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溫蒂可不會輕易告訴我裡面寫了什麼。”諾埃爾面露難色,又打了個哈欠。

“陛下又忘了。”緘默提醒,“凱塔斯只知道陛下扣押了溫蒂,不知道晨曦領也有人質在手。”

“對哦,讓她們分別翻譯,然後對照,這樣就不怕她們從中作梗了。”諾埃爾吩咐,“一字不落地拓印,給路禹送過去。”

說罷,他再一次狠狠地打了個哈欠,顧不上打招呼,回到寢宮,沾上床就呼呼大睡。

看見四仰八叉的諾埃爾,緘默嘴角上揚。

他這個皇帝,更像是角色扮演,但每到緊要關頭,他都能演得很像,而且也足夠優秀。

瞥了一眼角落裡眨巴眼的小寂靜,緘默知道自己在這裡已是不知趣,便笑眯眯地把打了個響指,為這處寢宮帶來黑暗與靜謐。

“緘默大人,這是擬定好的名單,請您核對。”路上,菲比抽出一份卷軸,展開。

緘默掃了一眼卷軸上的人名,微微點頭:“就按照這個名單通知吧。”

菲比欲言又止。

“怎麼了?”

“緘默大人,有幾分勝算?”

看菲比憂心忡忡的模樣,緘默咯咯直笑。

“小菲比啊,你這是在想象失敗後的場景嗎?”

菲比連連搖頭,趕緊否定,但隨即,就誠實地低頭,微微頷首。

“放心吧……帝國意志,亦有差距。”緘默雲淡風輕,“我和暗影衛隊,是不同的。”

“凱塔斯呢,凱塔斯!”

此時的科德佐恩王都內,聲音的源頭卻不像是緘默這樣雲淡風輕,他咆哮著闖進了皇宮,全然不把沿途的科德佐恩內衛與暗影衛隊成員放在眼中,有人出言提醒,得到的也是他紅著眼的一聲“滾”。

那猙獰暴躁的模樣,像是賭桌上輸急眼的賭徒。

科德佐恩不久前從凱塔斯的隨和中獲得的認可與尊嚴在他深夜的怒吼聲中支離破碎,被驚醒的拉文尼斯又驚又怒,看著那冒著滾滾綠煙的盔甲,卻又是不知所措,只能任由它在象徵著科德佐恩皇權的大殿內叫嚷。

“艾瑞根,你發什麼瘋!”睡眼惺忪的芙拉索蕾雅得到彙報立時趕了過來,聽到艾瑞根這一幅擇人而噬的姿態秀眉緊鎖,她摘下面甲,提醒,“這裡是科德佐恩的宮殿,不是俄偌恩的議事廳!”

艾瑞根眼神未有一刻停留在科德佐恩的人身上,他踏步上前,厲聲問道:“凱塔斯在哪?”

“已經離開科德佐恩了。”

為了讓急眼的艾瑞根冷靜一些,芙拉索蕾雅連忙說明了事情原委。

在得知這一切之後,艾瑞根第一次看向了與凱塔斯交戰過的暗影衛隊長。

“就你,也能得到他‘還不錯’的讚許?”

不好!

芙拉索蕾雅心念一動,宮殿中立時閃爍起黃昏的橘紅色,漂浮於半空的火燒雲投射下介乎於明與暗的分界線,將暗影衛隊長與拉文尼斯罩向了暗的一側,而明亮地那一側,漂浮於半空中的朵朵虛幻的紅雲光芒大盛。

只是延緩了片刻,她已經阻擋在了艾瑞根與暗影衛隊長之間。

“芙拉!”

“這裡發生的事情,我會告知元老院,艾瑞根,自重!”

芙拉索蕾雅就差把面斥不雅直接說出口了。

艾瑞根憤怒地甩動抑魔之力,在大殿的地面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溝壑,溝壑的盡頭,正是象徵著王權,置放著冠冕的王座。

王座破碎,冠冕化作飛灰。

這一擊,似乎也擊碎了拉文尼斯心中的什麼東西。

“他,往哪裡去了?”

