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雪漸少。

一路奔襲數十里地,陳麟的速度越來越快,在薄雪之中全然看不出他的腳印,只見一道淺淺痕跡劃過。

不一會兒,又會被風吹掩埋。

等他腳步不停,抵達巨寶山的時候。

朝霞仍未退去。

陳麟先是來到前天得知的老牛巢穴。

“老牛,牛牛……”

他在洞外叫喊。

洞中有一道粗強的氣息,老牛應該就在裡面。

才叫了沒兩聲,洞裡的氣息便驟然一斷,然後又若無其事地續上,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鏘!

諸星劍盤繞周身。

陳麟黑著臉開始往裡面拋撥雲放光符,將昏暗的洞穴照得通亮。

像是要攻進去的樣子。

“哞哞!”

老牛連忙起身,沉重的腳步響起。

很快就從洞口探出了腦袋。

“走,今天該去收了那頭……不對,應該是要去為你報仇了!”

陳麟招呼著。

老牛晃晃腦袋,好像沒聽懂他的意思,反正是哞哞叫了兩聲,然後又往洞裡縮……

陳麟臉更黑了。

“算了,不吃虎肉了,我覺得牛肉會更好吃!”

諸星氣劍盤旋,組成一道劍陣。

老牛立即停下了退縮的態勢,抬起足蹄狠狠踐踏腳下的一塊石頭,一下跺得粉碎。

而後,它鼻子裡噴出兩道粗氣,一副激昂慷慨,義不容辭的樣子:

“哞哞!”

老牛走在前頭。

陳麟跟在後面,半道上順便還給它屁股和後腿上的傷口用了幾張止血補創符。

雖然不能讓缺少的那一大塊肉快速生長出來,但止血減痛還是沒問題的。

用了符咒之後,老牛傷勢好轉,走路的速度也明顯快了起來。

不到中午時分。

一人一牛便再次來到之前的山坡。

即使站在這裡,也能聽見震響的呼嚕聲,沉悶厚重,像是一重重山向身上壓來。

陳麟仔細觀察了周圍,除去植物外,哪怕是一隻蟲子都看不見。

在這頭插翅飛虎酣眠之地,方圓數百丈都找不到任何會動的活物。

這威勢明顯就比身邊的老牛要強得多。

“插翅飛虎,顧名思義是會飛的,但一般飛不遠,只能飛上幾百丈。”

“據說最為強大的手段是吐氣如刀,聽祥叔描述就是某種氣刃。此外鋼筋鐵骨,快如閃電,即使是內城也沒聽說有哪個武師能跟這類異獸對拳。”

“最關鍵的是,金澤縣城已經有上百年沒人抓到過這種異獸了……”

插翅飛虎不是尋常獵戶能抓到的,只有強大的武師才有可能與之抗衡。

按祥叔回憶,上次有人抓到插翅飛虎,至少在一百五十年前。

那是剛開國的時候,據說還是天京世家特地派來強大的武師,抓回去給皇帝獻禮的。

當時金澤縣城初設,只留下了星點記錄。

再加上這百餘年間偶爾的目擊記錄,山市獵戶才拼湊出了這種異獸的大致情況。

陳麟讓老牛趴在原地,然後自己以遠方洞穴為中心,祭出原本操控陰雷斧的御物法訣,在周圍埋下了這兩天畫出的所有毒瘴迷蹤符。

總計十五張。

只等那頭老虎出來的第一時間就全部擊發。

到時候四面八方,就連洞口都是毒霧。

接著又在洞口放下幾張凝霜止氣符。

這個可以凍結身體,減慢法力流轉。

插翅飛虎應該沒有法力,但是身體至少會被凍結在原地一段時間,然後就會受到毒霧影響。

在這期間,他還可以盡情使用其他手段。

牛角符也隨時待命,準備火烤飛虎。

如果戰況不利,他身上還有幽影匿行符以及金石護體符,到時候直接刷一層護盾,馬上隱身逃跑……

陳麟一邊佈置,一邊也在進行心中預演。

感覺沒有什麼大問題。

他以御物訣埋設符咒的動作也沒有引起老虎的注意。

畢竟符咒都是隔著幾十米距離飛過去的,能有什麼動靜?

而且插翅飛虎是夜間捕食,現在正在睡大覺,至少要黃昏才醒。

“開始!”

陳麟往自己和老牛身上拍了一張毒瘴的配套解毒符。

隨後激發了洞穴周邊所有毒瘴迷蹤符。

刷刷刷——

一時間四面開花。

瀰漫的黑色毒霧瞬間將洞穴四方淹沒。

幾乎是瞬間。

洞穴裡沉重如山的呼聲止息!

