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二章 封神（三）

——封神——

天界。

在“成聖”之時，負屓能察覺到，自身的靈力由原本凝實的“塊狀”變成了虛無縹緲的“絲狀”，同時，他也變成了赤紅的“負屓”虛影，那半人半龍的伏羲，黑甲赤炎的炎帝，以及人族青年姿態的神農氏，全都和自己有一道“絲線”相連，而這三個化身延伸出的“絲線”又同黃帝姬軒轅各自相連。

照理說，這三具化身都是他以真身變化而成，不該有“共存”的可能，但成聖的過程中發生什麼都不奇怪。

或許是因為自己的功績被化身分薄了才導致的這種情況？但天道竟然能迷糊到連一個人和他的化身都分不清嗎？

除此之外，“負屓”虛影也在向女媧、玄都甚至小金烏織女伸出絲線，但全都半途中斷消失。

想想也是，聖人不沾因果，這種與之近似的東西當然無法搭上他們的身，而有聖人庇佑的話，向搭過去也沒有可能。

但這就反推出一個結論，被“絲線”相連的自己和軒轅，【還不是聖人】。

在得出這個結論的同時，登天之階便轟然炸裂，而在負屓意識中斷前，他留意到自己的頭頂也有一根筆直向上、消失於空中的“絲線”。

想必，是那條黑龍沒錯。

在天界恢復意識之後，負屓發現自己回到了“伏羲”這個更熟悉的化身形象內，同時，炎帝和神農也在身邊。

“呵，一氣化三清？”

在“伏羲”帶著調笑之意說出這句話之後，立刻感到了劇烈到足以失去意識的頭痛感。

聖人責罰？這個可能在出現的瞬間便完全消弭，且不說聖人們不會如此器量，單自己此時的境界，就不是聖人可以輕易責罰的了。

“半步聖人”之上，【聖人】之下，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半半步聖人”？不對，這好像反而更低了，難道要叫“大半步聖人”？聽起來好蠢。

負屓之所以開始胡思亂想，是因為這股頭痛的來源太過驚人——從“伏羲”本體向外延伸出的，近乎無窮無盡的“絲線”。

“我到底什麼時候和如此多的人建立了關係？！”伏羲只能怒吼著維持自己的思緒不會被那無窮無盡的“聯絡”所幹擾淹沒。

這些“聯絡”中基本都是如這般的資訊：

【無名，十三歲，死因：飢餓，遺言：倒黴。】

【后羿氏，花花，八十九歲，死因：年老，遺言：你們要。】

【公孫氏，長大去幹活，零歲，死因：飢餓，遺言：好。】

【有熊氏，懶得起，三十五歲，死因：被狼所殺，遺言：離狼遠點。】

【姬氏，希望，十九歲，仍然活著。】

和伏羲有直接關係的基本是一些“無名”者，他們並沒有如這個無名這麼倒黴——大概被女媧甩去了荒無人煙也沒有吃的的地方了，他們往往會建立自己的氏族並發展起村落和部族，當然，男性無名的“絲線”基本就斷在這裡了，只有女性無名才能繼續向下延伸出新的“絲線”，一位足夠長壽的女子能延伸和分散出的“絲線”數目簡直驚人。

很明顯，這是伏羲在幫助女媧捏人時，所有的“作品”及其後代，在那些初代無名人族都數不清的情況下，又繁衍了不知多少代，每人無論生死都有一條線的話，當然會是個令能聖人都感到頭疼的數目。

那麼此時人界人族所有部落和家族的成員，自然都是處於“仍然活著”的狀態，同時也是所有“絲線”的終端。

“我竟然有這麼多孩子……不，這話該妹妹去說才對。”伏羲捂著額頭喃喃自語。

為擺脫這股頭痛，他嘗試“切換”到“炎帝”的身份，但並沒有太多好轉，這邊的“絲線”來自於曾歸屬於他這個身份麾下計程車兵，數量同樣不少，最終，還是“神農”的身份讓他得了清靜——人族都認為他已經吃錯藥死掉了，只有一些曾治癒的患者還連著線。

“嗯……這些線雖然外表一致，但對高位者的信仰、崇拜、感激等情緒似乎全都包括在內了，至於平級的，多半是兄弟情誼或者喜愛之情吧，我先找找黃帝被甩飛到哪裡去了……”

負屓帶著面無表情如木偶般跟著他的“伏羲”和“炎帝”，沿著自己身上向外延伸的絲線去尋黃帝。

————

火雲宮。

負屓正看著自己瞬間造出來的，和太一他們在人界雲層之上所建一模一樣的宮殿，略有些發呆。

“大半步聖人”的特點就是蓋房極快？那明明是妹妹女媧那個幾乎沒怎麼用過的，叫做“有巢氏”的身份該擁有的權柄吧？

她另外還有一個教導人族用火的燧人氏身份，可惜待遇和有巢氏一樣，人族彷彿天生就懂得吃和住，無論烹飪還是蓋房，她每次都只來得及起個頭，接下來這種新事物就會被人族玩出花來。

