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1.屍潮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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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續不斷的地震讓大雪山雪崩頻頻,僅有的能同行的道路被掩埋後,這裡徹底與外界隔絕,只剩下少數冰晶元素漂浮於雪山之巔,沉默地鳥瞰著蔓延向四周的那抹白。
「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
黑屍會成員氣急敗壞地大吼,然而身旁的同伴卻急忙捂住了他的嘴,以防他的大嗓門引來又一波雪崩打擊。
纏繞於手腕的漆黑煙氣如蛇般靈動地蜿蜒爬行,一位黑屍會成員神色猙獰地將黑氣注入地面,不多時,雪地中,一個又一個骷髏艱難地刨開身體四周的積雪,鬆動已經掛滿了冰晶的身體站了起來。
戰鬥組之所以找不到任何它們活動的蹤跡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黑屍會為求隱蔽早已有所準備。
大雪山寒冷的環境能夠減緩大部分屍體的腐敗速度,讓部分無意識靈體擁有死者之軀,而數量龐大的骷髏即便身體碎裂也無所謂,他們的身軀更像是拼圖,散落一地的部件可以互相借用,並不互斥。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隱匿於大雪山的黑屍會迎來了進入高潮階段後天地變色的劇變,劇烈的地震讓大雪山晃動不止,冰封的山峰傾瀉下一波又一波的積雪,將隱匿的骷髏盡數掩埋,不見蹤影。
厚厚的積雪完全阻隔了黑屍會眾人的魔力,他們無法探測到仍有自己氣息的骷髏,只能無力地在雪崩後鬆軟的積雪上憤怒地發洩著自己的不滿。
並非所有黑屍會成員都參與了這次學派的委託,不少人主張謹慎行事,認為亡靈魔法初興,他們掌握的力量遠不如那些舊知識,應當在暗中積蓄力量,力求彎道超車。
在這個階段貿然捲入學派與一個割據勢力的生死鬥爭,更是有可能直接與四大國之一的教國起摩擦,與新興勢力之一,勢力如同謎團一般的晨曦領交惡……這很愚蠢。
然而學派給出的報酬擺在眼前,黑屍會一些人仍是心動了。
不加以約束,允許他們肆意地製造無人區擴大亡靈軍隊的數量,以及事後一個默許的學派地位,這兩份報酬豐厚得讓人發狂。
黑屍會為此爭吵不休,最終只能分為兩派繼續行事,一派執行學派委託,並試著挑戰現有的各方勢力,爭取為黑屍會在這動盪的時代拿下一塊能夠經營的地盤。而另一派則繼續保持隱匿態勢,按兵不動,以防深度捲入紛爭之中。
行動派一個個都高度鄙夷保守派,認為他們膽小如鼠,因此各個暗中發狠,一旦獲得了其他勢力的統治區域,最終擁有固定地盤後,絕不分給他們任何位置。
現在出師未捷,攜帶的亡者大軍就損失過半,只剩下無意識亡靈與部分行屍仍能活動,在場的黑屍會想起兩派人離別時說過的話,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你們這幅氣急敗壞的模樣看上去真蠢。」
「莎拉,少說風涼話,哪怕這些夾在大國之間的城邦再弱小,他們擁有的武備力量、境內流動的冒險者凝聚起來仍是一股讓人頭疼的力量。」
「當時離開時我們主張要更多的屍體,格桑不願意,也是你說無所謂,不僅如此,他們在說我們只是在做一次大機率會失敗的嘗試,你也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現在接連雪崩損耗了我們的骷髏軍團,你竟然還說這樣的話!」
像是找到了一個宣洩的口子,黑屍會的成員紛紛把矛頭指向了叫做莎拉的女人身上。
這個渾身籠罩著厚實皮絨中,只露出一張精緻臉蛋的女人只是冷笑,直到眾人七嘴八舌地罵了個夠,她才不急不緩地開口。
「既然想要有所作為,一舉超過格桑那群老傢伙,擁有更高的地位,你們就應該對我們要做的事情充滿了風險有所覺悟,天災不過只是可能遭到的意外中最讓人無法接受的一種罷了,但誰說這不是一次巨大
的機遇呢?」
黑屍會十分年輕,作為一群偶然摸索出死靈系魔法的人,他們集合起來排資論輩基本仍以舊有的位階體系為主,而非死靈魔法的造詣——畢竟都在同一起跑線上,誰又能比誰強呢?
