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通道而來的元老院特使,靜靜注視著芙拉索蕾雅沙盤上那道無法被忽視的黑色路徑,一言不發。

“透過各種訊息渠道收集而來的訊息,我們已經基本確定這個煤球,就是晨曦領主。”

“兩日前,他出現在血肉泉眼活躍的城鎮,將七百五十二名血肉泉眼召喚師盡數抹去——這是我們能找到的,有著完整屍體的數字,根據現場附近散落的各式部件看,他應當召喚了晨曦戰場上臭名昭著的血肉召喚物,併吞食了其中一部分。”

“血肉泉眼之主羅塔裡不知所蹤,初步斷定為陣亡。”

“一日後,他穿越呼風者山脈,與運送補給的審判軍團遭遇,兩百七十人亡於他釋放的巨型火球。”

“擺脫糾纏後,晨曦領主繼續翻越山脈,向著西北繼續活動,並在這裡再次與沉默軍團長卡納圖斯遭遇,卡納圖斯軍團長被從天而落的光劍貫穿而死。”

元老院特使不禁蹙眉,自多蕾卡開始,沉默軍團長像是被梅拉這片土地詛咒了,先後四位,均已陣亡。

“救援卡納圖斯軍團長的審判軍團長歐菲妮亞負傷,她聲稱自己看到了一本漂浮於半空中的書,每當書本翻頁,便會投下威力巨大的魔法。”

“目前我們已經再次丟失了晨曦領主的蹤跡。”

“位於前線的焦土軍團長已與斯萊戈形成僵持態勢,斯萊戈的防線嚴密,高階法師眾多,且出現了穿戴與俄偌恩同款制式盔甲的精銳隊伍,他們的盔甲能有效免疫抑魔覆蓋製造的場。”

“兩個通道被摧毀後,單通道傳送物資、兵力頻率已經達到極限,陣線無限拉長的後果無法承受,即便要繼續發動攻勢,也需要先穩固已有區域。”

芙拉索蕾雅的副官一口氣將匯總而來的訊息介紹給了元老院特使,不出意外,沒有一條好訊息。

從三大軍團久攻晨曦領不下開始,事情便產生了變化,晨曦領那副搖搖欲墜的假象令元老院乃至於軍團長們都產生了錯誤的判斷,以至於將原本一擊不中,迅速抽身轉進的部署拋之腦後。

六十天的鏖戰,空費俄偌恩大量寶貴的視窗期,如今那些錯誤決斷所帶來的惡果正在一一呈現。

當然……最主要的問題,仍是晨曦之主,暴食者路禹。

元老院特使不甘心地問:“我們的抑魔,真的對他不起作用嗎?”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起初是疑惑,如今語氣中只剩下鬱悶與沮喪,芙拉索蕾雅靜觀無言,這與無數直面過路禹,且全身而退的俄偌恩法師反應一致。

拒絕相信,然後認清現實,理解現實,最後……接受現實。

路禹的恐怖是客觀存在的,不會以元老院的意志轉移,在知曉他透過何種力量抵禦抑魔侵襲前,能取勝的方式,其一是以絕對龐大的數量,圍剿,淹沒他。

其二……

特使問:“凱塔斯在哪?”

芙拉索蕾雅有所猜測,但依舊不發一言,直到被特使直視,這才緩緩吐出一句“不知道”。

“如果凱塔斯能戰勝他,一切就會迎刃而解的。”

這份幻想被芙拉索蕾雅無情擊破:“梅拉大陸還有一位名叫雪怪的九階……至於隱秘的角落中是否還有更多,無從得知……我們能有幾位凱塔斯呢?”

“允許我再提醒你一點,特使大人,如果您想透過蟲群淹死梅拉的有生抵抗力量,那麼就需要將剩下兩個傳送通道全都壓上賭桌,這才能最大限度的暴兵,完成全線總攻……有弊有利,這麼做,俄偌恩恐怕難以在勘探船尋覓到無人大陸後集體遷徙。”

“您現在總攬著決斷大權,手上握著的,是全俄偌恩人的命運,希望你慎言,慎思,慎行。”

特使此刻知曉為何元老院在監察官返回後吵成一團了。

繼續攻打梅拉無異於放棄一切後路,狂賭。

這種像是輸急眼的賭徒才能做出的決斷已經被大量的元老反對,即便最激進的主戰派都只能委宛地表達了“應該試一試”,而不是直言不諱“放手一搏”。

“全俄偌恩生靈未來”的責任之重,足以令人每個人喘不過氣。

信使不顧親衛阻攔闖入了房間,上氣不接下氣地報告:“凱爾莫斯群森附近發現煤球魔物,巡邏衛隊全滅!”

