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萊戈王都,克萊斯托。

當最後一批貴族離開宮殿,諾埃爾已是肉眼可見地疲勞,他迫不及待地返回自己的寢宮,把門一關,躺倒在床上。

各大軍團長作為諾埃爾親自從一線提拔起的親信,他們無比渴望軍功,然而浸染之靈中因召喚物大放異彩,大多數軍團長的功績總是受到質疑,認為他們只是在戰爭末期稍微表現出了些許作用,試圖自證,可浸染結束後,斯萊戈已經暫時進入了休養生息模式。

海妖佔領霜雪三島對軍團長們都是一個可遇不可求的機會,但畏於海妖過往數百年的威名,他們也只能想想,然而從暴食者的晨曦領吹起的那股風改變了一切。

如果晨曦領能以如此少的人口就擊敗海妖,是否說明海妖其實外強中乾到了極點?

諾埃爾深知這群軍團長的想法,但好歹軍團長都是親信,聽勸,貴族們就難多了。

這兩天諾埃爾幾乎被貴族反反覆覆的拉扯,由歌劇院改造成的議事廳響徹正反雙方熱烈交流時噴吐出的美妙音符,唾沫橫飛的他們大有嘴上解決不了的上手解決的念頭。

貴族們最好面子,四大國的擁有高等爵位的人基本都熟,平日裡就喜歡攀比爭鬥,諾埃爾利用了這一點,依靠著各種新奇的玩意成功賺得盆滿缽滿,也順利地實現了自己的小算盤。

但壞就壞在,他們什麼都想攀比。

拉文尼斯主動出擊,將登陸科德佐恩沿岸、浮島的海妖全部趕下了海,幾戰斬獲了數百隻海妖,其中不乏高階海妖。

“收服霜雪三島”的口號一時間傳遍科德佐恩,民眾空前狂熱,紛紛響應。

科德佐恩的貴族們一邊嘲笑斯萊戈膽小怕事,一邊譏諷諾埃爾是個只會泡在女人堆裡的皇帝,無論哪一個都讓斯萊戈的貴族臉上無光。

並且一個嚴重的問題擺在了斯萊戈面前,霜雪三島曾經是兩國的共有領土,如果科德佐恩成功將所有海妖驅逐出去,那麼他還會承認斯萊戈的主權嗎?

“科德佐恩真是個臭傻逼。”

抱著枕頭的諾埃爾怒罵了一句。

民眾不會記得你在浸染之靈戰爭中立下的種種功勞,又有多麼英明,他們只會知道,霜雪三島這片本屬於他們的土地淪陷了,又有可能易手,而自己的皇帝卻選擇不作為……因此他一定是昏君!

如果這時候有人站出來吹吹陰風,順勢就會演變成清點他過往昏庸事蹟的大慶典。

小寂靜從陰影中走出:“寂靜者確認過,科德佐恩的軍隊斬獲屬實,沒有虛報戰績。”

諾埃爾猛地轉過身,半躺著,託著腮,姿態妖嬈,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早已經被折騰得不戴面罩的小寂靜。

“看你的表情,很擔心我?”

“我只是單純擔心你身為皇帝的權威會因為這件小事而被動搖,霜雪三島一旦被科德佐恩收復,那麼以拉文尼斯為人,你想讓他吐出屬於我們的一份,難於登天。”

任上丟失國土,還是一個巨大的天然港口,商人以及他們背後的貴族都會把矛頭指向一直主張冷靜,並且不斷轉移視線的諾埃爾。

浸染之靈時期的大清洗殺了不少舊貴族,但因為是生死存亡關頭,斯萊戈國內也不敢成為國家罪人在事後使絆,但現在不同,那些還未徹底拔除的餘孽很樂意看諾埃爾吃癟,然後反撲!

“放心吧,科德佐恩必輸無疑,而且會輸得很慘很慘。”

“你就這麼篤定,為什麼?”

諾埃爾指了指自己的臉,小寂靜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卻只是冷冰冰地凝視著他。

“只是讓你親一下,怎麼浸染之靈結束之後你越來越不熱情了,像個冰塊……算了,冰塊也有冰塊的好。”

“陛下!”

