,救濟糧倉,廢除官鐵,施行衛所自給自足減輕百姓負擔……

就連一向認為王府之臣的金忠,他也無法違背朱元璋。

而且看起來王爺的意思,也沒有要拒絕的跡象。

朱棣嘆了口氣。

他心裡隱隱有這個預料。

北平如今的局面,父皇如何會不知道呢。

只是他沒有想到會用這種方式去面對父皇。

他就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動著。

北平發展的越好,他越是無力。

他既不想阻礙北平的發展,也不知如何解決北平和應天府的矛盾,就像大海上的孤舟,隨波逐流。

朱棣是朱元璋最滿意的兒子。

朱棣也從來沒有想過造反。

如果朱棣想過造反,就不會有靖難之役前的景象,身邊被分離的只剩下幾百侍衛。

最後是沒有了退路,已經走到了死衚衕,得知應天府一定要處死他,拷打諸多將領想要收集他謀反的證據。

那時候。

王府裡的丘福,朱能……,這些將領的鼓動下,朱棣最終決定了靖難。

這些都是未來的事,可眼下的朱棣,在朱元璋活著的時候,連絲毫的反抗念頭都沒有。

朱棣反而像解脫了一樣的輕鬆。

父親和兒子。

他已經無能為力了。

“讓老大回北平,在咱不在的日子裡,老大掌王府一切權利,你們要輔佐他。”

“傳下去,三日後出發應天府。”

朱棣選擇了他自己的道路。

他順從了父親,也照顧到了兒子。

他沒有什麼話要交代長子。

就像他無路可走,只能順著一條道走下去,他的兒子到了今日的局面,也不會被別人的言語所動搖。

那些他憂慮的事情,他現在不想去想了。

既然父皇要見他,他就去了。

他也想見見父親,聽聽父皇的話。

三日後。

燕王在王妃落淚的送別中,王駕離開了北平。

而此時的朱高熾,還沒有回到北平。

北平留下了政治空白的空窗期。

這個時候,王妃出面了,要求一切照舊,等候朱高熾回到北平。

因為王妃的存在,北平目前沒有亂。

布政司和按察使司,沒有趁機奪回權力,因為還有中華重工的存在,他們也做不到。

至於都司以及北平諸衛。

比起北平城如今的沸騰,對比下來顯得異常安靜。

可是北平的規模如今有多大,北平的勢力就有多廣,這是必然的現象。

那些商團,商行們亂成了一鍋粥。

張賢才板著臉,半個月前臉上的興奮消失的無影無蹤,他來到了張德輝面前。

“父親,我們該怎麼辦?”

張德輝自從過了六十大壽,家裡的生意全部交給了長子打理,對外面的事不聞不問。

庭院中有幾口大水缸。

大水缸上有凋零的荷葉,如果早前兩個月,盛開的粉紅蓮花和綠色的荷葉,會襯托的賞心悅目。

大水缸裡永遠裝滿了水,是救火的必備物件。

許多普通百姓家裡也會備下水缸。

張德輝躺在搖椅上,老臉上很愜意,絲毫感受不到長子心中的猶豫和苦惱。

“父親。”

見到父親的模樣,張賢才忍不住叫了一聲,以示他的不滿。

張德輝揮了揮手。

旁邊的管家和府裡下人退走了。

“你知道商人們最滿意北平的是什麼嗎?”

張賢才無法理解父親的心思。

“這已經火燒眉毛了,我們家和王府繫結深厚,萬一王府有事,我們家怕是也逃不過。”

這是張賢才在外奔波,最後得出的主意。

因此他感到焦慮和後怕。

張家有今時今日,可以說離不開王府,但是張賢才不想受牽連,他想要保住張家。

張德輝嘆了口氣,為後繼無人感到憂慮。

他創辦的商行裡,與張薄的商行不同。

張薄的商行有無數的股東。

而張家的商行,是張家獨掌的,有許多優秀的掌櫃和管事,可最終看得是舵手。

這份家業,長子能不能扛起來,張德輝心裡有了疑問。

這是他最羨慕燕王的地方。

燕王后繼有人,所以燕王拍拍屁股,痛快的離開了北平,出發去了應天府。

“王府領導的中華重工,與中華重工體系,和打造的上下游產業鏈,死死的控制了我們商人。”

“奇怪的是諸多商人不但不反感,反而樂於在北平投資。”

“那些優待軍籍工人,提高工資標準,提升工作環境,乃至給工人放越來越多的假。”

“種種的措施對我們商人都是打壓,都是壓榨我們的利潤,可你看看,為何沒有商人抱怨呢。”

張德輝詢問兒子。

張賢才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這有什麼干係?”

看到不在意的長子,張德輝心中長嘆。

“你要重道,而不是隻重術啊,如此短視不做長遠佈局,豈能帶領好家業。”

“北平的商團商行越來越多,像張薄這種天才以後也會越來越多,你啊,要時不時睜開眼看道路前方,而不是隻顧埋頭腳下,不顧前方景象。”

張德輝最後教誨道:“北平有秩序,商人們要的就是這份秩序,無序的競爭,是商人們最怕的生意,因為最後沒有贏家。”

“現在啊,商人們不願意王府倒下,相反,他們希望王府越大越好,他們的利益才會越來越大。”

北平太強了。

可北平又太小了。

春江水暖鴨先知。

利益永遠是第一位,這不只是商人們在意的,只是商人們看起來更純粹,更顯而易見,不像權力那麼深藏不漏,不易被人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