數秒死寂之後。

從洞穴中傳出壓迫力十足的虎吼:

“吼!!!”

嗡——

陳麟感覺心臟彷彿被人捏了一下。

伴隨著聲音傳來的,是渾厚的血煞腥風,恍惚間彷彿那頭威猛兇暴的插翅飛虎已經閃現眼前。

身邊的老牛聽到虎吼之後,馬上就縮了起來。

陳麟立時往自己和老牛身上拍了兩張幽影匿行符。

總感覺情況不對!

然後他就很快知道究竟是哪裡不對了。

因為……

“吼!!!!”

從虎穴內赫然傳來了第二聲虎吼!

與之前那一聲完全不同,明顯是另一頭插翅飛虎。

而且還比之前聽到的那一聲更加可怕。

以虎穴為中心,無形的衝擊掠過四面八方,樹葉震顫,碎石滾落,之前鋪設的毒霧更是被吹散大半,倒著吹回了陳麟這邊的山坡。

他瞪大了眼睛……

尼瑪!

洞里居然有兩頭插翅飛虎?!

而且,兩天前見到的那頭似乎只是最弱的母虎?

如果只有那一頭,他還覺得能算計一下。

即使打不贏也能跑。

但現在新冒出來的這頭公虎,單看這麼大的口氣就能知道,這傢伙不是他能碰的!

陳麟定在了原地。

然後第一時間狠拍身邊的牛頭!

“有兩頭老虎你怎麼不早說!”

“哞哞——”

老牛輕輕叫了兩聲,幾乎只有出氣的聲音,傳不出一米遠。

然後它抬起一隻蹄子輕點地面,也是噠噠兩下。

“艹!你這樣子提醒,我怎麼領會得到啊!”

“你就不能提醒得再明顯一點嗎?”

“哞哞?”

“還問呢!快跑吧,跑得慢了,你今天就得在這裡變成牛肉!”

陳麟轉身就溜。

所幸,幽影匿行符不僅可以隱去身形,即使是聲響也可以稍微掩蓋,再加上之前那頭公虎吹回來的一片毒霧幫忙掩護。

一人一牛很快就勝利轉進。

迅速遠離了那兩頭插翅飛虎的地盤,一路回到老牛林。

為了避免被追蹤上來,他一路都掛著幽影匿行符還有金石護體。

就怕背後的天空中飛來兩頭老虎,遠端對著自己吐口水,直接把自己給淹死。

“哞哞!”

老牛大口喘氣,剛回到自家洞口就直接趴下了,連舌頭都吐了出來。

陳麟同樣盤坐下來,掏出自己之前準備的符咒。

那些進攻符咒完全沒用過,除了毒瘴迷蹤符以及凝霜止氣符以外。

反倒是幽影匿行以及金石護體基本用光了。

什麼也沒撈到!

這兩天的準備完全白乾了!

呼呼!

身邊的老牛喘氣,又把自己的腦袋埋到了自己吐出的雲霧裡。

陳麟看得氣不打一處來:

“你個坑貨!”

……

……

山市。

翁金仁帶著自己的一位師弟走進來。

看著遍佈街頭巷尾的潑皮混混,還有那些滿臉嫌棄,但又無可奈何的店家。

他小聲對身邊的師弟說話:

“阿狂,往後幾天我要跟師父談事,這裡就交給伱看著了。”

“這些人我已經磨了很久,你可以按計劃加點力度,但記得要跟街頭那家何氏貨行的掌櫃打配合……”

“放心,這事情交給我張狂來辦準沒錯的!”

師弟張狂手裡抓著一把乾果,全部塞進嘴裡,一下一下用牙齒嚼得粉爛。

過程中始終死死盯著山市的各家店鋪。

直至咕嚕嚥下嘴裡的乾果。

他這才轉頭過來:

“聽說下午的時候,師父要帶師兄到何家畫舫上去享受?”

“等你幹完這段時間,你很快也能上去,努力吧……”翁金仁拍拍張狂的肩膀,很快轉身離開。

“好咧!師兄再見!”

張狂揮揮手,目睹翁金仁背影消失。

等他再回過頭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掛上了戲謔般的笑容。

旁邊一個潑皮領頭諂笑著走過來。

“這位爺是來頂替翁爺的吧!”

“有什麼吩咐嗎?”

張狂掃視四周,沒有馬上回話。

直到看見不遠處一道風韻猶存的身影,才眼光一亮。

“三娘酒家?”