也是因為如此,黑屍會內部對於死靈魔法更有自信,自詡天賦更高的人心生不滿已久,如今被莎拉赤裸裸地說出,眾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我說了,危機與機會並存,天災既然能摧毀我們的亡者們,自然也能帶來大量的靈體。」莎拉輕輕仰起頭,眼神一一掃過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的同伴。
「不再籌備,直接入侵?」有人試探著問。
「正是如此。」莎拉立刻回答,「天災仍未結束,各大城邦的秩序一定處於混亂狀態,有靈體就吸納靈體,有屍體便操縱屍體,如果都沒有……就親手創造!」
……
……
莫爾頓城,一個在四大國城邦中隨機抽選人員提問也未必能有人知曉的邊遠小城,作為四大國緩衝地帶上的城邦之一,其存在感等同於現在梅拉大陸存在的巨龍。
毗鄰大雪山的莫爾頓城冒險者流動頻繁,往年深入雪山腹地尋寶的人絡繹不絕,讓這裡也成為了商旅收貨的重要區域,一舉帶起了本地的商業繁榮。
格羅夫就是這樣的一名商人,數個月前,他收購了一間魔物製品鋪子,以毒辣的眼光審視著冒險者自吹自擂間擺上櫃檯的「好料子」,然後精準地給出一個讓渾水摸魚之人啞口無言的價格。
神眼格羅夫之名由此傳開,即便不賣貨,也總有冒險者從周邊城邦趕來,拿出自己辛苦所得的貨物讓他一斷,他的鋪子也因此門庭若市。
冒險者們對於格羅夫的人品交口稱讚,因為他總是樂於打聽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事情,並會善意地以「故事很有趣,為我提供了情緒價值」等理由多給幾枚銀幣,沒人覺得自己那點破事真的值錢,人們只會在閒聊時說上一句「格羅夫***仗義」。
然而只有格羅夫自己知道,他並非真的仗義,打聽各種各樣的故事,也只是為了完成任務。
格羅夫出生於梭倫境內,家徒四壁的他自然沒有機會覺醒,魔法更是遙遠的名詞,為了能夠飽腹,他從小就從獵人那學會了狩獵,也許是上天長年累月與戰利品打交道,在狩獵技藝提升的同時,他的鑑別水平也在水漲船高。
這門手藝最終讓他在機緣巧合下加入了梭倫王國騎士團的編外團隊,成為了為他們提供資訊的區域信使。
曾經在北境活躍的他因為北境淪陷的緣故,被派到了西南角,而這一次格羅夫的任務赫然是「監視教國在此區域的活動,以及晨曦領的動向」。
說起來有些搞笑,梭倫王國騎士團隸屬於狄維克一系,在這場梭倫內戰中,格羅夫也可以歸類為所謂的正統派。
格羅夫不知道狄維克究竟是出於什麼樣的考量下發了這個指令,但如今的實際情況是,單線聯絡的上司對於他的資訊已讀不回,只是不斷地傳送著「繼續執行任務」的指令。
格羅夫陷入了迷茫,他麻木的收集了大量的資訊,機械地定期向上層彙報,時不時穿插著自己的暗示,然而一切暗示均如泥牛入海。
望著自己桌面上大量渠道而來的教國以及晨曦領資訊,格羅夫沉思著。
桌面上搖曳地燭火將他的影子拖曳得很長很長,滿臉胡茬的他顯得粗獷而野蠻。
他拿起一份有關晨曦領,已經整理好的資訊看了許久,無聲地笑了笑,用佈滿老繭的手將它一點點伸向了燭臺,任由這份由銀幣換來的資訊化為灰燼。
「使命感?笑話。」格羅夫低聲喃喃,拿起身旁的酒壺一飲而盡。
這不是一個信使該說的話,更不是信使該做的事,這份資訊包含了他從一些海妖口中艱難獲得的內容,也是海妖在晨曦領內損失的可靠資料。
整個梅拉都對海妖所謂的慘敗雲裡霧裡,晨曦領地處偏遠,沒有人獲得了具體戰報,所有的訊息都來源於流言蜚語,難以讓人信服。
認為晨曦領勝利很有含金量的,與嘲笑晨曦領只是擊敗了幾百海妖就自吹自擂的人終日在酒宴上論戰,據說各大學派也為此爭執不休,動盪的當下,卻鮮有人親自抵達這處偏僻的西南角詢問對戰雙方。
「我們仍有一些海妖被囚禁於晨曦領內,尚未贖回,如今海妖建國,德彌女王為首,商路初通,希望神眼格羅夫閣下能為我們介紹一些可靠的商隊,以及冒險者,我們願以人類世界中十分昂貴的海妖鱗為酬謝。」
短短一句話,透露的資訊已經足夠龐大,格羅夫仍然記得自己強裝鎮定,轉身進入裡屋捂著心臟的反應。
結合他打聽得知的上岸海妖數量,以及海妖建國的資訊,格羅夫的直覺告訴他,晨曦領必然讓海妖吃到了難以想象的大敗仗,否則一向零碎的海妖為何會捨棄小族群,轉而以國家的形式存在?
