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關羽傳（三）

——公元181年——

由於祖父喜愛《春秋》的影響，關羽樂於習武，並重視忠義，但從未想過自己會被稱為“武聖”。

當時，雖然激於義憤想要去行刺縣令，腦中所想也並非“風蕭蕭兮易水寒”或者“雖千萬人吾往矣”。

事實上，當日如果沒有被劉備與公孫瓚攔阻，他得手後已經跟隨某位街坊販賣棗子的車隊前往青州或者幽州了，自然也無從知道自己那隨便練練的武藝在軍中竟稱得上上乘——從這方面來講的話，他或許當真有些“武聖”的潛質。

但，成為“武聖”的代價莫非便是會不自覺地對見到的所有人進行戰力評估，並以將其斬殺為目的進行分析和假設？

關羽抬眼看了下曹操身邊的典韋，“分析”得出的結論是，正面作戰，至少五百回合以後才有可能將其擊敗。

另外，分析不出獲勝辦法的目前只有兩人：結論為“交戰四十回合後戰敗”的呂布，和“不想與之為敵”的袁紹，前者還令關羽有些躍躍欲試，但後者……雖然原因不明，但他決定還是順從自己的直覺為好。

還有就是，那個宣告他是“武聖”的“聲音”再也沒有出現過，關羽向劉備諮詢時得知，每個人領悟“無雙”時的情形都不盡相同，但總會以一種絕不致誤解為幻覺的方式來告知領悟者。

“哦，樹倒了。”關羽正出神，卻忽然看見曹操起身，並如此說道：“看來呂布呂奉先出於不服輸的心態，硬是將那一成的可能實現，那麼，我等也需換個地方埋伏了。”

“如此……在下命人去告知伯圭兄一聲。”劉備點點頭，也站了起來。

此處乃是距離陳倉有一定距離的高地，左右各鄰接著一段奇型山谷，曹操與劉備率三千步卒正停留在“方谷”附近，按照荀諶的謀劃，若那暫時充作烽火的樹木逐個倒下，就代表呂布擊退了叛軍，所有人必須轉而前往“葫蘆谷”佈防準備伏擊——不得不說，這附近百姓的取名水準有待提高。

由夏侯惇、公孫瓚率領的突騎兵無法登高至此，但並未進入山谷，只是在外側平原修整的他們轉移起來也相當快就是了。

“惡來，雲長，”趁劉備向傳令兵下令時，曹操向典韋和關羽道：“此戰並未到我與玄德出場時機，甚至這三千兵卒也僅能壓陣吶喊而已，你兩人需儘可能地殺散羌人膽氣，可有信心？”

“那等瓦雞土狗，俺與雲長兩人，便能將他們盡數殺散，”典韋應道：“便如‘猛虎亦怕群狼’般……哎？是‘雙拳難敵四手’？……對了！是‘好漢架不住人多’！”

“嗯……”曹操捏著額角：“那是荀諶教導你莫要獨自逞英雄之語罷，卻不適合用在此處。”

“是‘虎入羊群’。”關羽終於忍不住提醒。

“哦，對，哈哈……”典韋應道：“我們會如‘鶴立雞群’般掃平擋在我們面前的傢伙。”

那不是近義詞！

關羽正要將這句話脫口而出，卻見劉備已經叮囑完傳令兵走了回來，接道：“典校尉之前所說也並無錯漏，可合稱為‘獅子搏兔，亦盡全力’。”

“……”聞得生疏的“典校尉”稱呼，關羽微微一滯，這才想起自己和曹操以及典韋並非同屬一軍，不過那讓人忍不住參與進去的氣氛倒是頗令人嚮往。

“兩位將軍務必小心，我等也要去依計行事了。”曹操不再繼續方才的話題，向劉備拱拱手，起身離開。

自始至終，劉備只是保持微笑而沒有多說什麼。

————

葫蘆谷既然以“葫蘆”為名，那麼它必然有可稱為“葫蘆腰”的狹窄部位。

由公孫瓚和夏侯惇共同統領的五千“突騎兵”便埋伏於此，他們負責根據自己的判斷，將逃竄的叛軍攔腰截斷，既不能截得太少給前方其他部隊增加壓力，也不能截得太多令前方的叛軍回身死戰。

而關羽和典韋的任務，則是在那三千步卒的拱衛下痛擊前一半逃走隊伍的後部，使其不敢回身確認狀況，具體任務難度完全視負責“截”的“突騎兵”的胃口來決定。

抵達設伏地點後，不過幾個時辰，便見數萬羌人和叛軍的殘兵敗將行入葫蘆谷，以一種逃命的姿態向另一邊的谷口趕去，這一過程中完全沒有探索埋伏的意思。

不過，莫非他們趕來之前遭遇了火計？不然為何會有如此之多全身多處焦黑的軍兵？關羽在隱蔽處看著那些殘兵敗將，疑惑地想道。

“哈哈哈！某等已經在此恭候多時矣！”在大約有半數叛軍透過了葫蘆腰之後，夏侯惇與公孫瓚直接率騎兵殺出，在叛軍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時便從中將其截成兩半，突騎兵的威力盡顯。