“剛剛吃得東西多了,都跟大爺我喝酒去!”

……

密集的腳步聲走近。

三娘望著圍擁上來的混混,還有一個生面孔,下意識蹙起眉頭。

這個生面孔雖然沒見過,但看異於常人的高大體格必然是飛熊拳館的弟子。

“你們來幹嘛?!快滾……”

身邊的夥計也看出不對,壯著膽子上前。

啪!

張狂直接一巴掌把夥計抽飛,咣噹砸到鋪面前的桌椅上,立時昏迷了過去,嘴角流出鮮血,還掉出幾顆發黃的牙齒……

“你們要幹嘛?!”

三娘一時驚住,其他店家也聽到動靜,立時衝了出來。

“打人了!”

“這些畜生打人了!”

旁邊的店家緊跟著衝過來,但還未來得及有動作,就迎面見到一個碩大的拳頭!

砰!

當場倒地。

張狂收回自己的手,看著氣勢洶洶圍擁過來的山市眾人,笑著舔了下自己兩顆猙獰的虎牙,一時間發聲如洪:

“你們想幹嘛!”

“老子可是來喝酒,照顧你們生意的!”

“你們再衝過來,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話語裡的惡氣霎時間鎮住了大部分人,場面漸漸安靜下來。

這時張狂才滿意地點點頭,囂張地指了指三娘:

“你,給我上酒!”

……

……

小金山。

陳麟沉著臉色從山裡走出來,心中頗為鬱悶。

“今天真是不順到了極點!”

“剛剛回來居然還能碰到大風,把巨寶山外面的瘴氣往外吹了好幾裡地,什麼都看不見,搞得我差點迷路!”

“那頭老牛真不靠譜,早知道回來之前應該讓它割幾斤牛肉給我當賠償的!”

鼓著氣回到家中。

結果還未開門,嬸子突然抱著小蘿蔔,從外面縣城的方向回來了。

應該是西城漿洗的活計幹完放工了。

他收起沉重的臉色,招了個招呼,正想進屋。

結果就被嬸子叫住:

“阿麟,你這段時間別去山市了!”

“怎麼了?”陳麟眨了下眼睛,奇怪嬸子怎麼會突然說起這個。

“山市恐怕又要亂起來了,我剛剛回來的時候,看到那些混混都在打人了!”

“還有店鋪都被砸了!”

刷!

陳麟臉色驟然變得比剛才還要陰沉,甚至隱隱發黑。

還真是什麼事情都來了!

“阿麟……怎,怎麼了?”嬸子突然心底發毛。

然後她就看到陳麟直接擰身,屋子也不進了,徑直往山市的方向走。

“嬸子,我過去一趟。”

……

北城門。

“都別踏馬亂擠,進城費每人兩文!”

“什麼?以前是一文?”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米都多少錢一斤了?升價了懂不懂?!”

城洞內依然傳來士卒的呼喝,伴隨著兵器砸地的威嚇聲。

排隊的百姓議論紛紛,都對這個價格難以接受。

當中又有不少山民獵戶,也是聽說了山市的事情,想要插隊進城,早點過去看看……

現場從裡到外鬧哄哄一片。

士卒還在城洞內奮力叫喊,讓後面的人早點掏錢。

直到他說著說著,忽然發覺進城的隊伍漸漸安靜了下來。

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從遠到近,將所有人的喉嚨慢慢扼住。

篤篤——

城洞外,一道身影從光線裡走了進來。

剎那間,彷彿自然而然地,所有人投去目光,感覺心臟不受自己控制地狂跳。

“什……這是什麼人?”

“麟哥兒?”

“麟哥兒?”

那道身影似緩實快地走過,隊伍的末尾終於有人敢小聲說話,有山民獵戶也有普通百姓,有疑惑也有震驚。

守著城門的兩名士卒不說話了。

他們定定看著那道令人望而生畏的身影,感覺看不見其他五官,只見得到一對冷冽的目光,像一把冰刀扎穿心臟。

咔咔咔——

兩人打了個寒戰,上下牙齒碰撞不停,完全無法控制。

刷!

兩人忽然想起了什麼,慌忙將手從兵器上拿開,然後什麼也不敢說,徑直讓開一條道路。

好叫那道身影順暢地穿過……

腳步聲瞬息之間遠離。

城洞內卻彷彿靜止了。

片刻之後,一名領頭計程車卒才艱難嚥了下口水:

“剛,剛才那個人是武師吧?”

“這這,這,不對勁啊!”

“今天不收這錢了吧!”

“我感覺有大事要發生了!”