不過，對於衣和行，他們卻不擅長，所以才讓黃帝和嫘祖頗受崇拜。

至於戰爭和醫療，這種富有技巧和經驗事情根本不是隨便拉個人出來所能搞定的，只看他因為炎帝和神農氏這兩個化身的功績而被推著成聖就知道了。

想起這次一同成聖的兩個化身，負屓的嘴角就是一抽。

炎帝……也就罷了，抵禦妖魔鬼怪，助黃帝一統人族部落，功績尚可，但神農氏？

當時也是他大意，仗著自己身為龍族不會中毒，到處去試吃可用於醫療或食用的草藥，一時忘記避開目擊者，在那個不知名的沙雕氏人族大叫著“神農氏大人吃到必死毒草啦”跑走之後，除了假裝中毒而死之外還能怎麼辦？

這些往事暫且不提，說回這座突兀出現的“火雲宮”，其實也並非那麼突兀。

方才，負屓已經找到了姬軒轅，他斜靠在一塊大石側面，雙目緊閉，眉頭皺起。

和自己一樣，他在“成聖”之後也被那種“絲線”所困擾，但由於它們頗有指向性，所以近在咫尺的負屓並沒有看見任何線類物體，也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妥。

這段路走下來，負屓發現天界的氣候和林木等物與人界大同小異，雖然他們理應不會著涼生病，但難他還是打算找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將軒轅帶過去。

接著，火雲宮的複製品就在負屓扛起軒轅，轉身欲行的同時出現在他背後。

“正好盡一下地主之誼。”負屓略糾結了一下，還是扶著軒轅踏入了這座宮殿。

與太一他們在人界建造的，更適宜居住的宮殿不同，這座“複製品火雲宮”本身像是供奉著什麼，進入正門後，一眼就能看到三座並列的空御座。

然後，原本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的伏羲和炎帝停下了腳步。

“吾為天皇。”伏羲道。

“吾為地皇。”炎帝道。

負屓頗為驚訝地轉身看去，這兩人有著和自己一樣的容貌，一樣的聲音，卻呈現出了和自己完全不同，而且彼此近乎相反的神態、聲音和氣質：“你們……”

“吾為，人皇。”這時，正被他扶著的姬軒轅竟然也說出了類似的話語，併發力掙開負屓，自行站起走到伏羲和炎帝的身側，同他們並肩而立。

“……”雖然看著自己的兩個化身同黃帝站在一起頗為奇怪，但負屓仍然沒有主動發問，他感覺這“三皇”似乎還有話要說。

“有‘魔’混入人族。”伏羲道。

“有人族墮而為‘魔’。”炎帝道。

“吾等‘三皇’將長居火雲宮，以庇人族。”軒轅接道。

“什麼魔？你們是說夸父那樣的？”負屓疑惑問道。

“如這般。”三皇異口同聲地應道。

下一刻，三人從原地消失不見，並重新出現在那三個空的御座上，各自多出了盔甲、袍服和冠冕，威風凜凜。

而同時，這火雲宮大殿之上，出現了數道幾可亂真的虛影。

一個十三四歲的人族少年，面目扭曲地揮舞著斧子，將一座剛剛蓋起的屋子砍成柴火。

一個三十左右，面貌兇惡的人族男子，遠遠張弓搭箭，將羊圈中的牛羊盡數射死。

一個拉著車的老者，在路過農田水渠時，將車上的土石盡數傾倒，將水渠完全堵塞掩埋。

“這……”負屓皺起眉頭，造人之初，他和女媧就對人族之間的爭鬥有所預料，當時的共識是這種爭鬥對於人族的發展利大於弊，如果一直將他們保護的很好，在遭遇妖魔鬼怪時恐怕難以自保。

但無論怎樣，人族之間的爭鬥都得有個“目的”，哪怕是懶得耕作去搶他人作物，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並不意味著不會受到懲罰。

而這些虛影中呈現的行為，是一種毫無疑問的“損人不利己”，有理智的人族是絕不可能做出來的。

“魔混入人族輪迴行破壞之事，受影響之人怒而效仿，被效仿者影響者再次效仿。”三皇一人一句地說著，而且竟然能完美接上：“吾等庇佑人族不墮，汝可化形下界除魔。”

“嗯……成聖真是個可怕的事，自己都不是自己了，也不知道妹妹那裡怎麼樣。”負屓嘀咕了一句，向兩個自己以及軒轅拱手：“必不辱命，但……”

他帶著點壞笑接近軒轅：“你不是為了找‘九天玄女’才上來的嗎？她現在生死未卜，你就放棄了？”

“……”軒轅似乎產生了極大的動搖，但最終只是看著負屓轉身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