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價治癒藥劑在晨曦山谷範圍內銷售火熱,購入者絡繹不絕,成為了荒僻的梅拉西南所有魔法師交談中炙手可熱的寶貝。

然而,晨曦領卻遲遲沒能等來遠方的訊息——那些一口氣購置成百上千瓶藥劑的商人本該開啟所在地區的市場,並繼續簽訂下一階段的供貨協議。

米萊的通訊給了路禹一個答案。

“所有從晨曦領批發藥劑的商人都被各大魔藥學派私下約談,明令禁止他們對外銷售晨曦領的藥劑。”

“據我手下的黑鴞瞭解,不少魔藥學派逼迫商人在晨曦領與他們之間進行二選一,一旦選擇了晨曦領,那麼所有魔藥學派的量產藥劑都將提供給他們的競爭對手。”

“如今這些商人恐怕正在帶著藥劑原路返回晨曦領。”

攥緊拳頭的璐璐聞言一愣:“送回來?為什麼要多此一舉?”

“只有送回來,才能向外界宣傳晨曦領提供的藥劑劣質,不堪用。”路禹為其解釋。

魔藥師們的劇烈反彈在璐璐的預想之內,作為舊學派時代未曾受到衝擊,安然無恙度過了魔力潮動盪數年的群體,他們的根深蒂固遠超想象。

不過璐璐既然邁出這一步,自然早就和路禹與塞拉布置周全。

在他們離開梅拉之前,必須重建這裡的魔藥秩序,要讓廉價的藥劑,與魔力覺醒的素材,成為普通人負擔得起的消費。

穿著女僕服的濁魘在門口觀望了一會,這才敲門進入:“主人,晨曦領外來了一群人,說是隻要提到‘魔藥’,主人就會知道他們的來意。”

三人面面相覷。

路禹冷笑:“他們動作倒是很快啊。”

“估計這段時間急得上火?”塞拉瞥了瞥璐璐,示意她拿主意。

璐璐指背輕點桌面,託著腮思忖片刻後,點了點頭:“請進來吧,我很想看看他們打算說些什麼。”

大會議室內,路禹三人見到了魔藥師各個學派派出的代表共計十一人,從耄耋老者到正值青年的年輕新秀都有,年齡層次跨度極大,但無一例外,他們在魔藥上造詣頗深——只要不跟璐璐做對比,都是現在,或者過去有名有姓的人物。

雖然澤尼爾幫助璐璐洗脫了沙曼毒霧事件的冤屈,但她依舊不以真面目示人,而是習慣性地做了一些修飾偽裝,成為了外界人眼中名聲不顯的第三位晨曦領主。

只有奉茶,沒有茶點,更不派專門的僕從隨行,唯一的引路隨從竟然毫無禮貌地站在了所有客人的正前方,趾高氣昂地走著,使得所有魔藥代表如同跟班,這令一直以來備受尊敬的他們感覺受到了侮辱。

會議室內瀰漫著一股壓抑的氣,路禹三人的到來並沒有將之驅散,反倒是讓其中不少人臉上的倨傲更甚——路禹不知道這種變化的原因,自從璐璐說不要用常識去理解梅拉的魔藥師後,他覺得這些人有任何怪異的舉動都是合理的。

學魔藥學的。

“各位都是魔藥學派的翹楚,在座的,有我認識的,也有我未曾聞名的長輩,依照禮節,晨曦領應當更為隆重地接待諸位,但考慮到諸位造訪晨曦領的原因……”璐璐落落大方地落於主座,目空一切的眼神迅速掃過魔藥代表,而後不屑地嘴角上揚,“我認為現在這樣就很好。”

璐璐託著腮,將最輕蔑的態度擺在臉上,斜視每一位坐在她對面的魔藥師。

“看各位的表情,也不像是喜歡委婉說話,互相寒暄的樣子,那我們就直接一些好了……現在,告訴我你們的來意。”

如果是從前,璐璐或許會對這種場合感到膽怯,對於向某個人,某個群體撕破臉感到惶恐。

但現在不會了。

背靠路禹和塞拉,背靠晨曦領,她有信心面對任何人,任何事!

