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七章 孫堅傳（二十）

——公元187年——

揚州，吳郡。

途徑荊州遇襲之後，孫堅一行便宛如驚弓之鳥般毫不停留地向揚州逃亡。

雖然楊修對半途幫助他們，將那支奇怪神射手隊伍首領捉走的人頗為在意，但當時也沒有時間去細究。

事後證明，雖然那次伏擊異常精準和切中要害，但並非劉表有意安排，沿途經過的其他荊州城市對他們也沒有額外的反應。

至於逃亡路線另一側的豫州，雖然袁家和曹家分據東西，但由於他們的當代話事人袁紹和曹操關係親近，並沒有如常見矛盾勢力間劍拔弩張的舉動，所以孫堅的隊伍在透過時幾乎沒有受到阻礙。

除此之外，有些奇怪的是，這兩家似乎正在往西北洛陽的方向調集重兵，一副要大幹一場的模樣，或許在傳國玉璽被取走之後，洛陽的情形發生了鉅變？

不過，這些事孫堅和他的家將們不關心，也無暇關心，儘快將少主——哦，現在可稱主公了——帶回江東老家才是正經。

過壽春、渡淝水、經合肥、穿過巢湖、渡過長江，經過丹陽，最終順浙水而下直達吳郡富春。

用程普的話說，他這輩子都沒有跑得這麼快過。

孫堅原本還對不回下邳有些忐忑，但聽斥候回報說，那位好友周易已經把他們兩家的家眷，以及諸葛家和喬玄一家接回江東之後，還是長舒了一口氣。

“等等？哪個喬玄？”

————

富春，孫氏老宅。

有句話叫“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可若是把本錢賠個底掉，也是得老老實實回老家的，但以孫堅如今的收穫，一隻楊修和一塊傳國玉璽來說，究竟算是富貴還是賠光，倒是很難下定論。

“孫文臺年輕有為，實乃大漢棟樑。”

“哪裡哪裡，喬遠山掃除諸多入寇異族，可稱冠軍侯在世。”

大宅主廳中，父親孫鍾和身為前三公的喬玄互相吹捧，令孫堅頗為尷尬。

然而，看著一左一右照顧喬老的兩個女孩，以及自己的兒子和他的玩伴注視她們的眼神，孫堅就什麼也不像說了。

少年慕少艾這樣的事，或許他們本人自以為隱秘，但在大人看來，簡直不能更明顯，如果大人們裝作沒看出來，只可能是他們有意促成，或者早就知道兩者之間有緣無分——而此時情形，明顯是前者。

孫堅從三言兩語中聽出，那喬玄喬老雖然對此時的朝廷失望，但仍然期盼大漢能延續下去，故而，他懷中的【傳國玉璽】自是不敢取出進行商討，必須得等父親同他們交流完畢，私下相處時，才可將其取出參詳。

因無法插嘴，孫堅試著挪了挪座椅，向喬老的兒子喬鋒湊了湊，準備同這位同齡人閒談一二。

“聽聞，閣下將妻兒拋在故鄉，獨自外出三年之久，可曾有過內疚？”不料，那喬鋒竟對他橫眉冷對，問出一句。

莫非他認得蓉兒？不可能啊……

“內人同尊夫人有所交流時得知此事，雖然尊夫人並未太過怨懟，但內人卻頗為不忿，著我找機會教訓你一頓。”喬鋒目光炯炯地看著孫堅。

那位夫人你管的太寬了吧！孫堅心中哀嚎。

“喬兄將此事告知，想必已有決斷……”嘴角抽了抽，孫文臺還是勉強答道。

“若閣下是負心薄倖之徒，自然免不了受喬某一掌，”喬鋒道：“然，喬某看出閣下乃是當世俊傑……”

此事揭過？孫堅心中猜測。

“——比試拳腳、兵器還是鬥陣，閣下可自行決定。”

“……”

————

孫氏祖地，演武場。

孫家僕人皆傳，孫文臺不遠千里從洛陽返回之後，因見獵心喜，主動挑戰喬家家主喬鋒，徒手、兵刃、鬥陣，一氣呵成，是孫家兒郎中的豪傑

楊修聽說之後，只是撇撇嘴道了一聲“他又被人坑了”。

他雖然認了孫堅做主公，但由於年歲還小，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曾經共患難的孫堅和幾位家將當真，比起被鄭重對待的周泰，他完全被當做了孫堅隨手救回來的小孩子。

不過，也正是因為不受重視，他把孫策和周瑜從演武場強行拉走的動作也沒有多少人在意，頂多會當做小兒玩鬧。

“嘿，小子，若非你是父親請來的客人，而且看上去不禁打，我已經發飆了，”孫策轉了轉胳膊，不耐煩的說道：“有什麼事？”