芙拉索蕾雅瞥了一眼沙盤:“它距離最後一個傳送通道,越來越近了。”

“通道四周已經建立起了絕對嚴密的防禦。”特使忐忑地說,“他們是萬中挑一的絕對強者。”

芙拉索蕾雅平靜地讚美:“他可能是梅拉這片廣袤富饒大陸千萬人中難出一位的天才,萬里挑一,對他,還不夠。”

“特使大人,您可以猶豫,元老院也可以猶豫,只不過,時間這一次不在俄偌恩一側,最後的通道一旦出現意外,數十萬俄偌恩法師就將永遠被困在梅拉,魔力潮會將我們一點點侵蝕,最終化為行屍般腐朽的醜陋之物。”

已經喘不過氣的特使咬緊牙關,向元老院發出了通訊。

……

……

路禹並沒有繼續深入威脅最後一個傳送通道,他與凱塔斯的計劃始終是施壓,在元老院能接受的範圍內,主動撤退,而不是最終氣急敗壞破釜沉舟,通道全開,將蟲群散至梅拉全境,令戰局糜爛。

屆時,即便路禹等人再強大,面對四處著火的局勢,也只能坐視著兩敗俱傷的結局到來。

另一個原因則是……貢品吃完了。

來自銀楓的賜福很快就將減弱,而璐璐仍未徹底掌握領域的技巧,應對複數級的抑魔力量,想要繼續寫意地游龍有些難度。

已經被訓練成煤球架子,三人坐騎的濁魘習慣了煤球趴窩,觸手纏繞的日常,突然的分離令她居然有些不適應。

“會結束嗎?”濁魘問。

雖然對於達斯米洛她沒有多少好感,但意識到自己的人生是被菲茨諾德操控,她也釋懷了不少。

達斯米洛雖然未曾受到戰爭的襲擾,然而議事會對這片土地的極度壓榨真是讓拉文尼斯都自愧不如,狄維克都黯然落淚。

一個能讓俄偌恩軍團長寫信提醒不要“煎迫過急”的地方,一個能讓軍團長們敬而遠之的執政群體……

“應該快了,芙拉索蕾雅應該認可了凱塔斯的做法,你沒發現這些天坐鎮後方的黃昏軍團始終不曾配合其他軍團行動,圍剿我們嗎?”路禹回想起那個有一面之緣的女人,“凱塔斯意志的繼承者……會引導著其他人走向撤兵這一選擇的。”

看濁魘有些沉默,路禹打趣:“剛才你看上去很同情達斯米洛的人,既然菲茨諾德已死,你也已經釋懷,不如戰爭結束之後,我幫助你重建議事會,你去當大議事長?”

濁魘愕然,隨即連連擺手:“不不不,我……請讓我繼續留在三位主人的身邊吧……比起那些,我更想親眼見證晨曦領飛向天穹的那一日。”

“那可是大議事長,很大的權利哦。”

濁魘堅定地搖頭。

“自由身都不要,這麼喜歡當女僕嗎?”璐璐哈哈大笑,“諾埃爾聽了大概會一瞬壞笑起來吧?”

“你現在的反應就很像諾埃爾。”塞拉忍不住吐槽。

“說起來……”路禹想起了一件事,“諾埃爾把那位被多蕾卡的死對頭扣下來很久了吧,恢復通訊之後,他好像沒有和我炫耀過這件事……”

塞拉立時會意:“居然,還沒得手?”

“我估計是,不然他早就興高采烈,繪聲繪色地顯擺起來了,這種事情他向來不會藏著掖著。”

“有這麼忠誠嗎?”璐璐不禁納悶,“還是諾埃爾遇上對手了?”

諾埃爾此時正打著哈欠走進禁魔房,已經隨遇而安到,能和女僕長希露薇攀談梅拉各種趣聞逸事的溫蒂瞥了一眼,隨即閉上了嘴。

長時間被關在禁魔房內,溫蒂看上去有些病弱,她心安理得地吃著端進來的飯菜,狼吞虎嚥——有了幾次被諾埃爾搶食的經歷,她已經做不到太矜持。

儘管她知道諾埃爾就是希望看到她這樣,一點點放下內心的堅持。

希露薇毫無保留地告知了她梅拉與俄偌恩激戰的各種細節,包括晨曦戰場俄偌恩的節節敗退,如今北方戰線斯萊戈與俄偌恩的僵持,等等。

溫蒂對這些資訊都保持“你隨便說,信一個字算我輸”的態度。

六十天攻打不下晨曦領?