邊、韓兩面大旗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出口飛奔，但卻有數名偏將放慢了腳步、試圖透過奪回哨所以控制谷口，這正是荀諶計劃中關羽和典韋兩名武力強大者出手的時機。

“俺乃古之惡來！奉命來取爾等首級！”還未等關羽想好出場的位置和時機，典韋已經揮舞著大斧直接衝了進去。

“古之惡來”只是個比方，根本不適合當成名號介紹……無奈之下，關羽也策馬衝出，替典韋撥開啟幾記自背後而去的攻擊後，和他背靠背一起抵禦那些叛軍和羌人頭領的進攻。

實力很差，單打獨鬥完全可以達成數招砍倒一個的效果，但他們互相之間的配合可以有效避免此等情況。，關羽如是分析著那些“頭領”。

得出結論之後，他開始有意找相對落單的叛軍和羌人頭領攻擊，而這些因為失誤而陷入孤立的頭領在兩三回合之內就會被關羽斬殺，典韋看得興起，也依樣畫葫蘆地照做，最終，所有返回試圖救回被截斷後軍的頭領們不得不聚在一起以自保，甚至開始成群成群地向主力方向撤退，這才讓沒了目標的關羽和典韋暫時停手，相視而笑。

“打完之後去喝一杯？”“敢不從命？”

“天風！天風！”此時叛軍逃竄方向的山崖上傳來不甚整齊的呼喊，同時落下的還有如雨般的箭矢。

那是孫堅的部將祖茂以及曹操的屬下夏侯淵，兩者皆以弓術見長，此時率領著三千弓兵隊於葫蘆谷上方向下拋射箭雨，殺傷效果不算明顯，但卻直接打消了叛軍反身還擊的打算，只以各種甲冑護住上方倉惶逃走。

“賊子！嚐嚐黃公覆的鐵舟！”這時，與關羽曾有一面之緣的黃蓋大喝著從懸崖上方躍下，他不知為何遍體鱗傷，但體格卻似乎漲大了兩圈，手持一隻可乘四人的“走舸”狠狠砸向寫著“邊”“韓”字樣的大旗。

關羽遠遠見到，那兩杆大旗似乎一陣亂晃試圖躲避，但最終沒有成功，被黃蓋一鐵舟砸中，齊齊折斷歪倒了下來，這邊的三千步兵見狀，立刻齊聲大喊：“邊章已死！韓遂已死！”。

這一下，令原本雖被圍困，但仍然在進行抵抗的叛軍後軍士氣大降，不少兵士直接丟下兵器投降，無論指揮者怎麼喝罵也沒有用——畢竟帥旗已倒，即使主將未死，這場仗亦是打不下去的。

最終，逃竄的叛軍前軍抵達了葫蘆口的出口，那裡卻沒有任何人或陷阱防守，一股逃出生天的喜悅開始在叛軍中傳播。

然而，在離開山谷後，叛軍透過薄薄的霧氣看到的，卻並非可供逃出生天的渡口，而是十數艘將河面完全封鎖，打著“孫”字大旗的戰船——孫堅及程普已經率人將渡口上下游幾十裡的船隻完全收羅起來，叛軍此時想必就連一塊舢板也是找不到。

就在此時，河面上下游的方向，各有數千人在碩大的“曹”、“劉”大旗帶領下分別包抄而來，再加上谷中已經大致收拾完畢，趕向出口的“夏侯”、“公孫”，這批叛軍可以說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雖然沒了帥旗，叛軍頭領們也多半丟盔棄甲，但只要一個個辨認過來定能抓出。

這瞬間，關羽眼前似乎出現了荀諶雙手一合，將剩餘不到數萬的叛軍盡數握於掌中，而後微微含笑的幻象。

嘖……如果日後劉玄德找的謀士比他差可不行。

“給本大爺留幾個——！”關羽正這麼想著，卻聽到有一聲長長的呼喊由遠及近，抬眼望去，只見山谷上方一匹紅色駿馬疾馳而來，將它自己和馬上的騎士都拉出了殘影。

呂布？他不守城，跑來這裡是……

關羽看了呂布兩眼，得出“三十回合，敗”的結論後直接搖頭放棄了思索其來意。

“哈哈哈！這不是還剩的有嗎？”轉眼間，呂布已經飛馳到谷口，連人帶馬一同高高躍起，同時出現的還有滾滾黑紅雷電。

轟——！

隨著呂布何劇烈的雷霆落入叛軍陣地正中，那處發生了一場劇烈的爆炸，無數叛軍和羌人如下雨一般四處飛散，甚至有相當一批被崩飛出了包圍圈。

那些得到了意外“救援”的叛軍士兵，大部分都還能動，於是立刻爬起來轉身就逃，令人數不夠充足的聯軍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啊？荀諶呢？”經此一擊，呂布手上的鐵戟徹底報廢，他隨手丟掉那光禿禿的杆子，以手叉腰站在聯軍包圍中，十分得意地說道：“他肯定沒料到我還有這一招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