被璐璐平靜的優越感刺激到,一位中年魔藥師嘴唇翕動,在他想要說什麼前,與晨曦領打過交道的休澤站起身。

“晨曦領既然培養了不少魔藥師,從他們口中,也該清楚魔藥師之間的規矩。”

璐璐反問:“我不知道,煩請休澤閣下說清楚。”

面對這幅明知故問的態度,休澤壓下了心中的不耐,介紹道:“流入市場的魔藥,最低價格,是存在標準的。”

“晨曦領想要涉足魔藥,魔藥學派深表歡迎,但鑑於你們投入市場的低階魔藥過於低廉,出於擔心晨曦領利潤受損的原因,我們特此提議……晨曦領售出的魔藥,漲價。”

勸人降價常見,勸人漲價,確實少有。

看璐璐無動於衷,休澤繼續說:“這是各個魔藥學派為了迎接晨曦領而商定的結果,未來一段時間,我們會略微提升一個魔藥單位下的出售價格。。”

“聽上去,你們在為晨曦領著想。”璐璐的聲音沉了下去。

休澤平靜地注視著璐璐冰冷的目光:“任何一個流派,都有規矩,我們已經為晨曦領做出了一些改動,這份誠意……還不夠嗎?”

“你們是在為晨曦領著想,還是在為自己著想?”

休澤皺眉,對於璐璐的態度帶著不解與不耐:“這是雙贏,魔藥學派與晨曦領各取所需,這種無人受損的交易,我想不到反對的理由。”

璐璐腦海中浮現出父母採摘草藥自行研磨調配傷藥的過往,年幼時,那間窄小的木屋裡總是瀰漫著各式藥材的氣味,時不時……還摻雜著血腥味。

當然是雙贏,在魔藥師眼中根本就不存在受損的一方!

看不到,自然就不存在。

“價格提升了,普通人買不起,怎麼辦?”

尖酸刺耳的譏笑聲響起一片,魔藥代表中除卻兩位年輕的後起之秀面露猶疑之色,其餘人均是面帶笑意,彷彿聽到了一個笑話。

“這是我們需要在今日討論的話題?”休澤眉頭越皺越緊,他完全無法瞭解璐璐的用意。

“休澤。”璐璐不再帶尊稱,而是直呼其名,“晨曦領產出的低階藥劑根本威脅不到你們,作為強大的魔藥師,你們為什麼要參與進來?”

休澤頓時啞然,他遲疑了一會:“為了規矩,魔藥的未來。”

“放屁!”

璐璐勃然大怒,她重重地拍桌,“你們只是想用這份定價權,綁架整個梅拉,自從梅拉各大魔藥學派建立同盟之後,你們壟斷了魔藥的議價權,令每個國家,每個勢力都無法忽視你們的影響力。”

“你們口口聲聲的規矩,魔藥的未來,都不過是虛偽至極的幌子。”璐璐步步緊逼,“為什麼,不敢承認呢?”

休澤同樣被璐璐的話激怒了,自忖帶著巨大誠意而來的他不再忍讓:“晨曦領是打算一意孤行?”

“如果我回答‘是’,你們打算怎麼樣?”

一位滿頭白髮的魔藥代表冷哼:“誠然,百日戰爭中晨曦領貢獻良多,但……想讓全梅拉的人承認你們的魔藥,用上你的魔藥,呵呵。”

“看來,你們是認定,離開了你們,晨曦領的魔藥離不開梅拉西南?”

說話的老人站起身,隨著他表態,其餘人紛紛表明起身表明立場。

“晨曦領不妨試試看,看看梅拉的人,會選擇我們,還是選擇你。”

說罷,魔藥代表們冷笑著離去。

路禹想不通魔藥學派面對晨曦領趾高氣昂的理由,出於對這個盤根錯節於梅拉大陸吸血數百年的龐然大物的尊敬,他在這段時間詳細詢問了澤尼爾在內的人,試圖瞭解魔藥學派與晨曦領正面對抗的底氣。

聰睿如澤尼爾不解,精明的諾埃爾沉默,教國的大主教戴維德,教皇安東尼奧,以及貓荊都感到困惑。

反倒是塔妮婭提出了一個樸實無華的論點——魔藥學派最大的依仗便是身為調停人的晨曦領不敢以勢壓人。

一旦晨曦領這麼做,晨曦領在百日戰爭立下的形象便會轟然倒塌。

在魔藥代表們離開後的第一時間,濁魘就拿著璐璐最愛吃的綠豆糕上前,勸說她消氣。

和一群高高在上的擬人生物對話,讓璐璐的胸腔劇烈起伏。

路禹與塞拉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

塞拉摸向領口的兔子雕像:“小泥巴,他在你身邊嗎?”