“好了好了,別急,我說。”諾埃爾坐了起來,“你知道的我也知道,甚至我比你懂得更多一些。”

他拿起桌面上的一份卷軸遞給小寂靜。

“很有意思的內容,在開戰前期,科德佐恩軍隊的大量低階魔法師選擇採用【擬態植物】,在海妖未察覺的情況下緩慢向他們的居住地附近推進,然後等到正式戰鬥開始,科德佐恩會選擇一波遠距離的魔法與弓弩齊射,逼迫海妖躲避,自己撞入陷阱之中。”

“低階魔法師的【擬態植物】實力有限,但科德佐恩運用的是其中一部分擬態植物被擊潰後殘留的效果,海妖們毫無防備情況下吃了一個滿額的套餐,毫不意外地全軍覆沒。”

“為了保證這一套戰術能夠繼續使用,科德佐恩沒有放走一隻海妖,能俘虜的就俘虜,不能的就地格殺。”

諾埃爾自己也沒想到,暴食者提供的模板以如此快的速度登上了梅拉戰爭的舞臺。

以斯萊戈的執政官們彙報的資料來看,當下選擇學習召喚的人數雖然有增多的趨勢,但更多的只是稍微瞭解,因為魔力潮變動後總會有更強大的魔法誕生,召喚只是那個好用的過度。

“聽好了小寂靜,暴食者在把【擬態植物】交給我時就說過,這個召喚物最大的特色是隱蔽、出其不意,它更適合小範圍作戰,如果戰局切割得很散,又或者是以多打少,雙方實力差距不大,自然是可以。”

“對方是海妖。”諾埃爾強調,“不要因為晨曦領能打敗所有人都覺得我也行,那是暴食者,天知道他在晨曦領內憋了個什麼怪物把海妖吃幹抹淨,我們除了知道他們贏了之外,根本不知道他們怎麼贏的,這才是最恐怖的。”

小寂靜回想起了那場召喚師對決時一個個“閃亮”登場的召喚物,那一個個不說是憨態可掬吧,至少也可以說是地獄繪圖。

小寂靜搬了把椅子正要坐下,看見諾埃爾瘋狂拍打自己的床鋪,她毫不猶豫離得更遠了一些。

“嘖,如果是女僕長現在已經跳上來了。”

“真抱歉啊,我不是她。”小寂靜說,“你似乎十分欣賞暴食者,從你未曾成為皇帝起寂靜者就在觀察你,勞倫德是你較為推崇的一人,這我能夠理解,暴食者是為什麼?僅僅是因為你們臭味相投?”

“小寂靜你這評價似乎因為我帶有個人情緒了,暴食者來斯萊戈做客的表現你應該有目共睹,如果我們真的臭味相投,我給他送去那麼多美少女他為什麼不收?”諾埃爾語氣忽地有些落寞,“算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和你描述與他相處時的感受。”

諾埃爾不怎麼願意承認自己其實是個孤獨的人,因為他覺得有這麼多美女在旁,他就不該孤獨。

但這顯然是個謊言,暴食者造訪斯萊戈的那段時間是他二十多年中最開心的一段時光,他們之間顯然是有共同語言的,只不過暴食者總是顯得很羞澀,保守,也許是因為那名叫做“咕嚕”的女士就在身旁,也許是他有著極高的道德感?

諾埃爾自然而然地否決掉了後者,一個能給他設計出只在胸前用兩塊布遮遮掩掩,半露不露服飾的人怎麼可能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由此看來他是真的很在乎身邊的小咕嚕啊……可惜了,當初為什麼沒能給她多送幾件好看的衣服呢?

暴食者說自己有些過於超越時代了,他當時哈哈大笑,但是當他漫步於寶庫,看著由自己構思出的一件件寶物……他沉默了。

這個世界什麼時候才能夠允許更多的人欣賞他所創作之物?而不是隻被那群腦滿腸肥的蠢豬把玩?

小寂靜欣賞了一會諾埃爾臉上的糾結,他似乎真的在認真地苦惱著,想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

她得意地嘴角上揚,總是被戲弄的她最近逐漸找回了節奏。

不對…這有什麼好開心的?

“我應該沒有打擾到陛下與‘小寂靜’幽會吧。”

“草!”

突然響起的第三個人的聲音讓沉思中的諾埃爾險些蹦了起來,他的視野中無聲無息地被一抹黑色佔據,那是寂靜者宛如黑夜般的服飾。

“你們進來能帶點動靜嗎,能不能,能不能!我是害怕你們看隱私的人嗎,我光著身子亂跑你們又沒少看!”