他本想立刻將這份資訊轉交給上層,但在行動前的一瞬,他沒來由地怔住了,而後鬼使神差地將例行通報的訊息全都按了下來。
除了鋪子一無所有,初始資金僅僅是二十枚銀幣,獨自孤懸西南邊陲做著無人認可的事情……
一股悲涼的氣自頭頂灌入,格羅夫看著鏡面中蒼老的自己哈哈大笑。
資訊開始堆積,梭倫西南邊陲唯一的信使格羅夫如悟道般擺爛,他將那一瞬間的醒悟歸結為「如夢初醒」。
沒有等來資訊的上層第一次主動聯絡了他,用的不是信使,而是少見的通訊法陣,這處彷彿被遺棄的信使站點第一次得到了上面的關注,配備了浸染之站後普及開的通訊法陣。
格羅夫下意識地卑躬屈膝,戰戰兢兢地進入法陣,等來的不出意料地是一通劈頭蓋臉的臭罵。
格羅夫痛恨自己的卑微,也痛恨自己沒骨氣,那個聲音分明遠在千里之外,在那富饒,文明的梭倫境內,但自己卻不由自主地想要跪服。
通訊結束的格羅夫攥著拳頭走出了法陣,他忽然又一次意識到,與自己交接的人從未提及過獲取資訊的事宜,更是一次沒有就自己提出的資訊進行過任何詢問。
那些繁瑣複雜的事項本該有著更為精密的鑑別流程。
格羅夫鼓起勇氣,以自己天馬行空的想象力,編造了一份從不存在的資訊,懷揣著忐忑,單獨轉送給了梭倫。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半個月過去了……沒有人質疑,沒有人聯絡,彷彿那份編造出來的資訊一切屬實,他們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一切。
格羅夫呆滯原地,很快,他笑了起來,笑得蒼涼而悲慼。
他們痛罵自己,只是因為他沒有定期傳送資訊。
他們憤怒只是因為自己沒有執行信使的使命,乖乖呆在他們佈置好的棋盤上。
他們從來沒有尊重過自己的付出,更沒有認真審視過一份份從西南邊陲被他小心翼翼整理,篩選出來,飽含心血的資訊。
他們把自己當什麼了?
畜生嗎!
一份份資訊被格羅夫投入火中,格羅夫看著火苗愈發旺盛,內心無盡地暢快。
當一個人選擇了擺爛,那他就是無敵的。
不再被信使這一身份所束縛,格羅夫肆意地在房間內辱罵著梭倫的一切,將自己一直以來積攢於心中的鬱氣噴吐而出。
他受夠了這混賬的一切。
從今天開始,他要擺
爛!
抱著成為擺爛人的信念,梭倫信使格羅夫拿起酒壺走出家門,決定好好犒勞一下自己——漫漫長夜,沒有酒可不行,如果再能有一隻烤熟的嫩雞仔,這將是絕妙的一晚。
去他媽的使命,去他媽的工作,都去死吧!
這麼想著,格羅夫心情愉快地走在熟悉的街道上。
大地顫動,格羅夫愣了片刻,四處張望,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麼。
遠處兵器相接的金鐵聲喚醒了他身為獵人的警覺,他下意識做出了逃跑的動作,眼睛仍警惕地注視著遠方街道上搖曳的火苗。
近了,更近了。
白骨成山、鬼魅如影、行屍成群……
屍潮瞬息而至,他們身後,慘叫聲被更為尖利的、驚恐的呼喊聲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