“哎嘿,在的,我在給他堆雪人呢……”小泥巴樂呵呵地問,“怎麼了嗎?”

“雕像給他。”

“喏,塞拉大人讓你接著。”

塞拉還未開口,對方便用能讓空氣結霜的森寒語氣問:“哪個方向?”

“碎金城。”

離開晨曦領的魔藥代表們在晨曦山脈中見到了在此等待的同伴。

面對那些迫不及待的詢問,參與和晨曦領談判的魔藥代表露出了難以抑制的慍怒之色。

“晨曦領那個小不點,讓人不爽。”

“話裡話外透露出的優越感,你們感受到了吧……就像是,從沒把梅拉的魔藥師放在眼裡。”

“這麼說,談判破裂?”

“破裂了,晨曦領的領主們腦子有問題,放著讓渡的利潤不要。”

“估計不是不要,而是想要更多。”

“他們的胃口太大了,滿足他們,未來只會得寸進尺。”

“那麼……意見終於能統一了?”

“即日起,動用各個學派的人脈,全力遏制晨曦領魔藥的流入,任何渠道,都要堵截,我要讓梅拉除了這偏僻的西南,再無印刻有晨曦標記的藥劑出現!”

“他們可是有九階魔法師……真的沒問題嗎?”

“哼,晨曦領自行戴上了名為‘調停人’的冠冕,勞倫德在前,晨曦領若是想要維持他那剋制、公正的外衣,就不可能動用暴力,否則……一切化為烏有。”

在魔藥師的親衛無法感知到的角落,隸屬於塔妮婭的精銳黑鴞聆聽著這群魔藥代表的話。

自米萊的身份水漲船高後,塔妮婭將心腹的黑鴞也交由其排程,他們此次出動正是為了探明魔藥代表未來一段時間的行動與意圖。

專精隱匿,加之早年從晨曦領獲取的擬態植物召喚模板提供的庇護,即便在場就有接近八階的魔法師,黑鴞的存在依舊無人知曉。

“和塔妮婭大人所想完全一致……調停人,在這件事上反而成為了晨曦領的枷鎖。”

晨曦領,不太妙啊。

這麼衝動就招惹魔藥學派,是否有些考慮欠妥?

晚春的風何時如此凜冽?

刺骨的寒意打斷了黑鴞的思緒,隱匿於樹上的他下意識瞥向樹根,卻發現早已解凍的大地再次寒霜遍佈。

四周濃霧瀰漫,灰濛濛的天空白雪飄落。

倒春寒?

魔力潮導致的氣象異常?

還是……

念頭湧現瞬間,足以將思緒凝滯的冰寒沿著黑鴞的脊柱一路攀升,直衝頭頂。

“不……不會……吧。”

他嚥了口唾沫,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穩定心率。

黑鴞聽到了那群魔藥代表還在抱怨突然的降雪,饒有興致地仰天觀望,埋怨著晨曦領帶來的壞運氣。

那些聲音因為高度緊張而變得模糊,黑鴞已經耳鳴。

“在哪裡……”

“到底在哪裡?”

“他絕對在這裡的……放眼全梅拉,只有他能做到!”

積雪被攪動,輕微的響動從黑鴞後方傳來。

他渾身戰慄,身體僵直。

白色的霧氣黏稠如實體,拍打在他的身軀之上,令他與這株參天大樹一同掛上白霜。

銀白色的山嶽無視了顯眼的冰雕,緩慢靠近魔藥代表。

林間的親衛已經察覺了異常,然而他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身軀便被冰錐貫穿,釘死在一旁的大樹上。

一位訓練有素的六階,在他眼中與蟲蟻無異。

“你是什麼人?”魔藥代表終於意識到危險降臨,然而滿天雪霧已經籠罩了這片林區。

“雪怪。”

他撞破雪霧,踏入每一位魔藥代表的視野,居高臨下地睥睨著每一個聆聽到這個名字顫抖的靈魂。

“雪……雪怪?”