荒誕。

空島墜落,摧毀傳送通道?

哪來的蹩腳吟遊詩人,能編造出這樣的情節,他真的不考慮一下邏輯嗎?

“今天胃口也很好啊。”

不知為何,諾埃爾今天的笑意很濃,眉眼都透著讓溫蒂嫌棄的亢奮與歡喜。

“畢竟總是有沒教養的人直接上手,抓走我盤裡的飯菜。”

“你是說這樣?”

諾埃爾奪走了溫蒂盤子裡的醬肘子——晨曦領獨家配方,一箱衣服換來的,血賺!

“哇,吃肘子就得先吃皮……肥肥糯糯,一點也不膩。”

太沒教養了,諾埃爾吃得滿嘴是油還吧唧嘴!

到底有沒有教過他餐桌禮儀啊!

但是溫蒂卻下意識嚥了口水……即便知道這些菜式做法都出自晨曦領,她仍舊不可避免迷戀上了這種滋味。

“別吃這麼快,哎,注意餐桌禮儀。”

溫蒂嗆住了,劇烈咳嗽了起來,滿臉通紅。

“哎,這裡只有一杯水,可我已經喝了兩口,你真的要喝嗎?”

溫蒂顧不了這麼多了,直接搶過來,噸噸噸。

“對了,我有個好訊息要和你分享。”諾埃爾雙手交叉,託著下巴,欣賞著溫蒂的吃播。

“是你腦內的戰線又推進,從一場勝利走向另一場勝利了嗎?”溫蒂戲謔地撇嘴。

“確實勝利了。”

溫蒂不以為意,她習慣了聽到各種俄偌恩壞訊息,說得像是梅拉已經順著通道攻入俄偌恩似的。

“俄偌恩元老院派遣特使與我們接洽,提議徹底結束這場戰爭。”

又一次嗆住的溫蒂這次不是劇烈咳嗽,而是直接把米飯噴到了諾埃爾臉上。

“不準浪費糧食,你最好舔乾淨。”

“滾!”溫蒂暴怒,“你真的把我當做白痴了嗎,那些荒誕不經的戰報你當做睡前童話說給我聽,我可以視而不見,陪著你們起舞,畢竟我是階下囚,但你說俄偌恩議和,難道不覺得是在侮辱人的智商嗎!”

在希露薇的幫助下擦乾淨臉的諾埃爾無奈地聳肩:“你不相信也是正常,我們很多人也感到詫異,不過鑑於他們提出的議案,以及願意為這份議案支付的賠償,毫無疑問,他們是認真的。”

“而且,元老院特使已經抵達了斯萊戈,如今就在待客宮殿。”諾埃爾說。

“你的話術真夠無恥的。”

“看來只有讓你親眼見到特使才能死心了。”

諾埃爾嘴角帶笑,這讓溫蒂突然恐慌了起來。

建立起的心理防線正在劇烈動搖,她隱隱覺得……自己剛才的抗拒與憤怒姿態,正是諾埃爾所想看到的。

第一次離開禁魔房的溫蒂步伐沉重,在看到俄偌恩龐大的特使團,以及其中赫然出現的元老院成員後,溫蒂幾乎跪到了地上。

嘴唇哆嗦半天,她才喘著粗氣問:“到底……這六十多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希露薇每天告訴你的都是真的,除了沒說我們也吃了不少虧,正面抵抗蟲群損失慘重這些。”諾埃爾說,“另外就是一條最新訊息,晨曦之主,我親密的摯友路禹,摧毀了俄偌恩的兩個傳送通道。”

溫蒂的瞳孔劇烈顫動,不斷的吞嚥著口水。

“你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代價?”諾埃爾愣了,“沒有什麼代價啊,就路禹一個人破壞的,據說你們俄偌恩的軍團長因此又死了一位,又是沉默軍團長,哈哈哈哈,怎麼總是這群負責播種的傢伙,不會真是民間傳聞的那樣,被梅拉這片大陸的意志詛咒了吧?”

諾埃爾的笑聲越來越遠,溫蒂眼前發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