“可能是斯萊戈,可能是教國,總之,他會挑戰梅拉的高階魔法師,伱總有辦法知曉的。”

芙拉的話還沒說完,艾瑞根就已經離開了。

她瞥了一眼身後的拉文尼斯,看著他那副交織著驚愕、不甘,以及憤怒的臉,雖然不屑,但也立刻調整好情緒,進行安撫。

芙拉索蕾雅從心底裡看不起拉文尼斯,她的尊重從始至終都是給暗影衛隊的,順帶著,禮貌地施捨給他一份。

惡獸伯爵,領一城之人,死守領地長達一年,子嗣斷絕,死戰不降。

拉文尼斯那些被他鄙夷的,裂土割據的兄弟們,雖然並非正統,野心勃勃,但至今仍在與俄偌恩對抗。

坐擁四大國之名的無上榮光,底蘊十足,可身為正統的他卻無力掌握龐大的國度,最終被帝國意志架空,成為一個名存實亡的君主,這樣的人……有什麼好不甘心的?

但恰如溫蒂所說,既然俄偌恩不打算直接統治其他大陸,那就需要一些追隨俄偌恩的既得利益者為他們宣傳抑魔,重建大陸秩序,拉文尼斯這樣內殘外忍的人正是他們所需要的。

“艾瑞根人呢?”姍姍來遲的另外兩位軍團長看著大殿中的溝壑,皆是一怔。

“叫嚷著要找凱塔斯,跑了。”芙拉咬牙道。

“到底是誰把他放過通道的,這是被凱塔斯打崩潰了嗎,居然這麼失態。”

“這不是重點,必須趕緊通知元老院這裡發生的事情!”

艾瑞根速度極快,不惜力地施法令他如同閃電般離開了科德佐恩的掌控區域,無數人都看到了一道朦朧的綠色霧氣團自天空中一閃而過。

他口中反覆唸叨著凱塔斯的名字,拳頭越攥越緊,尊嚴被踩碎,從那破碎之物上升騰起的怒火在內心深處熊熊燃燒,令他躁戾!

艾瑞根突然急停,籠罩周身的淺綠色霧氣泛起不祥的黑,置身於針葉林上方的他迎著天空中那輪冷月大聲怒嘯,用力地發洩著幾乎要將他身體撐破的滔天怒火。

“當年,我只是借你的手離開俄偌恩人的視線。”

“輸贏真的重要嗎,為何過去那麼多年,你仍然執著這些?”

艾瑞根忘不了凱塔斯說這些話時雲淡風輕的口吻,也忘不了自己一次次向他發動進攻卻總是在抑魔排程時詭異出錯,導致節節敗退的場景。

關鍵是……這場對決並非沒有見證人,他的孩子們,恰巧看到了一切。

看到了巍峨如山的他轟然倒下,而凱塔斯卻屹立不倒的姿態。

他不認為自己實力不濟……他贏過凱塔斯一次,那就能一直贏下去。

這一次,他要和凱塔斯以命相搏!

就在富魔的梅拉。

無論最終結果如何,只能有一個人回到俄偌恩。

寒冷令他熾熱的大腦冷靜了一會,艾瑞根環視四周,想起了芙拉索蕾雅說起的斯萊戈和教國。

“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橫掃梅拉的高階魔法師,那應該是我!”

知道凱塔斯大機率不會再和自己糾纏,甚至會避著自己行動,艾瑞根忽然冷笑不止。

“凱塔斯,你會來找我的……一定會的!”

返回俄偌恩管控區域的他抓住了一位俄偌恩百夫長,獲得了周圍的地圖。

“你是說,這個地方,在教國、斯萊戈的交界地帶,而且還是兩個國度都不曾管控的緩衝區域?”

聽到軍團長的回答,艾瑞根笑了。

既然不屬於大國疆域範疇,自然也不在元老院約束行動的名單上。

透過地圖比照,順著逃難人群而行,艾瑞根來到了這片緩衝帶中體量中等的一個國度。

輕而易舉地殺死了這裡為數不多的皇宮衛隊,隨手地打敗這裡一個又一個的魔法師,將他們奴役,最後……命令他們覆滅名為阿芙拉的王室。

他討厭這群王族的名字,讓他想到了芙拉索蕾雅,這也是他特地選擇此處的原因,一通發洩之後,被芙拉駁斥的鬱氣消散了不少。

這一夜,血流成河,天微微發亮,艾瑞根踩在王族屍體上讓魔法師們為他封鎖了王都大門。

“我看得出你眼中的憤怒,我不殺魔法師,你們都走吧,幫我把訊息傳遞出去,就說……凱塔斯,有個叫做艾瑞根的人,在這裡等著他,如果他不來……”

艾瑞根隨手將腳下的一具屍體腐蝕為腥臭的液體,引得這些人乾嘔不止。

“這座都城裡有……數萬連魔力都不曾掌握的人,嘖嘖。”