“為什麼,你……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我們……與你沒有仇怨才對的。”

恐懼寫在每一個魔藥代表臉上,聲音也被逐漸降低的溫度凍結。

“需要理由嗎?”

驚恐定格於說話的魔藥代表臉上,疾風暴雪吹拂而來,位於最前方的他只來得及向前伸出手,保持著嘴巴微張的神態,便成為了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只是耳聞,從未謀面,此刻親眼目睹雪怪的恐怖,魔藥代表們尖叫:“分散跑!”

抵抗?

開什麼玩笑,四大國圍殺不得的怪物,他們拿什麼對抗!

雪怪沒有追逐,只是虛抬雙手。

黑鴞感受到了蜂擁而來的魔力,他們被一雙以他的實力無法窺見的巨手揉捏,化作無形的實體灌注入這片風雪的每個角落。

雪霧激盪,白煙縹緲。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身旁的魔藥代表都化作冰雕被雪怪徒手捏碎,唯一倖存的休澤滿臉不甘地注視著從腿部向上蔓延的寒意。

他想要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知道為何會招惹來雪怪!

雪怪走近,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說:“我認可晨曦領的做法,這就是原因。”

說罷,在休澤驚駭的目光中,他的頭顱在未被凍結時便被雪怪伸手捏碎。

簡單地,就像是捏碎一塊豆腐。

年輕的黑鴞只在前輩的口口相傳中知曉雪怪的恐怖,此刻看到他無法以常理言之的力量,再也抑制不住心率,過呼吸開始讓他頭暈目眩。

“怎麼會……人呢?”

只是視野變暗的瞬息間,雪怪已經消失。

黑鴞急切地尋找,寒冷的氣息卻從他的背後拍打而來。

他聽不到對方的呼吸聲,彷彿無盡的風雪就是他的呼吸。

黑鴞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準備——儘管他知道這反抗在雪怪眼中無比可笑,但身為塔妮婭陛下的內衛,他們必不能墮綠蔭之名。

沒有等來雪怪出手的動作,風雪聲正在遠去。

就像是巨獸逡巡時粗重的喘息聲,逐漸微不可聞。

被魔力構築出的迷霧遮擋的天再度投下明亮的光,融解了地上淺淺的積雪,化開黑鴞身上浸入骨髓的冰寒。

“科維爾託斯,有人彙報在你隱匿的區域出現強大的魔力波動,潛伏的信使正在向你靠攏,並搜查沿途……”

“不要過來!”黑鴞握住傳訊雕像疾呼,“不要追逐沿途發生的異象……是他。”

梅拉西南的綠蔭信使全體陷入了沉默。

在梅拉,能對抗雪怪的人當然存在。

但絕不是他們。

他們所不知道的是,能對付雪怪的其中一員,晨曦領主透過跟隨雪怪一同行動的霧妖,已經全程圍觀魔藥代表的覆滅。

【調停人】的身份確實束縛了他們的雙手,但這不代表暴力是他們無法動用的選項。

說服雪怪出手並不費力,向其證明了這條道路能惠及更多的梅拉人後,風雪召之即來——他也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試圖令梅拉漫長的歷史脫離矛盾閉塞的漩渦。

凡妮莎曾告知雪怪,從晨曦領吹起的變化之風能令梅拉有所改變。

百日戰爭,他看到了那份可能性。

璐璐的嘗試,讓他讚許。

新的時代已經到來,梅拉的新主角已經登上舞臺。

籠罩在梅拉之上的漫長黑暗似乎已經消散,晨曦的微光隱約可見。

為了讓輝煌時代完美“誕下”,他不介意……殺掉所有晦暗之物。

此刻,晨曦領不止一個九階。

病了三天了,先是發燒,第二天以為好了,結果剛退燒又開始發熱出汗,疲軟無力,睡了一天才稍微緩解一下……目前咳嗽不停,難以集中精力,碼字碼了好久,中途睡著又起來都快1點了。沒法正常更新,海豹這裡抱歉了。

順便,好久沒求章說了,能摩多摩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