諾埃爾一邊破口大罵,一邊捂著胸口,“雖然我也差不多該習慣了,但是你為什麼要戴著個鬼臉面具,眼珠子突出,嘴耷拉在外,嚇唬誰呢!”

“誰讓我們是‘寂靜者’呢?”在調侃了一句後,鬼臉寂靜者從腰間掏出了裝滿了卷軸的長筒,雙手呈給諾埃爾,“這裡面是過往二十餘天內,梭倫方向的各式資訊,陛下請看由寂靜者們重點篩選標紅的一頁。”

已是休息時間,如果沒有緊要發現,寂靜者一般不會打擾諾埃爾,他們也知道自己的這位皇帝夜生活過於豐富,甚至還會白天找補一些,因此為了讓他能夠分出那點精明在治理國家上,顯得十分地通融。

“標紅的一頁……我看看看啊。”

“塔妮婭狩獵時被學派警告啊,這不是很正常嗎,她既然想要扭轉梭倫內戰實力不如人的劣勢就只能劍走偏鋒,走到這一步學派出手沒問題啊。”諾埃爾擺擺手,“此事平平無奇。”

“陛下不妨在往下看一些?”

諾埃爾將信將疑瀏覽了下去,角落裡的一行字讓他眉頭緊皺,而後抬起頭對上了鬼臉寂靜者藏在面具後的那雙眼睛。

“與【擬態植物】相似,但又有些不同的召喚物模板疑似出現在塔妮婭的領地內。”

諾埃爾沉思片刻,問:“可信度如何?”

“已經派出寂靜者前去證實,相信很快會有進一步的訊息,寂靜者之首則有一個猜測。”鬼臉寂靜者壓低聲音說,“塔妮婭突然舉起魔力覺醒者的大旗並非她自己想出來的。”

完成彙報工作的鬼臉轉身離去,房間內又一次只剩下了諾埃爾與小寂靜,只不過這一次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就這麼長久地沉默著。

不需要寂靜者之首的提醒,諾埃爾之前就有過猜測,他對塔妮婭還算了解,這是一個熱衷工於心計,但卻忽略了武力重要性的笨蛋。

她的兄弟姐妹略施小計就能讓她被迫捨棄璐璐緹斯這張王牌,簡直讓諾埃爾哭笑不得。

名聲?

狗屁不是的東西。

諾埃爾從繼位第一天起就沒有過好名聲,扣在他頭上的帽子層層疊疊,但又如何?

他只要製造創新出一樣全新的小玩意,梅拉各族都趨之若鶩,把貨幣大把大把送到自己懷裡,賣斷貨時則會小心翼翼地懇求他多備一些。

即便在浸染之靈戰爭中塔妮婭的表現略顯成熟,但總體而言,比起他哥哥澤尼爾,她仍舊是個弱不禁風的孩童,輸贏只是遲早的事,當然她也可以無恥一些,撕毀與哥哥的協議,把物資全部截停,坐看澤尼爾的軍隊困厄交加。

魔力覺醒者,絕絕對對的一招向死而生的招數,是一個完美符合當前時機採用的方法,也符合塔妮婭喜歡名聲的做派,但諾埃爾就是不相信這能是塔妮婭想出來的。

現在確定了,站在塔妮婭身後給她出點子的極有可能就是晨曦領。

為她提供模板,為她提供知識……晨曦領能獲得什麼?

他們與學派最大的仇怨不過是召喚學派吧,可那群大師早就灰頭土臉了,如今為何要淌進渾水裡?

“晨曦領這麼做為了什麼,如果它們真的和塔妮婭有聯絡,一旦綠蔭領土崩瓦解,晨曦領必然會迎接來自學派最猛烈的反擊,他們絕對不允許有人挑戰自己鞏固了成百上千年的秩序。”

小寂靜下意識不認為這是晨曦領那群偏居一隅的人做的事。

“你問我?”諾埃爾指了指自己,“我也不知道,暴食者他們做事總是充滿了驚喜……但願是我們猜錯了,否則到時候我還真不知道怎麼幫助我這位朋友,學派可不會看我的面子繞過一群想要算計他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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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