魔法師盡數離開,只留下戰戰兢兢行走在屍堆上侍奉這位“新王”的僕人們,強忍著恐懼打掃著被血汙濁的大殿。

阿芙拉國發生的事如風般傳開,率先得知訊息的是緩衝地帶的城邦和小國,本就在梅拉與俄偌恩之間搖擺不定的他們一時間惶恐不已,連夜討論起站隊的問題。

而此時,前往阿芙拉的一條條道路上,隨處可見來自各個方向的零星的身影,在野外本該彼此警惕的他們在詢問了目的地後卻都相視一笑,結伴而行。

他們默契地將能夠證明身份的物件,早已準備好的遺書存入收納瓶,埋藏在阿芙拉都城之外。

一個八人小隊即將入城之際,看到了不遠處一個過分高大的身影,寒冷的天氣他只穿著單薄的衣物,黑色的長衫在風雪中被吹得獵獵作響。

他迎著風雪前行,每一次落腳都是那麼地踏實有力,如同一面移動的城牆,而背影則像是吟遊詩人口中能掀起風雪,製造雪崩的魔物……雪怪。

隊長主動出聲喊住了他。

“你也是為了那個叫做艾瑞根的俄偌恩人而來嗎?”

不知為何,今日的風雪格外的大,本應開始轉暖的天突然變了臉色,分明是早上,卻陰暗地如同傍晚。

隊長的聲音被風聲拉拽變長,然後被撕扯得粉碎,但那面移動的“城牆”轉過了身。

他有著一張格外陰鬱的臉,雲霧般浮於表面。

緊鎖的眉頭、如丘壑般遍佈的褶皺,好似乾涸的河道,彷彿與生俱來的陰鬱與沉悶在其中流淌,飽經風霜不太貼切……那像是揹負了時間與苦難的神態讓任何觀察他神情的人深感壓抑。

他的眼睛也是如此,銳利如刀,無盡的風與雪藏於其中,在注視到他們一行人的剎那,先是流露出了類似於欣慰的情緒,但忽地,滿是悲楚,徹底與讓人壓抑的神態融為一體。

他呼吸長而緩,卻又飽含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力量感,如雪崩前夕那輕微卻又致命的響動。

“你也是為了那個叫做艾瑞根的俄偌恩人而來嗎?”看呆的隊長連忙邀請,“我們一起,如何?”

“你知道里面那個人有多強嗎?”

“知道,阿芙拉的五階法師不是對手,唯一的六階法師死了。”

“知道還去?”

“很多人都來了,再強大的抑魔法師也是人,殺不死他,累死他,拖死他……即便魔法無效,總有人能揮出那致命的一刀的。”

“你們會死。”

“至少死在故鄉。”

不知為何,隊長感覺,籠罩在這面寒冷的“牆體”上的壓抑與陰鬱消散了一些,他的眉角也舒緩了幾分。

“活下去吧,愚蠢的人。”

“您是在羞辱我們,讓我們做膽小鬼嗎!”

那人轉過身,隊長忽然發現,他們的身軀難以動彈,腳下的積雪似乎有生命,將其牢牢定在原地……奇怪,為什麼感覺不到寒冷?

陰沉的男人將手放在厚重的城門上,聆聽著城內哀求衛兵方形的哭嚷聲,輕輕一推。

寒意蔓延,城門如冰晶般撕裂一地。

衛兵們本能地以暴力制止城內的人逃跑,迎接他們的是滿天雪花,瞬間,城牆、道路兩旁,冰雕林立。

覺察到城內異樣的艾瑞根從王族的寢宮中走出,隨手殺掉髮出響動的僕人後,穿戴上盔甲的他再度噴湧出刺鼻的墨綠色煙氣。

一條冰晶之路自遠處延伸至宮殿前,一張陰鬱寒冷的臉出現在艾瑞根的視線之中。

寒風呼嘯而過,艾瑞根摘下面甲,與之對視。

“凱塔斯沒來,似乎來了個想要多管閒事的……”艾瑞根冷笑,“這麼想當英雄嗎?”

“英雄?不,我從來不是那種人。”

“名字,既然有勇氣來到這裡,我允許你報上名字再死去。”艾瑞根居高臨下地睨著他。

“名字嗎……太過久遠,我已經忘卻。”他說,“梅拉的人,一般都會稱呼我……”

“雪怪。”

他的聲音,似乎能將萬物凍結。

早點,可以有,但是需要給點給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