周瑜微微皺眉，但沒有說什麼，畢竟有諸葛亮珠玉在前，再冒出一個天才兒童也毫不稀奇。

“小子觀兩位乃是當世豪傑——”楊修直接搬來了原話。

“要打架嗎？算我一個！”孫策稍稍來了興致。

“不，小子是說，兩位為何會把傾慕之意表現得如此明顯？莫非是某種計劃的一部分？”楊修指指他們，又指指演武場上正陪著橋玄觀戰的大小喬姐妹問道。

“咦？”“嗯？”

孫策和周瑜同時一愣，然後陷入了沉思。

這兩人莫非連這麼淺顯的事情都沒看出來？楊修略感詫異。

“不，這不對，”孫策率先反應過來：“我這不是傾慕，我是……”

是？楊修看著他。

“我只是想讓她摸我的頭或者下巴，誇幾句‘好乖，好乖’而已！”孫策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你是狗嗎！楊修扶額，深感自己就不該跑來問這個問題。

“哦，你是這樣嗎？”周瑜竟然沒有質疑，只是接道：“我的話，則是希望她能一直為我唱歌，我可以安靜地聽上一整天。”

你聽的開心了！有沒有替姑娘家想想！唱一整天！楊修忽然覺得自己就是個傻瓜，憤然轉身想要離去。

“嘿，別走啊。”

楊修剛剛轉身，就被孫策和周瑜一邊一個按住了肩膀。

“我們說完了，你呢？”

這會他們忽然精明起來了！我果然就不該來找他們！

“啊，我們也不問你想和心儀的女子怎麼相處了。”

“你只用回答你喜歡誰，

“或者什麼樣的就好。”

“如果你不說，”

“我們就把你打得滿臉桃花開，”

“讓你看看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你們為什麼這麼熟練啊！到底這樣威脅過別人多少次啊！

楊修幾乎崩潰，腦筋飛快地轉動起來。

不，不行，我沒有心儀的女子，就算是型別都沒有，但不回答明顯無法過關，不如用喜歡的食物代替？就這麼辦。

“雞，雞肋！”楊修說道。

“嗯？”孫策和周瑜一起瞪他。

“我是說，我吃雞不喜歡吃頭，肋和爪，”楊修飛快地說著：“我心儀喜歡吃這些部位的女子！”

“普通。”“常見。”

孫策和周瑜放開楊修，轉身離開。

我以後絕不會給你們出謀劃策！

————

孫氏老宅，客房附近。

孫權對這種大人之間的應酬不感興趣，他找機會溜了出來，準備去找諸葛亮玩，當然，孫尚香也跟在後面。

孫權的直覺告訴他，這個看起來和自己一般大的男童有著非比尋常的來歷。

他說不會有人稱自己“早慧”，但他自稱“多智近妖”又算什麼？

“水鏡見過諸葛先生，我帶來了龐德公的問候。”

在孫權準備踢門闖進諸葛亮的院子時，忽然聽到門裡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

女孩子？龐德公？諸葛“先生”？

孫權硬生生收回了踹門的腳，然後向身後正要發問的妹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孫尚香也有模有樣地學著比了一遍。

孫權左右看了看，放輕腳步爬到一堆放在圍牆邊上的箱子上，順便把妹妹也拉了上來，兩人一起探頭向院子裡觀瞧。

只見短手短腳的諸葛亮正坐在院中的石桌上擺弄他那些被稱為“石兵八陣”的小圓柱，而石桌前面正立著一名身穿白底黑邊武鬥服的短髮少女，她腰間別著一把令人有些在意的木劍。

“我說，老爺子真的準備讓我這個‘四歲孩子’幫忙？”諸葛亮向孫權的方向看了看，轉向那少女道：“即使智慧方面不成問題，但實力不足的話，很多事是幫不上忙的。”

他是不是自稱“智慧不成問題”了？這比我自稱“早慧”還要囂張啊。

孫權腹誹著，瞥了一眼身旁的妹妹，不出所料，她一副覺得這樣很好玩的模樣，根本沒聽裡面的對話。

“師尊的意思，僅僅是請諸葛先生看一些實時畫面而已。”那少女如此說道，並解下了腰間的木劍。

“哦？請。”

嚓嚓叱叱——

少女踏步揮劍，瞬間在面前的空中斬出一個頗大的“井”字，而後，其中的“口”字脫落，開始映照出不同於小院景物，明顯位於其他地方的景緻。

“呵，這‘水鏡之術’可真是特別。”諸葛亮道了一聲，稍稍坐正。

孫權定睛望去，但見那畫面中出現的似乎是一處富麗堂皇的宮殿群，“井口”的位置與宮殿的屋簷齊平，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半空中正有一條漆黑巨龍與一柄灰色巨劍在爭鬥。

而畫面的下方，則是一些奇怪的人：長髮黑衣身背黑白雙劍的女子，身材高大，面板黝黑的壯漢，以及一名黑裙小姑娘，正同身穿略微發黑道袍的道人和兩個道童一起，將某個皇帝打扮的男子用推車推走。

“這是……”

還沒等孫權看出所以然來，便聽到身邊的孫尚香發出了驚喜的叫聲：

“【夫君！】”

壯漢？道人？

我不同意這門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